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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芳丁 ...

  •   芳丁就直直地看着桌上的动静,心里的气渐渐地消了,同时也感到一些空虚。生出一些泄气的想法,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天意如此,无论怎样做都是无济于事的,便失落地说道:“不想算了。”边说着就往屋里走去,像被淘气小儿伤透了心的母亲一样。

      朱老爷一看她这架势,连忙起身奔过去阻拦道:“姑娘从来很是倔强,为何这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住?”见芳丁停了脚步,有所触动,便更大胆地扶住她的肩膀,扭转回来。

      芳丁也并未抵触嫌弃,而是乖乖地转过了身子,把头低着。眼泪慢慢地溢出了眼眶,也并不用手抹去,任由它滑过脸庞,跌落在地。

      朱老爷将芳丁缓慢地推回桌边,语气柔和地安慰道:“先前姑娘就不应该打断我,我好生跟你通报情况,没想却……”突然住了口,偏头看见芳丁落了泪,便急忙掏出帕子,在她脸上轻抹两下,随即也在自己眼边揉了一遭,“唉……!”

      芳丁不知陷入了多深的沉思,娇小的身形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院子中。幸而还有两个贴心人善言相慰。

      “你,总是这样,凡事都要急躁,老跛真为你担心。但有一点,老跛十分清楚,你向来总是缺点东西的,所以内心中无法……”

      听高士如此说道,朱老爷连忙打断,好奇问道:“姑娘缺什么?我却不知道。”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芳丁。

      而芳丁只顾着酝酿泪水,半天都没有出声回应。

      “安全感。”高士徐徐道出。

      朱老爷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再看芳丁呢。这三个字就犹如大棒一般,猛搅她的心窝,以致于承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两只小手捧着脸。站着的二人也都不急着去扶,任由她尽情宣泄。

      那躺着的老鼠也听到这哭声,瞬间止住了四肢的动静,一股脑弹过身子,跑到桌边,向低处的芳丁张望一会儿,便一跃而起,跳到她的肩膀上。用尖嘴试图去拱开芳丁贴住脸的手。左右两边尝试几番,都不得成功,便唧唧地叫着。无奈,又跳到地上,溜到高士的脚边,顺着宽松的黑衣,升到耳朵边,又唧唧地叫了一番。高士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点着头。

      “芳丁姑娘,他答应你了。”高士欣喜地说道。

      朱老爷赶忙殷勤地伸出老手,将芳丁扶着站起来。又掏出帕子为她擦掉眼泪,而后将帕子折了几折,揣在袖子里面去了。再把自己坐的那把椅子搬过来,安在芳丁身后,按她坐了下去。然后便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

      芳丁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白白的脸上依然泛着片片红晕,在小声地啜泣着,毕竟只是个小女孩。眼睛无神地望着卦盘,两只手捏成拳头搁在并拢的双腿上。

      高士挨着桌边坐下后,把老鼠放进了卦盘最下面的环形跑道中。接着从木盒中拿出两张长条皮子,先在一张上面刻了些字。而后摆好另一张,拿着骨签向芳丁说道:“姑娘既有哭的气魄,想必接下来的问题也不惧,有些可能会让你羞脸,有无准备?”

      芳丁不说话,只是先摇两下头,紧接着又点两下头。

      朱老爷则在旁边欣赏地点着头。

      “姑娘哪里人氏。”
      “亘因县巨罗镇簸箕寨生长。”
      高士一边听着,一边在皮子上刻着。

      “姓名。”
      “罗芳丁。”
      “芳龄呢。”
      “十六将满。”

      刻好之后,便将两张皮子合成十字,插在卦盘正中间的转轴尖头上,尖头穿过十字中心。那卦盘最上面的一层,像平放的轮辐一样,伸出八个横杆,对应着八个方向。下面好几层,堆满了小字块,每一个都只有小指指甲的一半大。最下面老鼠所在的跑道,均分成六十四份,上面凸着各种字符。卦盘的肚子内,各种齿轮,拨杆,挑针交错排布,十分复杂。

      “那么正式开始了。”高士对着芳丁提醒道。

      继而念了一段奇怪的咒语后,那老鼠便翘起尾巴,卷住一个横杆,倒吊着。横杆正是西南向的。老鼠的前肢不断地拨着环形跑道内凸起的字符,整个卦盘开始转动,最下面转得最快,往上逐层减慢,插了十字皮子的转轴也在最顶端飞快转动,唯有横杆是固定不动的。

