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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柱爹娘和人成爹娘 ...

  •   黄昏时,孟人成倚在二柱家门口,看着二柱把那五六盘菜一一摆上桌。二柱爹从墙角的小柜子里面,掏出一个小坛,另一只手捏着两个陶杯子,一边向桌子走来,一边嘿嘿笑着:“人成,来!来点儿这个!”
      孟人成也拨动步子,向桌子靠过去:“柱爹,这白酒吧,我可喝不了。太辣舌头了,有什么好喝的!”
      二柱爹笑得更大声了:“你还太小,不懂。这可是敲门砖,问路石,好东西呢!”
      孟人成还是不想喝,他决意不喝就是死也不喝。二柱爹见他执拗,也不再劝,二柱端了三碗饭上桌,摆好筷子。孟人成挑了下手坐定,四方桌,正好一人一面,二柱爹自然坐上手。
      孟人成也不客气,都是老熟人,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二柱爹看在眼里,也是很欣喜,几杯酒下肚,黝黑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挥着筷子,指着当中一盘肉说道:“吃这个,人成,多吃这个。”
      孟人成心里极舒坦,这肉确实很好吃,便问道:“柱爹,这是什么野味?怪好吃的。”
      “哈哈!这可不是野味,那东西比不了。这是正儿八经的猪肉,专到镇上给你买的,犒劳你呀!”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手背擦了嘴继续说道:“到镇上去我还碰到你爹了,提着个羊头在那晃荡,我寻思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一问才明白,是用来做请神祭品的。唉!我就给了几斤稻谷,粟子,黄豆什么的。心意差点,给到也就行了。今年是真不同往年了……”
      孟人成听前半句还蛮受用,这后面牢骚一通,有些不耐烦,便转移话题:“柱娘手艺好好,饭菜做得真好吃,我早就说……”
      “再好也没有你娘好啊!谁家有事都只叫她……”
      “闭嘴吧你!这多菜都塞不你嘴!”二柱爹突然大吼,像是受了刺激的豹子,透着一股凶狠。
      二柱和孟人成都着实吓了一大跳,二柱赶忙问道:“爹,你是不是喝醉了?”
      二柱爹一声不吭,把眼一闭,低了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醉意还是故意。
      二柱娘呢?那声吼就如定身咒一般,只见她一手端着饭碗杵在嘴边,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伸在碗里,整个身子微微耸动,喉咙阵阵颤动,眼皮频频眨动,视线不知聚焦在什么地方。
      孟人成浑身像是披了一层稻壳,尖痒难忍,只想着吃完了这碗饭,赶紧溜走。又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吃这一顿饭的缘故,但这是二柱爹执意要请的,即便有矛盾,也是他们自个儿内部制造的,跟自己全没关系。而且二柱爹娘素来不太和睦,即使没有自己在场,该吵也还是要吵。不管了,还是快闪吧。
      孟人成闷不作声,那筷子刨得飞快。二柱却放下碗筷,呆呆地坐着,一会儿瞅瞅爹,一会儿看看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孟人成看着情况,便踢了一下二柱,向里间儿方向把头一转,示意他将他娘扶进房间,至少也得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其实也为了自己好开溜。
      等到二柱再出来,孟人成已经吃光了那碗饭,这是他长这么大最难解决的一碗,吃与不吃都相当恼火。
      二柱跟着孟人成一起出到院子外,把他们俩的事儿又约定了一番,便各自分手。
      二柱刚转头往回走,就听到他娘在房间里嚎啕大哭。二柱爹脑门儿磕在桌子上,不知是醉着了还是睡着了,二柱也不管他,径直走向房里去。二柱娘坐在床沿边,侧伏着身子,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二柱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要么倚着门,要么踱着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难道这么说,“娘,有什么好哭的。”这也太硬了,简直硬过头了。“娘,小心哭坏了身子。”那憋着不哭也伤身呀。“娘,别哭了。”与其叫娘别哭,那怎么不叫爹别骂呢。每逢遇到这些场面,他都会蹦出各种想法,继而想要逃离开。他明白,哭与不哭,该顺着那伤心人的意,但他不明白,劝与不劝,该顺谁的意呢。他常常思索这些困扰,久而久之,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顺其自然。
      不知何时,二柱爹有些摇晃地进了房,见二柱娘还是闷在床上放声大哭,便支使二柱去把桌子收拾了,自己则拉过一条高脚长板凳,跨坐在床前,拉着二柱娘的手说道:“认个错……我向你认错!”
      二柱娘没看他人,只听这声音倒是有真心的,因而哭声也减小了许多,但并没有停止。
      二柱爹鼻子呼吸得哼哼作响,既开了话头,得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人成,是有些懒,你向来不太待见他。可我总估摸着,他挺聪明,只是不太爱跑而已。二柱呢!爱跑,跑东跑西的,也爱打听,就是头脑不太灵光。我说这么些!是为了什么呢?”二柱爹摇着头,晃着脑,“我就想啊,他们兄弟俩,要联手,应该联手,同心协力,闯出一片天来。”
      二柱娘带着哭腔回应道:“难道你就忘了大栋了?”
