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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残酷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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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支撑了大半夜,到四点多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打了下盹。
待到第二日,她大清早就回了学校。
柳湿在学校住了一周,期间,她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等到了周五,她再回家时,发现楼下几家店铺在重新装修,夜晚一到,楼上静若寒蝉。
她在家待到8点,楼下人家传来的烧烤味引得人腹中饥饿,正准备打开房门下楼去买点,一开锁,便见着柳絮安安静静地在楼道口望着窗外。
此时走廊没灯,整个楼道都是阴沉沉的,柳湿只看到柳絮半隐在黑暗中的身体,还有她饱满的唇脂,湿漉漉的眼。
她喃喃道,“姐,你怎么在这杵着?”
“呵,难不成这地儿写了你名字?”过了好半晌,柳湿才听到柳絮张口,她声音冷清清的,眼里方才的水好似瞬间流干,成了三九天寒冬腊月里的冰。
柳湿打个寒颤,她暗暗嗔道柳絮这几日不大对劲,“怎么会?”
“嘁,”柳絮声音冷冰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丫头不老实,成天不想让我好过,不是在爸妈面前撒娇卖乖,就是在他面前装乖讨巧。”
语落,柳湿愣住了,“姐,你。”
“嘘……”柳絮打断她的话,伸出手,她五指生的好,纤长白皙,上头涂着厚厚一层绛红色的指甲油,楼道里的灯此时亮起来,柳湿见她面颊绯红,神态癫狂,心脏砰砰直跳。
“姐,你……”
“我什么?”面前的人不屑地张开嘴。
“你……”柳湿顿住,本欲开口,可哪知刚抬头,却见面前的柳絮好似换了个人,整个五官都没扭曲成一种怪异模样。
柳湿整个人都懵在原地,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空气里静若寒蝉,柳湿默默看着眼前的怪物,直觉柳絮脸上那爆裂的红唇下舌头恐有寸许。
“这张厚脸皮既然你不想要的话,就送给……我怎样?”
“不,不,不要……”话落,柳湿回过神来,拼命摇头。
可面前的柳絮充耳不闻,她伸出舌,在她左右两边脸颊留下恶臭粘液。
“这可由不得你,我的好妹妹。”
说着,柳絮突然“咯咯咯”笑起来。
柳湿心里瘆得慌,她微微眯缝着半只眼,察觉到身前的柳絮传来一股烧焦的糊味,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只看到柳絮身后传来一道白光,然后面前的人“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小会儿,空气中再无异响,柳湿抖动的身体才慢慢平缓下来,她满头是汗,夹杂着脸上的粘液,糊了一脸。
等柳湿回过神来,只见楼道黑影沉重,而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女子。
孙茜语方才一直躲在绿藤后面,这会儿见鬼影已除,赶忙跑到窗户边探头往外一看,“这鬼跑的倒是够快。”
绿藤走上前,撕掉柳絮背后符咒,见柳湿模样魂不附体,知道她被吓得狠了,忍不住开口,“没事了,她已经跑了。”
柳湿回过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朝二人道谢。
天色晦暗,楼道内几人面面相觑,柳湿见柳絮一张脸在月华下惨淡无光,她张开嘴,轻轻喊几声,“姐?姐!”
“你姐被那鬼伤了精元,虚得静养。”绿藤开口。
她见窗外月色被大半乌云笼罩,又念起今日阴日,那女鬼必定还会再出来伤人,便问柳湿,“你可知道你姐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柳湿摇头,心有余悸地回道,“我姐平日里很外向,经常玩到半夜回家,最近她晚上经常会放音乐,都是些芭蕾舞曲,她以前从来不听这些的。”
“哦。”绿藤一顿,语气轻柔地继续问道,“那你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听这些音乐的?”
“……好像就是上个星期,她接了一个杂志拍摄。就在一处废工厂里头。”
“那工厂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
“我得想想,”柳湿抓抓脑袋,“好像在皖北路53号,就在离人戏院马路对面。”
话落,楼道内余下二人一阵缄默。
“你们俩,前两天天应该不是为着跳舞这事来的吧。”柳湿后知后觉地说出这句话。
绿藤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点点头没说话。
见时间不早,绿藤与人商量着将柳湿姐妹送上楼后,便急忙下楼准备出发去郊区旧工厂。
车行半路。
绿藤见月光半现,又知那女鬼手段了得,便告诉孙茜语,“今儿这东西不好对付,你就在车上,待会如果10点,我还没回来,你记得寻人来找我。”
孙茜语听完这话,心里发慌,但见夜幕低垂,四周三两民宅会所,离人戏院在这条路尽头,穿过一条大马路,才见得那依稀有座废工厂,她想了想,“要不我就在那门口等你?”
