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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第五五零章 长明烬 ...

  •   五五〇、长明烬

      薛敬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差不多快把自己一锤子砸蒙了。
      他心里无端生起一团不知名的怨气,添杂着执拗的酸楚,“轰”地一下冲荡着绷紧至极的理智。于是他赶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水猛灌下去,水里结着冰碴,可算把一颗空落落的心彻底扎老实了。
      “我要食言了,季卿。”
      “嗯?”二爷一滞。
      “韩孝擅自打开王府后门,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朝廷派他来迎封王入京,我一旦接下旨,便相当于上了枷,这一路衣食住行都得照巡差亲许的意思办。他们不允我与‘墙外’的人往来,其实是想间接削我的兵权。如今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我出府,也是恰好撞在你我摆明的刀刃上了,要不是荻一恒这个废物不争气,韩孝不会轻易低头。”薛敬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回京的车马都已备妥,我要食言了……”
      二爷将衣服重新系好,见他始终背对自己,轻缓地笑了笑,“我早就猜到了。”
      “什么?”薛敬猛一回头。
      “我早就猜到你在山里过不了年,偏要那么说,也不过无端期许罢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除夕,陛下会在启明殿宴请百官,你一举光复燕云十六州,已然是封冠北疆的战王,担着百官贺岁的彩头,必将成为除夕宫宴上万人瞩目的焦点。太子发了疯地想见你,怎么可能允你流落外乡过年呢。”
      薛敬一时间无话。
      “再说那韩孝。”二爷又道,“你说全因荻一恒这个废物外甥坑死了他舅舅,韩孝才不得不向你低头,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早就有意投诚了?”
      薛敬蹙起眉。
      “你可别忘了,韩孝是临行前主动请缨,从礼部的主位那抢来的北巡差事。”二爷轻轻敲了两下案面,正色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主动接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单单是为了押送朱廷望这个鸡鸣狗盗的贼子返京入刑吗?这原本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要见你,赶在朝臣蜂拥而至之前,率先接触你这个人。他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能在短短数年间崛起于险渊,问鼎三州、振兴行伍、光复万万里疆域。你才二十三岁啊殿下,你比你那太子哥哥晚生了十二年,却已立此渑池之功,想杀你的人有很多,想亲近你的人也不在少——韩孝就在后列。”
      “等下,收归韩孝不是顺势而为么?”薛敬转身回到床边,“那张运贴是他那倒霉外甥暗通朱廷望,让韩孝干吃了哑巴亏。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没供出自己的亲外甥,他——”
      “那他从头到尾问过你一句这张运贴打哪来的么?”二爷打断他问。
      “……”
      二爷微微垂眸,似是而非道,“殿下,这天底下哪有什么‘顺势而为’的好事。韩孝是校纂刑律的,手握司法大权,是刑三司之首,连先前在位的贺人寰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区区一张刑库门运贴,你搬不倒他。真正令他忌惮的,是这张运贴出自谁手。”
      “李潭。”
      “没错,是李潭——而且前前后后拿到这张运贴,你只用了三天。”

      三天前,二爷夜审朱廷望,逼他交代出了那张运贴的所在,而李潭眼下正好被靳王稽囚在北大营。
      追溯过往,朱廷望早年在西北服役时曾是李潭的幕僚,后以重金施贿李潭,通过他在京中疏通关系,为自己谋得一个吏部的官位,从而顺利擢升回京。后来朱廷望被韩孝调入刑部,他偶然发现刑库门中堆着一批收缴待熔的兵部烂兵,遂与李潭暗中勾结,萌生出以次充好、从中牟利的想法。然而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批烂兵运出去,明面上必须加盖刑三司的官印。索性朱廷望便以帮荻一恒偿还赌债为由,利用他和舅舅的关系,骗他在运贴上加盖了三司令的官印。
      于是在雪鹰飞往北大营的三天里,幽州府闭门谢客,连总兵府都对韩孝视而不见。直到雪鹰带着运贴顺利落回安平王府的房檐下,幽州这潭看似毫无转机的死水才算重新搅动起波纹。
