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戏院》海怪小姐

4、第四章 天涯歌女

　　她心下讶异，大着胆子走出卧室往客厅看了看。
　　入夜的芙蓉大厦在这片灯火不甚通明的郊区内显得寂静异常。
　　客厅里只有窗外流泄的月光。
　　见四下无人，她心里一慌，嘴里忙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飞速跑回卧室。
　　躺回床上的时候，她确定她听到了一阵讥讽地笑声。
　　第二天，阿美来到城子街李凤朝上班的理发店。
　　他这几天过得有滋有味，见阿美来找他，不无厌烦地开口，“你又来做什么？”
　　“我……”
　　阿美原本想拉下脸皮来找他借点钱。但见他一脸腻烦的模样，到嘴的乞求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冗长的沉默。
　　这李凤朝见阿美一张清水瓜子脸涨得通红，知晓她定是遇到麻烦，不好开口，但见周围三三两两的同事都盯着这边，便装作一副好人样子，往地上轻飘飘地扔了两张纸钞，嘴里还假模假样地说着，“要是还有麻烦就来找我。”
　　阿美顿时血液逆流。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她面皮通红，呆呆看着周围看好戏的围观人群，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她走得急，脚上的鞋吧嗒吧嗒黏在脚后跟，似是出了血。
　　但她感觉不到痛，只想快点离开让她难堪的这个鬼地方。
　　——
　　阿美独自走了两里路，她走累了，正准备回那诡异的出租屋时，街上来来往往飞驰的车辆带起柏油路面上的灰，她眼前一花，突然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车给吓得瘫倒在地。
　　黄昏里的柏油路面直烫脚心，阿美倒下的一瞬间，突然想起在老家勤勤恳恳工作的父母，又想起出租屋里处处透着的诡异，最后想起她和李凤朝网上热恋时的热乎劲儿。
　　而后愣在了原地，“哇”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的伤心，倒是引得车里的人侧目，孙茜语打开车门走下来，问清楚缘由后，便送她回了出租屋，还约了今天的饭局。

