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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天涯歌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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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亮,她惊觉二人靠的太近。
不由后退半步,抿着唇,“嗯,奴家下回定儿注意。不给林公子添麻烦。”
“哪儿的话,绿藤姑娘,您还是称呼我为林鸢吧,或者像小师妹她们叫我林师兄都行,叫林公子,总觉得过于生分了。”
绿藤努努嘴,“哦,林师兄。”
林鸢望着她抿唇笑起来。
绿藤在睡梦中觉着心跳漏了一拍,这林鸢一颦一笑也凭的太勾人了,绿藤的那张小脸长得也光滑鲜亮,见他如此,忍不住也麻溜地挤出个娇俏可人的笑来。
10月的早秋,北京城里的霞光沾着胭脂似的露,二人伫立许久,不消片刻的功夫,戏班子里的人就都起了。
昨夜落雁轩里头的主人,葛师兄这会儿也打着哈欠打开门。
他今儿穿个白色的长袍,头发梳落的整整齐齐,回头见绿藤和林鸢一副笑意靥靥的模样,不无吃味地盯着二人,从齿缝里挤出个“德行儿”三字。
见他如此,绿藤张嘴,正欲反驳,但想到出门前爹爹教她的,在外切莫惹事的话,把反驳的话又给噎了下去。
落雁轩的门此时又被一双玉手从里打开,只见一衣着华美的女子描红戴翠,掐着嗓子,不无造作地开口,“青平,在门口做什么呢。”
被唤作此名的葛师兄一张俊脸五彩纷呈,他似是没想到女子会如此大摇大摆地出来唤他,一时间尴尬非常,但这女子姓韩名柳,虽三十有五,但却是情场老手,惯喜欢与年轻公子露水一场,念及自己以后指不定依靠女子从中得力,葛青平复又露齿,不无宠溺地答道,“门口露重,当心凉了身子。我待会还得吊嗓,你先进去,我过会儿来找你。”
话落,见女子迟迟不予回应,葛青平回眸,只见韩夫人睁一双不算清明的眼,含羞露怯的地望着林鸢的方向,明知故问道:
“这位公子是?”
“在下葛师兄师弟,”林鸢望向葛青平,并不理会美人的暗送秋波,“师兄,时辰到了,我先去大厅那边等你。”
“绿藤姑娘,再会。”
绿藤甜甜笑起来,觉得林鸢这人既正派,又懂礼数,故接过话茬,道,“公子慢走。”
这一句,天便亮了。
——
绿藤幽幽睁开眼,她望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发现此时才过一点。
窗外的清水塘下起细雨,室内温度却节节攀升。
绿藤睡前忘记关窗,这会儿雨雾霏霏,月光半明半昧,只在天边隐隐露出小半张脸。
她忍不住下床喝口水消化下方才梦境。
零点的北港与睡梦中的北京城是两个世界。
北港是座现代化的城市,不管是老城还是新城区,夜晚天一黑,四处都是夜蒲晚归,三五成群的年轻OL和酒吧常客。
而皇城根下的老北京城,万籁俱寂,不论是去大烟管里抽大烟的老鬼,还是八大胡同里出来的恩客,在子时之前,总会哼着小曲儿,回到红鸾绣床。
绿藤就是其中一个。
手机里传来微信消息,绿藤打开,原来是夜猫子孙茜语约她明日一同晚饭,她有要事相告。绿藤听她语气认真,颇具严肃之感,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仍旧回了个“好”字。
——
第二日周五,天堪堪没入黄昏。
绿藤从学校的后门出来。
独自一人走到学校后巷的一家饭店。
一中食堂最近翻修,学生可不在学校就餐,绿藤沿途路遇几个拿着篮球的高年级学生,几人以为她是附近的学生,有一胆大的少年跟着她走了半条街,直到绿藤回头,才开口道,“小姐姐,能不能请你吃个晚饭。”
绿藤嘟嘟小嘴,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道,“我有约了。”
男生以为她在说推辞,腆着脸笑笑,鼓足勇气,“那明天呢?”
“明天呀,我回去问问我老公?”
旁边几人笑起来,男孩尴尬,瘪瘪嘴,倒是故作潇洒地走了。
珺珺饭馆在学校后巷两条街以外的电玩城二楼。
绿藤到时,孙茜语早已百无聊赖地等在那儿。
她今儿显然特意装扮过,一身黑裙,红唇金发,脸上G牌的墨镜遮住半个脸,打扮之隆重足以媲美外出逛街当红小花。
绿藤还是那幅模样,白裙白鞋,卷发蜿蜒在脸颊两侧,衬得嘴唇在黄昏的余晖下波光粼粼。
孙茜语今儿来的不止一人。
两人寒暄过后,绿藤看着明显被拉开过的椅子,先一步开口,“人呢。”
孙茜语扶额,“真瞒不过你,昨儿认识一朋友,她去上厕所了,待会马上过来。”
“具体什么事儿。”
“你有多久没抓过鬼了。”孙茜语答非所问。
“大概半年了。”绿藤擦掉唇上的口脂,“现在这太平盛世,魑魅魍魉并不像我爸那个年代那么多。”她顿一顿,复又开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话落,珺珺饭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一脸疲惫之色,五官清秀,鹅蛋脸,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普普通通女大学生的打扮。
孙茜语介绍,“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阿美。”
绿藤伸手,“沈绿藤。”
两手交握,绿藤察觉出她手有点凉,像在冷冰冰的海水里给了几天几夜。
阿美解释,“我在水族馆里打零工。”
绿藤打量她两眼,忽而露齿,“你最近睡眠是不是不怎么好?”