      二爷握拳轻咳了两下,“李潭彻底倒戈,是因为你整顿北大营镇案的雷霆之威——谁也没想到,靳王殿下竟没在震怒时一刀砍了那朱廷望,反而将他囚禁幽州,用他扼住了李潭的咽喉。自此,李潭手里握着的所有同僚的把柄尽数归于你手——那些和李潭有过‘灰囊’往来的官员人人自危,朝中格局一夜变天。再加上后来穆安和郭业槐相继命殒,兵部一连折损两元大将,原本于首府之位毫无胜算的李潭如今也有一争之力了。”(前情:500章)
      说到这里,二爷抬头看向他,“牵制李潭这步棋布得十分漂亮,若不然,我就算再有手段,也找不来能制衡韩孝的筹码。殿下人虽没在靖天,灼身于燹刀的烈火早已烧干了明堂深池的沸水,韩孝慕名而来,分明是闻风而动。而那张记名运贴不过是一簇未及点燃的‘引线’,你才是那阵催送急火的东风啊,殿下。”
      薛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正震慑韩孝的并非那张刑库门运贴,而是一战收割李潭、稽囚朱廷望、伏诛穆安和郭业槐、整肃北大营重振三军的自己。
      “我猜,韩孝原本就在你和太子之间摇摆不定。如今朝中人人都在为自己筹谋,生怕走错一步——他们要么表明决心站队,要么步步为营,置棋不定。韩孝极会审时度势,当然不会在这方面有所疏略,他精明着呢。”
      薛敬略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二爷隐隐道,“你当韩孝真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和朱廷望私下有往来么?刑库门丢了那么多兵械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是因为他生怕深究之后引火烧身。如果不是此番你扼住了朱廷望的喉舌,这件事很可能就这么搪塞过去了。韩孝清楚荻一恒是个废物,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废。韩孝不怕死,他只怕世人言他沽名钓誉,只能百口莫辩的枉死。你当着他的面烧了运贴,不光救了他全族的命,还助他洗清一世污名。你如今在他眼里,是救苦救渡的活菩萨啊。”
      薛敬无奈苦笑,怎么听都觉得最后一句像在骂人。
      不过左右一想,自己当时用一支削成的鸟架暗示韩孝“良禽择木而栖”,原来是正中下怀,他就是奔着自己而来的——韩孝敢以头顶至高无上的三司权柄作“注”,押自己坐庄这场赌局,赌定自己必然帮他销毁运贴,保他全族不死——所以自己向他伸手时,王府的后门他才开得这么痛快,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这老狐狸……”殿下脸色微沉,暗自腹诽。
      二爷按了按的手背,“殿下与诸臣,如同青山与百水,相互依存,彼此扶助,谁又利用了谁呢?只需记住一点——任人唯贤。当心别被他这捧水豁脏了脚面。”
      薛敬应了一声,“明白了。”
      见他仍有不悦,二爷又笑着调侃,“另外,你让初九托小乞丐从王府后门递出的那张纸条是幽州这局棋制胜的关键,就是太难猜了,还没流星画得好。”
      当夜安平王府骤然被韩孝带来的巡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一片纸都送不出去。薛敬担心小乞儿那边出岔子,唯恐被搜出纸条在韩孝那留下把柄,于是效仿流星在坛底封信的办法,画了一幅简笔画送出来。
      二爷当时瞧了半天才看明白,殿下是要他死盯荻一恒的梢。
      于是才有了后来胡立深布兵乌鱼巷子,用几个江洋大盗坑了荻一恒这出闹戏;进而逼出了朱廷望和荻一恒之间的“灰囊”往来,以及荻一恒盗用舅舅的官印私盖了那张运贴。
      “那打小又没人教过我习画,也不知道是谁成日研习兵书,一点不通风月。”薛敬竟还凑到人跟前,继续讨打,“教不严,师之惰,毛孩子都懂的道理。”
      “……”自己画得丑,怎么还倒打一耙,怪起旁人来了。
      二爷不想接他的茬,又不禁疑惑起来,“对了,我还想问你,当时你人在府里关着,怎么知道让我盯荻一恒的梢?”
      薛敬解释道,“我被软禁的头天晚上,那荻一恒曾来王府请安,我隐约闻到他身上飘着一股独特的胭脂香,认出是欢月楼特制的香粉。四年前隆冬,任半山猝死那晚你去过欢月楼,我在你换下的狐裘披风上闻到过这种香。加之初九套词了几个当值的巡差,才知这荻一恒是攀着裙带关系讨来的巡差总督,他竟还不知检点,一到幽州就跑去喝花酒,不是现成的把柄吗?”(前情:20章)
      二爷这才清楚来龙去脉,不经意一笑,“你鼻子倒灵,记得倒清。”
      “除了和你分开的那六年过得浑浑噩噩,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记得——每一次重逢,每一次离别,每一遭风月,每一场雪……”薛敬略显遗憾地感叹,“就是还没机会,你我两人好好过一个年。”
      二爷的指尖不经意颤栗了一下,又不想他发现,慌忙吸了口气,随口就把师兄给卖了,“绝食七天的事也记得?”
