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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天涯歌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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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傍晚时分,绿藤和沈父来到距离孟槐古镇5个多钟头的北港市。
“这栋房子是民国初期建的,本来是一位军官府邸,后来战乱时转手给了我曾祖父,我岳父身体不好,我和我老婆一家这两年搬到了市一对面,所以这栋宅子就这么空了下来。”绿藤和沈父到时,胖胖的房东早已在院儿门口迎着等候。
沈念居打量完客厅,在靠近厨房的卧室里转了转。
绿藤站在隔壁客卧的小阳台上,5月末的夏夜,绵长的风在橘色的夕阳里划过粉色的浮云,三条街外的一中在陈旧的暮色里越发晦暗不明。
“这房子不错。”沈念居惯会看风水,这房子朝向好,周围又热闹,显来等闲鬼怪不敢轻易上门招惹。
绿藤嘟起嘴,本来她想说她不喜欢对面楼下有站街女的“星星发廊”,隔壁散发着霉味的客卧西晒太重,但垂头时,楼下一群拿着画板肆意张扬的少年少女,像夏季里盛产的薄荷糖,连滞闷的空气都带出了青春的香气。
“那是美院里学画画的艺术生,每天都会来这里写生,这里有时候还会有人来吊嗓唱戏。”
注意到绿藤望向街对面的目光,胖胖的房东适宜的补上一句。
傍晚的南方,余晖下的树荫都成了男男女女少年少女的陪衬。
一张房屋契约就此敲定。
绿藤选了二楼可以看见学校的一个房间,把东西都给规放整齐了。
屋子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唯有床单被褥需要换新。
绿藤把小皮箱里的衣服,被罩,床单都给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在陈旧的衣柜里,待都整理妥当时,暮色渐渐西沉,已近晚上7点,沈念居招呼她随意用了点饭,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就这样过了两日,到第三日时,阔别多日的孙家小姐在黄昏时登门拜访。
孙茜语这两年在北港开了个英语培训机构。她年纪小,手腕却不低,加上背景宏大,一间小小的英语机构也被她开的风生水起,分校开了一家又一家,她最近夜蒲遇到一个混血男模,听说绿藤搬来北港,迫不及待杀到清水塘想说与她听。
但到了她家才从沈念居口中得知,绿藤一早就出去了。
孙茜语难掩失望,但面对着长辈,她礼数方面语倒做的周全,带了一车尾箱的贵重补品,特产小吃给沈父。
两人在客厅里闲聊。
她望一眼窗外,此时天近黄昏,余辉绕梁。
沈念居在客厅里沏茶,孙茜再语看一眼手上的腕表,这栋老宅坐北朝南,夏日也不见闷热,
但她心里憋着事,坐了没一会儿,问清绿藤在哪儿后,便起身告辞。
——
出了门,车子一路疾驰。
清水塘不甚宽敞,晚归的旅人和下班族在暴雨缠绵过后的小吃街排队等候一份新出炉的小吃。一中正值放月假,里头三五成群的少爷小姐男男女女笑闹一堆。
孙茜语高中时看过一场电影,女主在晚霞遍布的午后走出校门,四周都万籁俱静,只听到女主衣衫鼓起的声音和寂寥黄昏下的剪影。
20岁的沈绿藤和10来岁的沈绿藤模样没有较大的出入。
还是那双笑意盈盈的大眼,胜过港风鼎盛时期的性感艳星,她穿的单薄,但削肩窄腰,靓过身后一众15.6岁天真烂漫的青葱少女。
见到熟人,绿藤笑出两弯月牙,说,“好久不见。”
孙茜语反驳,“已经1年多了。走,走,你来北港,我请你吃饭。”
绿藤没有推辞,孙茜语带她来到北港新开的一家余杭菜。
绿藤喜吃食清淡,点了几样特色菜便把菜单还给了孙茜语。
孙茜语又加了几道菜,还点了一壶清酒。
一杯薄酒下肚,两人间气氛热络起来,孙茜语是个直肠子,她喜欢绿藤身上的味道,也喜欢她周身沉淀出来的安宁的气息,她夸下海口,“以后在北港,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嗯。”
“你今儿个怎么去学校了?”
“我在那里工作。”
“嗯?”
“你忘记了?我跳过几次级,早就大学毕业了。现在在图书馆上班。”
孙茜语哽住,气氛安静了几秒,复又被她尴尬的笑声带活起来。
身旁几个打扮精致时尚的男孩诧异地望了这桌一眼。
绿藤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移,看见窗外云层交叠,粉蓝粉紫的云霞在滞闷的空中翻飞,落在一群人最末的一个男生,穿一件时髦精致的上衣,底下是一条挽起裤脚的浅色牛仔裤,他背一只givenchy的包,半垂着头,依稀可见眉眼精致。
“可惜了,带着口罩。”孙茜语幽幽发出感叹,上个月她才分手,对方是一名平面模特,但
最近和经纪人传出了些不干不净的绯闻,孙家人勒令她分手,这才有了她昨晚酒吧夜蒲发现尖货的一幕。
“我最近老是在做一个梦。”待周围人群散去,绿藤突然开口。
孙茜语知道绿藤不是平常人,她瞪大眼,很是好奇地张口,“梦见什么了?”
