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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天涯歌女 ...

  •   半月后。
      这晚绿藤到家时已近半夜。
      沈念居早早入睡,客厅里留着一盏藤条编织的灯,是他从孟槐古镇特意带回来,为其照明所用。
      父女俩不喜用白炽灯灯,最爱光线昏黄的旧灯与火烛,绿藤还好,平日里在学校上课,偶遇停电时,白色的灯照亮昏暗的课堂,底下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像幼时香樟树上的蝉鸣,“咯吱咯吱”叫个不停,也别有意趣。
      而沈念居今年五十有六,儿时在老城里练功时就只有一盏煤油灯陪着他,他在孟槐古城隐居多年,最喜深夜时昏暗烛火,或许是亡妻眼盲,以致后来,他并不习惯五彩霓虹,白炽灯光,每每一人在家,都会编织藤条作为灯罩,湮灭一大半光辉。
      ——
      凌晨一点,绿藤从浴室出来。
      她翻开手机躺在床上刷朋友圈,见孙茜语一连发五条动态,忍不住点开配图。
      画面上,孙茜语媚态横生,她本就生的不赖,穿衣打扮颇有品味,即使在假脸横堆的舞池里也颇有吸引力。
      除了在舞池里那个旁若无人扭动的男子。
      绿藤心下好奇,点开与其对话框,发了条语音过去。
      “那是?”
      消息一发送,孙茜语几乎是秒回,绿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这深夜,窗外怪影婆娑,前院的枝叶被风吹的七零八落,孙茜语那头电音人声混杂不停,“刚看上的,帅吗?”
      帅?绿藤仔细研磨了会儿照片,见光怪陆离下男子顶着一头湿发略显娘炮的身影,她对她的审美不敢苟同,只含糊道,“还好。”
      切。孙茜语气乎乎地回复一个生气的表情。绿藤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但她随即发现这声音在黑夜里有些刺耳,便自己用手把嘴给捂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绿藤的心好似被这个话题给开了闸,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孙茜语那些个关于情情爱爱问题,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叫好看?”
      夜影斑驳,绿藤慢慢乎乎地回忆这些年她见过的人,无论是小时候常去光顾的小卖部里的老板,还是长大后风靡全球的男性影星,似乎都变成了模糊的几团影儿,在她心里起不了分毫波澜。
      除了睡梦中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还有她自称林鸢时颊边带着的笑,像盛夏时节低落林中的第一滴雨,带着潮湿的香气。
      她望一眼窗外,原来门外夏雨淅沥,天边隐有惊雷浮现。
      绿藤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忘记回复孙茜语,也忘记了做那个奇怪的梦。

      第二日绿藤起了个大早。
      昨夜的雨延续至今,屋外头积了一层积水。
      绿藤从衣柜里找了件露锁骨的衬衫和收脚的牛仔裤,换好后,在镜子前抹了点口红便出了门。
      她生的白,一张小脸在灰白的阴雨天里也美得惊人。
      陆邢刚送自家混小子到学校,他昨天睡得晚,哈欠连天的被他姐叫起来当司机,这会子正张着血盆大口训后座那比他还困的半大小子。
      “下午我再来接你,给我在学校乖乖听老师话。”
      “知道了,舅舅。给我来200块钱,我身上没钱了,我妈昨儿个把我钱都给没收了。”蒙辞扔下手里的switch,腆着脸跟陆邢撒娇。
      陆邢被他那怪模怪样吓得一激灵,正欲给他一暴栗,只见蒙辞突然敛起神色,一张长满痘痘的脸笑的宛如三月阳春花。
      “沈老师早上好。”
      绿藤一愣,在人来人往的档口见到蒙辞从一辆绿色的法拉利上探出脑袋,不由挤出笑脸,“早上好呀,蒙…”
      “蒙辞!”坐在前座的陆邢咬牙切齿地开口,他见蒙辞伸手似乎欲招手让沈绿藤过来,便急忙制止,“自个儿在老子包里拿500块,下次再给我耍心眼子,小舅舅要你好看。”
      蒙辞得了便宜,哪管舅舅脸上神色,飞一般地跑下车,和沈绿藤道别,又与三五狐朋狗友去校门口买吃的去了。
      这下轮到陆邢和绿藤愣在原地。
      车外雨雾霏霏,陆邢心里头怅然,见绿藤两颊发红,还以为她是见到他害羞,当下扬起嘴角,露出自己招牌笑脸,待绿藤走进,正欲和她打招呼,只见她两眼直视前方,撑着伞在灰蒙蒙的水泥地面上与他擦车而过。
      陆邢心里一咯噔,赶忙搬过车里的后视镜盯着自己那张胡渣横生的脸。
      卧槽,今儿个起太早,忘记刮胡子了。
      他面上飘红,自顾自在车里惆怅,绿藤却一路往前,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
      街道两行雨水不息,落在青灰色的水泥板上,像扑通落水的游鱼。
      这时间也不停往前。
      大约八点一刻的时候,绿藤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原先住她家隔壁的老邻居阿苗嫂打来的,这阿苗嫂这会儿在电话里声调哽咽,就像枯木落叶时的断枝,“咯噔咯噔”令人生寒。
      “绿藤啊,你救救我们喵喵吧。。”
      绿藤被电话里凄厉的女声怔住,加之街道两边雨水四溅,阿苗嫂的声音断断续续,尤似被人掐住咽喉,绿藤只得安慰,“怎么了?阿苗嫂,您慢点说。”
      “前,前几日我和喵喵阿爸出船晚归,半夜开门时发现喵喵不在床上,我们夫妻俩四处寻人,最后在后院的水缸里发现她泡在里面。”
      “那日还下着雨,这姑娘就像中了邪似的,还咯咯笑个不停,我和她阿爸心里着急,带她连夜去镇上的医院,医生只道是淋了雨生病,让我们回家给她好生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可过了几日,皆是如此。绿藤,我知你们老沈家有些本事,这次算嫂子求你,你得了空能不能回来帮喵喵看一看。”