      “……”薛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顶嘴,“那我能怎么办?你当时都不要我了,饿死了看你心不心疼。老师也是,怎么什么都说……我偷跑军营的事他也告诉你了?”
      二爷一懵,“什么?你还偷跑出过军营?你好大胆子!”
      “……”怎么还不打自招了。
      好在殿下打小能屈能伸,最会撕下脸皮当被盖,连忙手脚并用将二爷“缠”回枕头上,下巴枕着他的心口,态度极好,“你别生气,我就偷跑过一次,没跑出几十里就饿昏了,叫人给抬了回去,被老师揍了一顿才算老实。”
      二爷被他压着动不了,只能斜眼瞟他,“揍你哪了?”
      “屁股。”
      二爷下意识伸手要碰,蓦地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七年了,什么伤不都好了么。
      可他心里不自在,总觉得是自己害的。
      薛敬忙说,“一点都不疼,老师没下狠手,都没见血。”
      二爷腾出一只手,推开他起身,“活该。”
      薛敬的眼神坠着他的背影,久久盯了一阵,才艰难开口,“季卿,天一亮,车马就要启程了。我欠你一个太平年,以后赔给你。”
      二爷神色默默,眼中未见一丝波动。只有痉挛的指尖在袖子里不停发颤,抠破了那簇象征情丝的掌纹。
      薛敬走过去,伸进袖子里,将他抠紧的指尖掰开,“你在幽州等我。”
      二爷慢慢抽回手指,神态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在哪你别管,你万事当心,囫囵着出来。”他把燹刀推过去,“我在外面,把迎你出京的兵马备好。三月三,桃李盛开的日子,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意,痛快地赏你一杯践行酒了。”
      他话音中藏着难以描摹的诡云惊电,连烛火都跟着细微地跳了两下。
      薛敬明白,这人后背生出的羽翅向来不受世人束约,即便是自己,也绑不住他。便知劝也无用,只将燹刀推回他面前,嘱咐道,“这一路回京用不上这把刀,留给你防身用。”
      二爷迟疑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薛敬又道,“听韩孝说,岭南的车马也已启程,是礼部派人护持,大哥不日也将抵达靖天。”
      “那西北呢?”
      薛敬摇了摇头,“这次抵京贺寿的封王中没有小皇叔的名字。对了,说起西北,那批烂兵其实和太平教有关。”
      “什么?”二爷微微一震,转过头,“什么情况?”
      “我记得跟你说过,父皇继位初年,两广一带剿灭了太平教,这批烂兵就是从那一战中封押下来的。”
      “什么原因封押?”
      “因为当时在任的两广总督竟敢在那一战中中饱私囊,私吞了大批战备辎重,这批兵械就在其中,后被封押进刑库门,一放就是二十多年。朱廷望他们将这批烂兵掺进总兵库送往边陲各州府的备用兵器里运出了京城,其中一批送来了幽州,被林竟发现了。 ”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潭投诚时交代的。只不过他那时只挑明了这批烂兵的来路,关于运贴的出处倒是留了一手,只字未提荻一恒。我猜是担心一口气和盘托出会丧失保命的筹码,我会一刀杀了他。”薛敬又将一叠名册放在二爷面前,“这是李潭录的六部官册。我多年未回京城,朝臣的党脉一多半都握在太子手里。京城这池水太浑了,抵京之前,六部这杆称,我想掰一掰。”
      二爷拿起名册,大致翻了翻,“这户部主簿晟晋贤是任半山死后提拔上来的?”
      “没错。据说他是得太子力保。”
      二爷又翻到“工部”那页,“这个‘何文墉’还在其列,任工部侍郎。此人曾出现在齐世芳留下的名帖上,是检举杨德忠大臣中的一员。十三年前,他还牵涉进穹顶修陵的事件里,就连后来九山七桥的行宫修筑也跟此人有关。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竟还能独善其身……有意思。”
      薛敬意识到什么,试探问,“你是说何文墉手里兴许握着足以保命的筹码,云首不敢妄动他?”
      二爷道,“我是说,兴许云首是故意放着何文墉当成个活墓碑,暂时没动他。”
      他在“故意”两字上刻意拖长了音,神色不明地笑了笑。
      薛敬一怔,“你的意思是,云首也在拿‘何文墉’当‘饵’。”
      “我不确定,猜的。”二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名录,“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何文墉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势力,即便在检举杨德忠的名册中暴露,任半山、郭业槐和穆安相继殒命,以及北疆光复之后,依然能在工部稳坐东山。这个人很关键,你让人暗中保护他了么?”