　　等待上菜的间隙，绿藤小心问阿美，“待会能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阿美点头，面露难色，下午的公交车有点挤，怕二人坐不习惯，“可以……不过，那儿有点远。”
　　“没关系，我今天开了车。”孙茜语搭腔，她侧过脸看向绿藤，后者正夹起一片沾着汤汁的鲜美鱼片，霞光笼罩在她微张的口唇上，抹了点金色，大约这道菜符合她的口味，也笑意靥靥地点了点头。
　　三人默默吃饭。
　　待至月色初起，孙茜语去停车场取了车。
　　绿藤和阿美在路口等她。
　　北港市的夜晚舒朗清透，左边拐角的校园里不时传来三两读书声，等了两分钟，阿美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绿藤平常上课，兜里都带着保温杯，她看阿美一眼，“我包里有热水，要喝吗？”
　　阿美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
　　一个烟头从头上掉落，索性绿藤及时反应过来，拉她一把，烟头擦过她的发尾掉落在灰黑色的水泥地上。
　　头顶还有人在怒吼，“你他妈疯了，底下有人呢。”
　　“你他妈告诉我那野男人是谁。”
　　“我不说了嘛，都过去了，我现在爱的是你。”
　　这声音实在清晰，绿藤抬头一看，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身后这栋楼二楼的阳台上大声争执，阿美吃惊，低讶一声，孙茜语的车适时赶到，她打开窗户，朝楼上吼了一句，“吵你妈啊吵，不怕扰民啊。”
　　她穿的清凉，嗓门又大，玛莎拉蒂的两个前灯开着，像赶来抓奸的貌美小三，两个年轻男女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正欲张口骂回去，孙茜语一行三人已经上了车，留下两个光秃秃的车尾灯摇曳在夜色里。
　　绿藤坐在副驾驶上，回想刚才那一幕，笑得眉眼弯弯，孙茜语难得面红一回，她左手打方向盘，空出的右手忍不住掐一把身旁绿藤的手臂，后者求饶，“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笑你了。”
　　孙茜语这才收手，“这还差不多。”
　　她继续发动车子。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阿美一直静静看着两人互相打趣，她看一眼副驾驶上的绿藤，本以为她性格淡漠，却不想，这一路属她嘴里吐出的段子最多，阿美淡淡扬了扬唇，心道这姑娘挺有意思，这段日子发生这么多事，她打心底里羡慕这样的肆意和快乐。
　　——
　　路上花了约摸40来分钟车程，到站时，孙茜语在路边随意找了个车位。
　　芙蓉大厦在郊区，周围都是些施工重地以及写字楼。
　　她们一行三人下了车，一下车，绿藤便停了嘴，沈念居曾经告诫过她，在外头行事务必谨慎心细，别老是一脸稚气未脱的蠢笨样子，人前尚可，人后，那些魑魅魍魉可不怕你。
　　绿藤忆起这句话，不消一会儿功夫，下车后便又变成了那个在外眉目清淡的妙龄女郎。
　　夜风陡然吹过，她问阿美，“你住哪栋？”
　　“4栋1809。”
　　绿藤和孙茜语同时抬眸。
　　这几栋大厦外形相似，一侧的墙上标有大厦数字，四栋在最西边的一处，月光隐藏在大厦顶端的后头，留着半张清莹剔透的脸儿。
　　绿藤言简意赅，“往哪儿上去？”
　　“哦哦。”阿美反应过来，带着两人上楼。
　　三人穿过树木幽静的小路，来到4栋的入口。
　　芙蓉大厦这一带住的都是些外地人。里头龙蛇混杂，绿藤和孙茜语跟着阿美上了电梯，一出门，便闻到一股腥骚尿味，孙茜语“靠”一声，捂住鼻子，而阿美则习惯性地皱着眉头，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环境差了点。”
　　绿藤摆摆手，“没事，你开开门吧，我想…看看里边。”
　　“哎，好。”阿美从口袋里掏钥匙，一开门，倒是把里面的人吓一跳。
　　原来今天饭店里头的工作人员去避暑山庄旅游回来了，这会子正下了班，有三个光膀子的男人在公共区里打着扑克，旁边还有两个三四十来岁的服务员与他们挤在一处，有个女人内衣带子都露出来了，目光发痴，细看之下，宛若几团糜烂的肉。
　　孙茜语没见过这场景，几个老男人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言辞粗鄙，她心里直犯恶心，借口出去透风，便跑了出去。
　　这下只剩下绿藤和阿美目光直直地盯着几人。
　　三人招呼她们要不要一起加入，阿美礼貌拒绝，带着绿藤进自己的房间，把外头的声音都隔绝在墙那边。
　　一入房间，绿藤便看到一张大大的符贴在正对床头的位置，她走进一看，正欲开口，阿美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自己画的。”
　　“哦？”绿藤下意识开口，大概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样子略蠢，她收敛了唇角的弧度，小小声开口，颇为认真道，“挺不错呀。”
　　“我照着百度搜的图来画的，那个，沈小姐，”阿美压低声音，她望了眼四周，颇有些害怕地开口，“您…在这房子里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她声音太小，绿藤一时半会倒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待反应过来，原本半掩着的窗户突然被风吹的动了一动，外头清莹莹的月光突然也被乌云给遮住了半张脸。
　　阿美觉得奇怪。
　　方才还在外头打牌的人这会儿好像散了，亦或是进房间去干别的事儿，总之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但她见绿藤一脸平静，只好强自镇定，“我们，要不…咱坐会儿就出去吧。”
　　“等会儿。”绿藤笑起来，她笑的模样实在漂亮，只见她抠下窗户旁的一块白灰，放在鼻尖闻了闻。
　　就在这时，阿美耳边又出现了一缕细微的歌声。
　　“天涯嘛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嘛咱俩是一条心……”
　　这时，一墙之隔的隔壁卧室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时高时低，在万籁俱寂的黑夜显得格外刺耳。
　　阿美一脸尴尬。
　　绿藤的脸也悄悄红了起来。
　　但她面上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见她咳嗽两声，伸手在窗边捯饬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看向阿美，“这房子里有点脏东西，不过”，她看向隔壁，显然意有所指，“今晚过后，就会没了，你得小心这房子里旁边的人，必要的话，还是尽快搬出去吧。”
　　阿美点点头，显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绿藤在房间里转了转，没再发现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便叫阿美出了门。
　　两人从昏暗的过道里坐电梯下楼。
　　孙茜语这会子已经在楼下抽了支烟。
　　绿藤看起来一脸正常，倒是阿美，整个人看起来一脸疲惫。
　　孙茜语:“你怎么了？”
　　“哦哦，我，没事儿。”
　　“不对啊。”孙茜语刨根问底，“捉到鬼了？”
　　“没，沈小姐说过了今晚屋里头就干净了。”
　　孙茜语还欲开口，见阿美一脸惫色，只好住嘴，说，“那我们先走了。”
　　阿美点点头，道一声“好”，待她们身影一消失，便朝另一个地方离去。
　　夜色浓稠似幽幽烛火，细看下，几个纤细身影背道而驰，在栀子绽放的季节显得分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