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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孟槐古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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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至此,绿藤还欲再问,那南青确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了。她胆子小,城府不深,听闻这事不愿多谈,怕夜里头做噩梦。尤其这戏院连环凶杀,衙门里的捕快来了几遭都没找出凶手,园子里的师兄师姐们各个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自个儿,人人都想明哲保身。
绿藤见此情形,也不再多言,她借着收拾衣服的空当儿将这房子仔细看了看,除了些脂粉头油味,倒是没闻着妖物腐烂的恶心味道。
已过午时,门外进来两个小丫头,绿藤瞅一眼,这两个丫头正是昨天晚上去给林鸢葛青平送吃食的丫鬟,只见二人进屋,直奔南青所在的地儿,嘴里还说着:“南青,你今儿个怎么还没收拾好,待会该吃午饭了。”
“昨儿不是加了场戏,这配套的衣裳首饰可叫我好找。”
“林师兄的东西可还齐整,方才班主说了,今儿个有大人物包场,让林师兄挑大梁演《霸王别姬》,那葛师兄听到这消息脸都绿了,但碍着班主,不好当面发作,回头铁定又在落雁轩里生气呢。”
“你这丫头,听到他不快活怎就那么高兴,仔细他回头找你麻烦。”
“他现在可没功夫找我麻烦呢,昨儿个韩夫人留宿咱戏班子,她相公死了多年,碰上葛师兄,可谓是天雷勾地火,我昨儿给他送宵夜,走的时候还听到她说过今儿还要来寻他呢。”
说着,几人笑起来,绿藤脸皮薄,见三人不过14,5岁年纪,说起房中事来倒是毫不避讳,她面颊发红,借着别的由头先一步溜了。
待至申时,绿藤跟随众人来到厨房吃晚饭,几个年轻护卫见她模样鲜嫩出众,身段窈窕,便开了几句玩笑。
绿藤面皮薄,正欲反驳,却不知林鸢从何处进来,笑着对她张口,“绿藤,劳烦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件戏服破了个口子,还得请你帮帮忙缝补一下才好。”
绿藤听言,便放下碗和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成深蓝,北京城里难得霞光四溢,绿藤见林鸢穿一件素色长袍,头发挽成虞姬模样,便知他待会马上要登台献唱,忙说,“林师兄,你衣服呢?我帮你看看。”
“可别,方才我见那几个兄弟拿你玩笑,怕你小姑娘家家的受不住,便寻个由头让你出来,也怪林某唐突,不知道你吃饱了没,若是没,我屋内还有些果脯,都送与你吃吧。”
“不,不,林师兄,我吃饱了。”绿藤一愣,见昏黄橘光,林鸢的脸半明半昧,却分明含着笑,她心内一暖,语调也轻快起来,“谢谢您,您可真是大好人。”
“哪里的话。”他抿嘴笑起来,那模样生动,微侧的脸好似上好的凝脂,“在下哪就是什么大好人了,我不过是个任人取乐的戏子罢了,不过林某看你面善,和我老家隔壁小妹模样长得有几分相似,便想与您多说说话,您可别烦我才好。”
他这话一出,绿藤忆起南青口中他悲惨身世,又见他一张芙蓉面在黄昏中笑意靥靥,让人如沐春风,便赶忙道,“不烦不烦,我也惯爱听戏,听闻你今儿个演霸王别姬,我待会定偷偷溜进去给您捧个人场。”
两人笑起来,夕阳里的风夹杂着秋日的人间烟火气。
戏班子里的人将灯笼给点起来,又着人去喊丫鬟护卫快点忙活。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暗了。前头大厅的人都开始活络起来,绿藤告别林鸢,趁这会儿功夫,又在戏园子里溜达了一圈。
途径花园时,她见着戏班子的负责人,也就是帮班主处理事宜的管家,那南青之父见着绿藤,先过问几句姑娘可否吃饱,睡好。绿藤一一答过,见周遭无人,她把昨夜怪异之事讲由他听,末了,又问一句,“虽说这戏班子里深夜有人唱歌着实怪异,但被害的那两人怎知是被鬼害得?”