      “姑娘多少家人。”高士以严肃的语气问道。
      “只有娘和我,爹在我不知事时,就已去世。”芳丁细声细气地回道。

      高士转头看着卦盘内,那老鼠腾起身体,前脚离了跑道,盘子依然在转动。稍一会儿,又找准一个点,继续刨起来。

      “父亲可曾留下什么。”高士正过头来,继续发问。
      “无半点银钱,只有病债。”
      那老鼠听着对话又做出反应。

      “母女二人身体如何。”
      “娘时常复发旧疾,我虽无病痛,但常常心病缠身。”

      “姑娘可否听母亲的话。”
      “顺意时便听。”

      “母亲是否经常打骂。”
      “小时多,现时少。”

      高士顿了一会儿。
      “姑娘有无埋怨你娘。”
      “也许有一点吧。但我知道她养我长大太不容易。要是,我是个男儿就好了。”

      “是否有心上人。”
      “有。”

      “何时有的。”
      “从小。小时,娘总是要出门,一去就是一整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有人总是来陪我玩,给我送吃的玩的。”

      “那人是谁。”
      “叫孟人成的小子,还有……”

      “与他有肌肤之亲么。”
      “只……只拉过手。”

      高士望着芳丁,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她脸上的红晕已渐渐消退,整个人都显得怏怏的。
      “如此说,依旧女儿身。”
      “嗯……是这样。”

      “喜爱富贵吗。”
      “若它砸中了我,也不拒绝,要是没有,也不强求。”

      “甘受清贫否。”
      “我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大,早尝不出来了。”

      “惧怕刀伤吗。”
      芳丁撸起袖子,细手腕上横着一道伤疤,“死都不怕。”

      “身痛与心痛,哪个易哭。”
      “小时是前者,现时是后者。”

      高士又念了一段咒语后,那老鼠又腾起身体,一直等到卦盘完全停止。

      “姑娘能保证所说的,没有半点谎话吗?”高士伸手托住老鼠,望着芳丁问道。

      芳丁稍稍思索,便摇一摇头。

      高士于是松开手,让老鼠继续正向、反向转了几圈。继而那老鼠奋力地扭了几扭,断掉尾巴,跃到卦盘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侧身倒下,肚子剧烈地起伏着。

      “姑娘与他告个别吧,他要睡了。”

      芳丁趴在桌子上,轻轻抚摸着老鼠,温柔说道:“鼠小哥,谢谢你,真的……请保佑我幸福。”

      然后看着高士问道:“他有名字么?”

      “老跛与他心意相通,行思一体,并不需要呼名唤姓,所以都没有。”

      “那我能给他取个名字吗?”芳丁一脸坦诚地问道。

      话音刚落,老鼠便急叫了几声,高士便如实地向芳丁解释:“他很高兴,姑娘能有这份心意。如果名字好听的话,他会愉快地接受的。”

      芳丁沉默了一些时候,缓缓开口道:“就叫他振光吧。这个名字并不是这会儿现想的,以前他就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只是现在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恨他,所以才想把他的名字加在老鼠身上。但同时我也还敬他,他那么地善解人意,就像这老鼠一样,宁愿让自己受伤也要来成全别人。”

      而后又摸着老鼠,“不管你接不接受,下次如果能再遇见,无论你要什么东西,我都会毫不吝惜地给你的。为我祝福。”

      不知道那老鼠到底听到没有,高士将卦盘拆卸完毕后,把半截鼠尾和各种部件收藏妥当。再用袋子小心地装了老鼠,收进褡裢里。桌子上只剩下了五行歪歪扭扭的字块。

      高士悠悠站起身,走到朱老爷身边轻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请老先生先行回避一下。”

      朱老爷大惑不解:“哪有这样的道理,先前为我算时,我夫人儿子都是在的,也不见高士让他们回避呀。”

      “他们是老先生的家人,而姑娘,是您什么人呢?”

      朱老爷微微有些难堪,马上辩解道:“我可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是帮过她家的,就算是半个亲戚吧。更何况,姑娘老是找我的茬,不待见我,我总得搞清楚原因啊。”

      听这样一说,高士觉得倒有些情理,便又问芳丁,“这是姑娘的占卜,算的是你的私事,所以由你自己来决定。”

      芳丁虽然也有些讨厌朱老爷,但他所说的帮过自己家,却是事实,而且先前那样的殷勤体贴,再加上自己娘对他的种种态度,她也就放宽心胸了,大方地说道:“要留就留吧。不过是多了一双耳朵罢了。”

      高士重新坐下,仔细地分析揣摩着桌上的几行字。朱老爷也大有兴趣,笑嘻嘻地靠到芳丁身旁,睁大眼睛盯着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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