“一个戏院,里头闹鬼,然后我收了人家银子去捉妖。”
“那不和你的工作一样吗?”
“不,”绿藤一顿,复又开口,“这个梦境就像在放电影,好像剪辑师手下一帧一帧的画面,就像,以前真实发生过。”
“会不会是有鬼来找你偿命。”
语罢,绿藤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身后道,“你看看你后面。”
“啊!”孙茜语花容失色,她战战兢兢地回头,却发现穿着廉价西服的服务员端着菜盘迎面而来。
“骗子。”
孙茜语一脸忿忿,绿藤笑起来,眉目之间有光影流动。
中途,她趁孙茜语去洗手间补妆的功夫偷偷去前台结了账,然后想了想,又给孙茜语发了一条微信。
“有事,我先走一步。”
做完这一切,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厕所里光线昏暗,她手里沾了点水抹在镜子上,只见镜子上面光影穿梭,然后那原本齐整的镜面突然起了变化。
珺珺饭馆的某个包间。
酒过三巡,一群年轻男孩正举着酒杯推杯换盏。
先前走在人群最末端的那个男生这会儿一个人坐在红木沙发上。
窗外霓虹漫天,霞光从天际线上逐渐消失。
落日带走了北港最后一丝亮光,却也让窗前的人熠熠生辉。
绿藤兀自开口,仿佛透过镜子在与里头的人对话,“是你吗?”
男孩笑一笑,半张脸都掩在蓝色的口罩下,绿藤又想起先前那个色彩斑斓的梦境。
北京城里朱红色的院落,妃色的戏服,男人眼角下的泪痣。
眼前的年轻男孩笑起来,他说话时不疾不徐,眼前的红痣在推杯换盏中显得落寞异常,“你认错人了。”
好像在回答她,又好像不是。
绿藤没再说话。
男生说话的口气,声调像极了一个人,却又说不上来像谁。
绿藤只道是真的认错了,轻轻“咦”了声。
然后右手一抹,镜子恢复了以往的形态。
——
凌晨的时候,她又开始做梦。
自前半夜的那件事儿一过,绿藤大半宿都睁着眼睛望窗外枯枝落叶。
老北京城的秋天,家家户户宅门紧闭。
绿藤就着窗外那丝儿淡漠的月光将脑袋凑近床前,闻着上头油灯里的糊味儿擤了擤鼻子。
早前里戏院里的喧哗热闹仿佛昨日一梦,行至深夜,先前的热闹褪去,便只余残留的静谧孤
寂,以及……夜深露重时少年郎那张玉面朱唇。
这戏院里处处透着诡异。
夜半唱歌的女戏子,丑时在房间洗澡的台柱,不让别人搜查的班主房间,绿藤早年间和父亲走南闯北,四处抓妖,超度亡灵,却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样深觉无力。
她翻个身,雕花床栏凭地在地上打下半边影,与门口颀长的身影交织。
“谁?”绿藤惊醒,猛然从床上跳起。
林鸢的声音透着唱戏人的清脆透亮,又带着一丝熬夜过后的怠倦,“姑娘,您昨夜有东西落在我房里了。”
绿藤这才惊觉,天色隐隐冒出紫蓝的光,想来现在已近卯时,戏班子里的人即将在院子里吊嗓练功了。
绿藤整理好衣襟,打开门。
林鸢一袭白衣站在日头未至的门廊下,他手拿火折,眉眼间气质出尘,虽常扮女装,却端得一副少年公子哥儿模样,比起皇城根下的世家子弟也不遑多让。
绿藤脸还未梳洗,一张小脸粉润可爱。
她生得一张清水瓜子脸,偏偏大眼明媚,唇珠带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稍小些许。
只见她双手接过火折,连忙道谢,“对不起,公子,我……”
“不用客气,我知你是班主派来捉妖保护我的。还请姑娘别怪林某打扰你清梦才好。”
二人靠的近,林鸢又比绿藤高出一头,绿藤只觉眼前黑影压顶,呼吸之间,颇为不适。
她挣扎着往后退一步,这林鸢不知是怕她耳鸣还是怕她眼花,跟着凑过来,眼里星辰闪烁,嘴角的笑比女儿还媚,“只不过下次姑娘夜访时,还请将信物看好,林某半夜畏热,时常沐浴,那模样着实不堪,劳请姑娘下次探访时,先一步敲门,在下一定恭候相迎。”
绿藤再一次差点被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