“还行,”阿美眼神闪烁,“偶尔会失眠。”
绿藤喝一口冰镇的柠檬水,探寻的目光望向孙茜语。
孙茜语摊手,“okok,我来说。”
“还是我来吧。”
一旁的阿美突然张开口。
绿藤惊讶,又露齿笑起来,“好。”
黄昏不疾不徐,晚霞渐渐染红这条街道,阿美张口。
“沈小姐,我叫吴美,是北方人……”
“上个月,我才提交了毕业论文,准备来南方找工作……”
“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叫李凤朝,北港本地人,高中就辍学了,现在在一家理发店工作,就是俗称的Tony老师。”
天色渐晚,阿美的声音像南归的风,绿藤细细在心里构思了一遍故事脉络,大致知道阿美口中这个Tony长得很帅,阿美和他发展成了网恋关系。
“他那时告诉我他生病,需要住院开刀,我就把我两个月的生活费都寄给了他,虽然我不知道这已经是我第几次给他转钱了……”
两人的畸形关系就这样维系着。
阿美觉得为一个人无条件的付出就是爱,Tony长得帅,嘴巴甜,是她这种小镇姑娘最喜欢的款,她还记得她中学时喜欢过得那个男生。
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女朋友跑马灯似得换,他在校内校外吃得都很开,又会玩,对人大方,只不过对于不喜欢的女生,总是吝啬笑颜。
而Tony是她时隔四年,短暂的大学生涯即将结束时,遇到过最温柔的男人。
但事实上他就是个人渣。
绿藤和孙茜语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猜到了后续。
服务员端上新鲜的果盘,阿美接过,继续道,“我刚来的第一天,他让我住到他租的宿舍里去,那里就一张床,一个小衣柜,我去公共浴室里洗了澡之后,就回来和他稀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第二天,他告诉我,他那太小,让我尽快搬出去。”
绿藤惊讶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她年纪小,少年与大学时期都在不停地学习与捉妖中度过,对于成年男女间那点子事儿不甚热衷,也并不懂里头那点子弯弯绕绕。
相比之下,孙茜语显得有经验多了,她咬一口带汁的西瓜,中肯地评价道,“软饭骗炮男。”
后者点头,“然后我当晚就搬出去了。”
“我现在在准备考研,在城南那边租了一间房子。”说到这,绿藤看到阿美停顿了一下。
绿藤一语中的,“那房子有点怪?”
“是的。”阿美张开口,声音在晚至的暮色里越来越远小,“每晚我都会听到有人在我耳朵边上唱歌的声音。”
——
芙蓉大厦在城南一幢偏僻的工业区里。
两周前,阿美尤记得,她提着大箱子从闷热的罐头似的公汽车厢里出来时,正值斜阳晚归。
房主是个中年女人,穿一件旧时的旗袍,短发,嘴唇腥红,见阿美独自一人过来,她也没丝毫要帮忙的样子,而是带阿美来到18层最靠边的一间群租房里。
她留给阿美的是最靠近西边的一间房,五月底的北港市,不足十平米的小隔间密不透风,阿美把箱子放在门口的玄关,稍微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
前头的租客可能信佛,床头柜上摆了一个香炉,上面还有燃烧过后的香灰。
阿美问老板,“房租还能再少点吗?”
房东太太怪模怪样地看了她一眼,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500一月,水电不包。”
阿美那时候就觉得老板娘答应地太快,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有蹊跷。
可她别无他法,大学已毕业,朴实的父母以为她在北港安心工作,要强的她也不愿让父母担心,便想着一边瞒着父母兼职一边考研。
房东太太没有给她很长的时间考虑。
而且她自己也拉不下脸去问父母Tony借钱。
阿美没有过多犹豫,当即就敲定了合同,拎包入住。
她是晚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的。
这栋房被拆成了10几个小隔间,出租给了当地一家饭馆老板,用作员工寝室。
阿美半夜时听见有几缕细微的歌声,只道是哪个下了夜班的餐馆员工在听磁带。
但直到一周后,饭馆老板做东带员工去附近的避暑山庄玩,隔壁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了。
夜深人静,阿美复习到半夜,正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照例听到了那缕歌声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