      语落,绿藤心里一滞,她犹记得两周前离开孟槐时那小姑娘笑眯眯地让绿藤陪她扎花,跳绳,而今不过十来日,她便成了阿苗嫂口中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她张了张张口,不知如何安慰,只道,“阿苗嫂,我看看今儿晚上能不能赶回来,您先别急,我一回来就来看喵喵。”

      一天下来,绿藤下课时已至4点,城边上空的晨昏线拼凑成一段灰蒙蒙的雨帘子,就像巨物张口,绿藤坐同事顺风车赶忙回家一趟,那同事送她到家,见她家大而清幽,前院三两果树相绕,不由贫嘴道,“沈老师家这宅子够气派啊。”
      绿藤只是笑,也不接他话茬,下了车,客客气气谢过他,便回房里收拾换洗衣物。
      她买的车票在下雨5点。
      绿藤去年才考到驾照,她生的一副巧手,但倒车入库总是不得要领,这实习期未过,也不敢开车上高速,沈念居无法,只得给她叫了个车去车站。

      她出门时,只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安安静静停在沈宅门口,那车上的司机见绿藤等在门廊处,下车给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抬头的功夫,见面前女郎樱唇朱红,相貌出众,不由讶异道,“您不是上回我们戏院里看戏的客人吗?”
      一溜儿的京片子。
      绿藤见他头发溜光水滑,下颌角一粒黑痣随着他说话的空当栩栩如生,虽诧异,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最后不怎么确定道,“你是离人戏院里的?”
      “嘿,是我,您记性真好。”黑痣男帮她打开车门,“您先上车吧,外面雨大。”
      绿藤便小心翼翼抬腿上车。
      车子发动,男子打开话匣,“小姐姐这是带着行李往哪儿去啊?”
      “回一趟老家。”
      “您老家?”男子又开口了,绿藤这些年跟着沈念居走南闯北,虽说见惯了叵测人心,但她也颇有些本事,也不怕旁人知晓,只道,“孟槐古城。”
      “巧了嘿,咱今儿也要去孟槐古城。”他想了想,复又开口,“小姐姐您和我们戏院还真是有缘分,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去孟槐。”
      “你们?”
      “对啊,咱们也去,还有我们戏院老板,他在前头等着我哪。”
      “不了,谢谢。”绿藤脸皮薄,心里道,我与你们也不熟,怎么好意思。
      那黑痣男显然知她心中所想,赶忙说,“唉唉唉,别介啊,大不了咱不收钱,这车站前头那么多积水,待会甭说是我了,就是咱老板也看不惯小姑娘家家的提个大箱子去赶车,您,您就当咱戏院在做善事。”
      绿藤笑,“?”
      黑痣男见绿藤一脸狐疑,像是在质疑他话的真实性,不由挠了挠后脑勺辩解,“咱可是好人,我老板说了,这孟槐古城里老人和孩子居多,他给我们戏院订下规矩,一年得有两次时间去附近乡镇义演,这不都六月了嘛,咱得麻溜着点儿把活干了。”
      “那你怎么还跑起车来了?”
      绿藤一针见血,这黑痣男语塞,嘴里喃喃“我不就想着帮老板赚点油钱,横竖都顺路。”
      绿藤扑腾笑起来,一张小脸绯红如春。
      她这一放下戒备,黑痣男也不由心里一松。
      车子行在路面。
      窗外车来车往,雨水在灰蒙蒙的雾天里倾泄而下。
      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在一处大宅院门口停下,绿藤望一眼,只见车窗外雨雾霏霏,绿树环绕。那大宅门里头,布局考究,假山池塘修葺地有模有样。
      绿藤正欲探出头往外看,车门便被人从外头打开,她只好立马低下头,只见一双质地考究的羊皮鞋印入眼帘,再然后是精致的衣角料,这戏院老板的脸藏在黑色的帽檐下,尤其在半明半暗的阴雨天里不甚清晰,甚至是有点模糊。
      但透过细微的光晕,绿藤能看到他弧线柔和的下颌,以及他微扬的唇瓣,那里色泽柔艳,像黄昏如血的寂寞花蕊,与他眼角影影绰绰的泪痣相得益彰。
      这戏院老板上了车,见绿藤坐在后座,稍一迟疑,便张嘴开口,稍显无奈地望着前座道:
      “阿年,你又乱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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