      薛敬忙说,“李潭已于运贴送出之日快马启程,将比王辇早几日抵京,会暗中保下他的。”
      二爷捻着兵部那页纸,“推举李潭任兵部首府的奏疏你递上去了么?”
      “在北大营的时候就递出去了,只是……迟迟未有定论。”
      “暂时不会有定论的。”二爷审慎道,“他们不可能轻易把兵部首府的位置交给李潭。有点麻烦……”
      殿下挨过去,低声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递上去的奏疏中并未推举李潭呢?”
      二爷脸色一变,“什么?你没推李潭?那你——”他连忙再次看向那张兵部官员的名帖,见李潭的后面用红墨圈了三个圈,当即了然,“难怪……你没有推举李潭,却将被他手握把柄的三个郎中推上去了。这其中有太子的人吗?”
      “这三个都是太子的人。”薛敬低声道。
      二爷颇有些刮目相看,“殿下聪明。”
      他这招以退为进,不但投其所好,让太子可以安心地在自己的手心里选人,还顺势打消了他对李潭与靳王关系的猜疑,仿佛是靳王自始至终不信任李潭,还主动示弱,让出了兵部的掌控权。
      “怎么都没告诉我?”
      “事急从权,那些日子只想着怎么将你从杨辉手里捞出来,哪有功夫考虑别的。”
      二爷浅声一笑,“那我也跟殿下说一件先斩后奏的事吧。”
      薛敬侧过头,“哦?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二爷挑了挑眉,“三天前让雪鹰送去北大营拿运贴的信筒里我多塞了一张纸条,上头盖了你的印——我没让李潭回京,换走一条路,来幽州了。”
      “你——”薛敬“噌”地一下站起来,“你怎么没告诉我?!”
      “事急从权,三天前我只想着怎么把王府这道墙断开,哪有功夫考虑别的。”
      “……”真记仇。
      “雪鹰如果没有顺利返还,我就只能把李潭这个人证攥在手里,届时拿他和韩孝做置换。我说过,大不了鱼死网破,无论如何,他也拦不住我见你。”
      殿下惊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在案前来回踱步,“可旨意一旦降下,李潭必须按时抵京,否则就算回去也会被降罪,他——”
      “他如果独自走上回京那条路,才将永远抵不了京。”
      薛敬步履一顿。
      “你猜太子会允许一个手握同僚致命把柄的兵部要员回京与他的心腹争抢首府之位吗?”二爷语声渐冷,“他自然清楚,不论谁坐上那个位子,只要李潭不死,都将沦为他手心的傀儡。殿下,你此番势要拿下兵部,难道仅仅是因为想掰平六部这杆称么?不,你要的是兵部首府握着的靖天往西三十里寿山大营的调兵虎符!那是连御林军都无法企及的皇家军营,可在靖天兵变之际向上无视一切号令,拔营出兵,围抵皇城。但调兵寿山大营的条件十分苛刻——需要陛下玺印以及兵部和寿山大营主将手中的两半虎符,三方首肯才可调兵。李潭死不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狐狸的肚肠里究竟还憋着多少令同僚寝食难安的罪证——所以他暂时不能死,即便死,也得把东西吐净了再死。”
      薛敬坐回凳上,半晌间苦笑,“你可真是……”
      “我会想办法保下李潭,其余的你就别管了。”二爷将名帖放下,还想嘱咐些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
      此刻,一丝晨光从窗棂透出来,烛火的光晕被掩盖了。
      初九敲了敲窗沿,小声说,“王爷,该启程了。”
      薛敬朝窗外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一起走出了屋子。

      扶光照城,满园黄梅盛放,二爷来时是夜里,这会儿才看清。
      “丛中坊的院子里种的不是桃树吗?”
      “我想效仿格子坞,便让人在这里换栽了黄梅,看能不能讨得二哥哥欢心,指望你能多来幽州小住。”
      却见晴雪黄梅间,那人长身独立,眸光温澈,比透雪的霜冰还要澄净。
      “你喜欢吗?”殿下下意识问。
      二爷笑了,“……这世上凡能开出花的灵木,总有本事讨人欢心。我本尘间水云身,十年霜雪难酬夙志。本该裁衣销骨,承天不寿,遇见你,是我命好。槁木生花,枯骨生鳞,都是难得一见的喜事,我也不能免俗——喜欢。”
      “……”殿下化身痴人,静静地望着他,竟一时忘了抬步。
      “我择黄梅泡酒,埋在廊下,待来年春日,王辇北还。”二爷走下雪阶,转身微微仰头,“殿下此去靖天一路保重,就不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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