“姑娘有所不知,咱这戏班可下了令的,散场后不得在后院练功,以前有人半夜开嗓子,打扰一干兄弟休息,被班主罚了好几板子,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在夜里唱戏,而且,咱死的这两个人都是在夜里被人害了命,死前他们的喉管也被人割了,如此狠手,必然会闹出动静,可除了鬼,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杀人于无形呢。”
绿藤点点头,既不应是也不应不是,心道,“还好这消息没传出去,不然这戏园子里的人指不定怎么不安生呢。”
见时辰不早,两人虚聊几句,管家见门外人群熙攘,知晓必是浙江总督携妻小到此,便先一步告辞,“那老奴就先走了。”
“好,您老慢些,仔细看路。”
南亭汉听见了这句话,回头望一眼,只见绿藤春水满溢,眼里珠光犹如点点繁星,想起她不过比自己女儿虚长两岁,那么小便出来捉鬼养家,也不知是吉是凶,当下只道,“姑娘也请保重。”
院里一时灯光如昼,绿藤浅浅笑一笑,也不知这话,她听进去没有。
院里响起了鞭炮声,这声音一起时,绿藤便缓缓睁开了眼,刚过6点,孟槐天光微亮,古城里的清水在安谧的小镇里汩汩流淌着。
她拉开窗帘,半眯着眼看小河两边晨练的老人精神抖擞地练太极拳,河内的船家把船泊在小桥下,过一会儿又把里头的人叫醒准备上岸吃早点。
她看一眼手机,发现今儿初七,那忆山成婚,这阿苗嫂凌晨四点便醒了,给她发了条微信,大意是说,今天忆山在祠堂门口摆流水席,她也去帮忙,让绿藤待会醒了去她家吃早饭,顺便把孩子给带到做饭的那去。
绿藤回好,待她起床时,日头初升,整条河岸边的人都醒了过来。
南方小城本地人原本就少,但来往旅客众多,她今天出门带了顶宽檐的草帽,途径卖春卷的阿嬷老店时,被里头的跑堂小哥叫住问她需不需要来一份新鲜的豆腐春卷,绿藤笑着拒绝,对方见她说的方言,便也笑笑,不再推销。
她沿着河岸走了约摸十来分钟,等到大约7点半的时候,才敲开了阿苗嫂家的门。
喵喵一早就醒了,她虽说才7岁,但能自个儿穿衣穿鞋扎辫子,还能整理床铺,绿藤一进门,就见她乖乖坐在餐桌边,嘴里还说着,“不能吃,不能吃,要等绿藤姐姐来了才行。”
绿藤“噗嗤”笑出来,她想,如果喵喵不是对着旁边的空气说的话,那画面必是很可爱的。
这栋宅子坐北朝南,一到阴雨天,房子里都是雨水的潮气。尤其左右两侧房屋较高,遮挡了这座宅子光线,也让晴日里显得较暗。
“绿藤姐姐。”
“嗯,喵喵,待会我们吃了早饭姐姐带你去找妈妈。”绿藤边说话,边往下瞄。
这地上一摊湿漉漉的水迹,与昨日里她走廊上的如出一辙,绿藤让喵喵去厨房里拿块抹布过来,她前脚一走,后脚就见地上的水渍慢慢凝聚成一个小孩的人形,喵喵还在厨房里翻找,绿藤干脆对厨房里说,“喵喵,记得把抹布冲一冲哦。”
“好的,绿藤姐姐。”
就这须臾功夫,只见一个穿紫色棉袄扎两个小马尾的小人儿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不过她生的可爱,一双眼睛咕噜咕噜乱转,尤其是两手叉腰地模样像极圆脸的不倒翁,绿藤只听她说,“你为什么不许我和她玩。”
绿藤见她说话一股湿冷的寒气,知她定是已死多年的小鬼,尤其她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绿色的水草,想来小姑娘家家的贪玩掉落河中,被水草缠住脖颈要了性命。
绿藤见她可爱,不忍伤她,但还是招招手让她过来,“你看看我手烫不烫。”
那小姑娘瞪她一眼,但见绿藤生的好看,便撅噘嘴,走到她身边,用自己冰冷的手指去碰了她一下。
“嘶。”那小姑娘被她手心里的暖意一烫,她连忙收回手,眼泪珠子大颗大颗掉下来,“好痛呀。”
绿藤收掉手心里的符,摸摸她脑袋,“你畏热不畏冷,殊不知别人碰你就像你碰火一样,浑身都像泡在水里头似的骨头发冷。”
“喵喵就不会,她喜欢和我玩。”
“所以你让她大半夜的去缸里找你?”
小姑娘撅起嘴,不说话了,绿藤又轻轻道,“你很孤独是不是,喵喵也很孤独,可你老是让她去水里找你,她会生病的?”
“可是我在水里没人陪我玩,她们都不喜欢我。那些跳河自杀的姐姐们嫌我太小,不懂情情爱爱,那些大哥哥们总是偷偷去找他们爸爸妈妈,说后悔了,不该自己偷偷溜出来下河洗澡,惹爸妈伤心。”
说着,她偷偷抬起头看她一眼,“我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个朋友。”
绿藤一怔,见她眼眶泛泪,眼珠子似葡萄一般明亮,她心一软,“姐姐带你回家找爸爸妈妈好不好,等见了她们,你再去重新投胎。”
“我不要。”小姑娘尖叫起来,她面孔霎时变得苍白,手上水草做的小戒指箍得圆圆的小胖手紧紧的,“我不要再见到他们,我讨厌他们。”
说完这句话,她便化作一滩水跑了。
绿藤怔愣在原地。
房间里的水汽瞬间消失,有丝阳光照进来,那光线微弱,却驱不散她心里的疑虑。
过了一小会儿,喵喵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小脑袋。
绿藤冲她笑笑,没打算把方才的事告诉她,只是说,“喵喵,过来吃饭了,待会我们一起去找妈妈。”
小姑娘笑笑,颊边一个小小梨涡,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绿藤走了过来。
出了门,古城里的暖阳斜斜挂在日界线上。
绿藤和喵喵找了辆三轮车出城,途径古城门三里地,绿藤见城外阴云密布,水面隐隐发灰,她心道不妙,只怕方才的小姑娘有心作恶,便对车夫说:“师傅,就在这停吧,你和我这妹妹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有点急事儿。”
那师傅见她捂着肚子,只当人有三急,便笑眯眯应下了。
绿藤一人下了车往水边走着。
她寻了块地,见水面幽深,知底下水鬼横行,便咬破唇,滴下一滴血,只见原本这绿水幽静的河面,突然一道马路从中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