      “那小崽子!你不提倒好,提起我就气。”
      二柱娘又大声哭起来,夹带着怒火吼道:“不是你逼他,他能走?这几年,你关心过他的死活吗?合着他不是你儿子,那也是我的!我能让你再祸害二柱吗?”
      “嗨!真跟你说不清。”说完便踢了凳子,晾下二柱娘出了房。
      孟人成离了二柱家并不直接回家,待天黑以后,最好等爹娘睡了再偷偷回去。他跳下小河沟,躺在一块青石板上。河沟里很是阴冷,周遭又都是各种小虫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头脑里思绪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乱成了一团麻,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眼看着天黑了,又不知等了多久。孟人成趁着微微光亮,摸到自家院子前,隔着篱笆门看见院子中,一闪一闪的微微火星。心中不免挨了一击,爹还没睡!
      孟人成悄悄地蹲下来,注视着那闪闪的火星,也不知蹲了多少时间。那火星子老也闪不完,自己的腿倒是给蹲麻了。艰难地撑直双腿,心中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同时也明白了,那院子里坐着的正是守株待兔的猎人,不等来猎物是不会轻易撤退的。
      推开篱笆门,孟人成决定先不开口,直往屋里走。
      “你回来了。”人成爹没半点脾气。
      “嗯。”轻轻答过,孟人成心里顿觉轻松。
      “干了哪番大事啊?”人成爹经常以这种口气问话。孟人成一听便知道这是要引火了,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说回实话,“终身大事,刚刚有些头绪。”
      “终生?大事?”人成爹一个劲儿地琢磨,总觉得这话是在糊弄自己,便把话头一转,“一年之期就快满了,你做好准备没有?”
      “哼哼。”孟人成笑得有些轻蔑,“不就是卖力气吗,有什么好准备的。”
      “卖力气?瞧不起?那你想干什么?”言语中带了一丝怒意。
      孟人成感到烦了,索性说说吧,重重地哼了一下嗓子:“我想干的,是那些拥有创造性的事。何为创造性,就是别人没有干的,或是想到了却没有动手的事。比如,这引水的竹槽,从来没有人干过,甚至没有想到过,我第一个把他弄出来,这就叫创造。像那些刨土栽秧什么的,不知干了几百上千年,哪来新鲜感。”
      这一大通说词,让人成爹难以消化理解,憋了一会儿,又急问道:“那读书呢,有没有新鲜感?”
      “如果你送我继续读,我也愿意啊!那至少比种庄稼更有希望吧。”孟人成越来越有气势。
      人成爹闷着说不出话来了,只“吧吧”地抽着烟杆,抽了几口,觉得坐着也没意思,便把烟杆朝凳子上一磕,起身摸索着,刚进了屋,漆黑中又传来一句,“既然不干庄稼活儿,那就得省点早饭吧。”
      卧房门重重地关上,不一会儿,房里便有声音攀谈起来。
      孟人成摸黑点亮油灯,坐在堂屋的桌子边,注视着变化多端的手影,默默发呆。
      人成娘看见透过门缝的光亮,心里放心不下,便起床披了衣,悄悄地摸到门边,窥见孟人成孤寂地坐在灯影下,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于是轻轻拉开门,问道:“还不睡,是有难事吗?”
      “嗯…!”孟人成瞥了一眼门边,又继续看着桌子。
      “给我说说,帮你想想主意。”人成娘坐下来温和地说道。
      呼吸了好几口气,孟人成勉强开口。
      “今天,芳丁来找我,叫我……”刚起了个头,又生生断掉,半天没了声响。
      人成娘像是怜惜灯油似的吹了灯,二人立马浸在满屋漆黑之中。时间慢慢地流逝着,孟人成有些坐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叫我,明天带你和爹,去她家。”
      “啊?”虽然漆黑一片,但能想象到人成娘的惊讶神情,“你们先前不说好了吗?”
      “事情变了,朱老爷到她家提亲了。她有些急了。娘,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不是难事,倒是个怪事。姑娘这么上赶着的,没见过。”
      “这都不重要,娘得答应啊!你还要劝劝爹。”
      “提亲事小,千万别惹上麻烦。”
      “不提才麻烦呢!明天的活儿,我和你们一起去干,趁早吃了晚饭就得去。”
      人成娘听他这番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说姑娘急,依我看,是你急吧。”
      “都急。到底答不答应吗?”
      “好!只是,我有些担心。”
      “什么?”
      “担心你背锅呀!”说完笑哈哈地摸进了房。
      孟人成一点也笑不出来,探着墙壁走到自个儿床边,伸手一片湿冷,便胡乱地掀开褥子,把下面的干稻草翻上来,将就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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