“不必,那东西道行颇深,还会上身,要是你着了道可就不好了。”
话已至此,孙茜语还欲再说,绿藤倒是笑了笑,给她出了个主意,“这离人戏院老板与我有旧,若我一时半会出不来,你就去那找人来救我。切记勿一个人乱跑。”
这话说完,绿藤便下车走了。
城市夜晚漆黑,虽有霓虹,四周鬼影深深,颇为孤寂。
绿藤路过离人戏院。
这三层民宅古色古香,门口灯火辉煌,绿藤见周遭无死物之气,又见门口挂着《西厢记》的牌子,知晓今日这出戏必是林鸢粉墨登场,一人独挑大梁。
她静静顿了会儿,听园内男声余音回荡,又忆起睡梦中他温润气息,想了想,用手机给他发了个“赞”的表情。
做完这一切,绿藤寻着方才鬼影气息来到废工厂门口,这儿离马路几十来米,方圆一里,夜幕低垂,黑影盘亘。
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戏曲声,脚步不停,直至来到这工厂大门,见着这门栏上蜘蛛网顿生,里头窗户破败,她幽幽叹息一声。
月光此时恰巧被乌云遮蔽,她手机里的灯照耀着窗台,过了会儿,手心里的手机灯光突然熄灭,她见月明星稀,知晓此时女鬼必有动作,索性闭上眼,静听夜风。
“哒哒……”
“哒哒哒……”
突然,一只鬼手从右侧袭来,绿藤轻轻一转身,那鬼影扑个空,倒也不恼,不过在黑暗里现出一张修罗面,“你倒有几下功夫。”
绿藤睁开眼,见空荡厂房阴气森森,月影婆娑,正欲朝前探看,只见一截红舌从头顶缓缓下坠,上头的粘液浓黄,还散着恶臭,就在它即将滴落在头顶时,绿藤念出一句符咒,那截红舌“嘶”一声掉落在地。
手里的手机灯光再次敞亮,那女鬼见绿藤有几分功夫,索性现出原形,骂骂咧咧道,“你究竟是何来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怎地断我活路。”
绿藤这厢回过神,往南边一瞧。
这女鬼飘在窗台处,她应是死了多年,穿一件藏蓝的短袖半衫,底下是件白色喇叭裤。再一细看,只见该女鬼长发齐腰,右边脸全掩映在浓密黑发后。
绿藤并未回答,她往前走一步,见女鬼任其红舌粘于地面,心知这乃其障眼法,又见夜风浮动,她右颊处的黑发被带起,露出半边烧焦可怖脸孔,忍不住道,“那女孩与你也无冤无仇,你何故上她的身?”
“噗!”女鬼痴痴笑起来,她动一动,半截身子在夜空中变得虚无,“那女孩是个不错的宿主,虚荣,又爱嫉妒,与她妹妹倒是天壤之别,不过她着实愚笨,勾了一个男的不说,还欲勾引她妹妹男朋友,我看不过,便教教她如何做人。”
好一番颠倒是非。绿藤差点对这女鬼拍案叫绝。
但她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好言相劝,“你去世多年,为何不入黄泉,孤零零在这人世间飘荡,若你愿意的话,我助你早日投胎,你……?”
绿藤话未说完,那女鬼便打断她,“做人哪有做鬼快活,我李晚朝今儿去李家小姐闺阁嬉戏,明儿去张少爷阳台吹风,这人世百态,各人活法不一,何必只过一种生活,平平淡淡安稳一生?”
“况且……”这女鬼一顿,两只眼睛猫一样妩媚,她伸出舌,在嘴唇周围舔舐一圈,“你生的这样美,想必,上了你的身,生活必定极有滋味吧……”
“你倒真是冥顽不灵。”
“嘁……”
女鬼望一眼天边上弦月,见夜色发红,月光一侧隐有红光,她阴恻恻笑了笑,“我灵不灵,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周围光景四散,绿藤见状,刚欲出手阻止,哪知这女鬼狰狞一笑,抵着浑身剧痛,突然幻化成一团黑烟,趁绿藤不备溜进她脚心。
过了不知多久……
等那团黑烟萦绕开,绿藤才睁开眼睛。
只见周围还是先前那空旷安静的废旧厂房。不过日月星移,夜幕变白,原本灰扑扑,空荡的旧工厂里焕然一新。
她站起身,见白墙黄砖,褐色家具和黑白电视机摆放的整整齐齐,又见霞光粼粼的暮色,人群来往如织,便知自己中了那女鬼的道,入其幻境。
绿藤小时曾听沈念居说过,有些人死后,变成厉鬼,便会找人替她们换命,这方法极极其狠辣,若是不成功这些鬼便会灰飞烟灭,永不再生,可她们若是成功,被换之人便会替这些鬼去死……
绿藤心里一郁,站起身在房间里巡视一眼,又低头打量自己,只见自己胸脯扁平,锁骨明显,穿着身藏蓝衬衫加喇叭裤,脚上的塑胶凉鞋是粉色的镂空爱心型,显然是女鬼方才模样。
这时有人在楼下喊,“晚朝,下来吃饭。”
绿藤顿了顿,应一声“马上”,又见镜子里的姑娘模样青涩,头发梳的光滑水溜,而这姑娘墙壁后面的日历上,团着扇儿的美人香肩半露,颠倒众生。
她穿好外套,抬头时,隐隐看见镜子里头的光影影绰绰,斜阳半洒,又见那日历里头,1985年,7月几个大字格外显目。
绿藤心下顿时明了,这是在1985年的夏天。——也是女鬼生前,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