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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柱和芳丁 ...

  •   好一会儿,二柱爹从缓坡上赶了来。刚下到田里,孟人成便皮笑肉不笑地问:“柱爹,这样的人!你也抬?”

      二柱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不好意思,怔了半晌,勉强回答道:“朱老爷……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但偶尔也不错的。不论这个,就算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见了也是要帮的,何况还是认识的呢。你说是这个理儿吧。”说完自笑起来,然后又想起一句,“哎呀!这些些小事,何必计较呢,反倒失了男子气慨。”

      二柱抢过话茬,好奇问道:“爹,这朱老爷没听说跟谁有亲啊,他往哪家去了?”

      “想是芳丁家吧,我也没送到家。不过他们倒是在打听芳丁家怎么走。”

      孟人成一听“芳丁”二字,心里不免一惊,忙向二柱爹问道:“柱爹,那朱老爷家可有儿子没有?”

      “那能没有!有个独子,却是个纨绔子弟,挥霍得很。年纪看上去比你俩大上几岁。”

      “你真知道?”孟人成抱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二柱爹。

      “我亲眼所见,而且在他家府上。人是长得真俊,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模样,你俩是远远赶不上的。但有一点不好,就是瞧不起人。”

      孟人成若有所思,惊动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忽然间,猛一醒悟,躁动的情绪像那田里扰动的波纹一样扩散开去,充满了整个心田。

      “芳丁,芳丁……”孟人成心里巴不得一箭似的,射到芳丁家查个清清楚楚。但天生爱面子的他又实在放不下脸面,毕竟答应了别人的事无论如何也得办到。眼下也只能忍耐着插完这秧了。

      三人再也无话,田里安静了下来。沉默时似乎充满了力量,孟人成忘却了饥饿,飞快地在粘脚的水田中穿梭往来。

      等到所有秧苗插完,下午的日头也才摇过了小半边天空。二柱爹因为还有重要的大事要做,便先匆匆地回家去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孟人成,一定要来家里吃晚饭。

      筋疲力尽的二人爬上缓坡,在柳树下、齐脚踝深的草甸上躺了下来。孟人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二柱听在耳里,却也无可奈何,于是有意问道:“咱的事儿,真有戏吗?”

      听到二柱这样问,孟人成便将今早的梦中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与二柱听了,又将那些个句子一并念完,还没等二柱从惊奇的神色中缓过来,紧接着问道:“上次,我们什么时候去的?”

      “你是说,上庸山无界寺,大概是……三月十几吧。你以为是佛祖显灵了?”

      孟人成不置可否,“那你说,这梦,为何来得这样巧合呢?无界寺,我们去了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还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今天是祈丰节,四月初一,降神仪式!”

      “准确的说,是请神仪式。”

      二柱又疑惑了,“听你所说,梦里给出的启示是完整的,那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孟人成也摇摇头,那正是难点所在。通常这种神圣的指导性启示,都是比较艰深难懂的。以他二人的文化程度,实在束手无策。

      二柱苦苦思索一番,豁然开朗,“翁祖。”他提出了这样一个人名。

      孟人成闭上眼,脑袋枕在手掌上,他早想到了。翁祖,乃是主持祈丰节的司仪,颇懂占吉凶、卜运势之事。年龄估计在百岁左右,须发皆白,长髯飘飘,一身仙家气派。

      但是,主持仪式时,翁祖要作为神的使者,立于高台,接受众人礼拜。自然,普通之人没有办法接触得到。等到仪式结束后,便马上打道回府,闭门谢客,旁人更是难以企及。年年都是如此。

      一想到这些,孟人成便止不住地叹气,二柱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提出翁祖大名后,便没了二话。

      过了一会儿,二柱侧过身子,用胳膊支起脑袋,朝着闭目养神的孟人成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不知你听说没,最近,朱老爷府上来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高士,这个高士也非常精通占卜算卦的事。镇上的刘掌柜,就是那个心阑酒庄的,和他打了个赌。赌的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样的事,写了一张纸条,封在酒庄的门楼上。几天后,刘掌柜把那纸条拆开一看,竟然事事都能应验。比如家里母猪什么时候下崽;掌柜何时何地摔了一跤,挫了哪里;又比如酒庄里什么时候来了大主顾或是醉酒闹事的,都能一一预测出来。刘掌柜又惊又喜,赶忙奉上二两银子,请高士帮自己后半生算上一卦。没想到那高士却不为所动,瞧不上那二两银子。那刘掌柜马上加价……最后给了十两银子,高士才勉强一算……”

      孟人成闭眼嚷道:“十两!别说十两,一文也没有啊!你看我这身皮包骨,快饿死了!”

      他突然有那么点伤感憋屈,又深叹道:“还有,就算搞到钱,那高士也深居在朱家府上,如何会得了面呢?”

      二柱胸有成竹,声量都大了起来:“这自然不难,刘掌柜能会他,我们也能,朱府也不在话下。只是人好见,钱难搞!”二柱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孟人成一听,回了半脸喜色,对那高士的兴趣也加深了,“二柱,那高士你见过吗?”

      二柱眼珠一扬,“大概十天前的样子吧,朱家少爷打猎从我们寨子经过。人群中有个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唱戏的红脸谱,披头散发,活像一个跳大神的。那人和朱少爷一问一答,显然交厚得很。我猜那人应该就是所说的高士了。”

      孟人成心有所动了,一脸喜色地对二柱说道:“二柱,如果我想得不错的话,这事大概十分有戏了。”

      二柱也被孟人成感染了满脸笑容,心情愉悦地躺下来养神。

      “原来,你在这儿!”故意洪亮的女娃声音从二人头顶灌下来,吓得二人双双抖激灵。

      “你个调皮小鬼儿,吓死我,怎办?”孟人成看定之后嬉笑着说道。

      这女娃便是芳丁,正撇斜着身子,一手撑在柳树干上,一手提着个篮子,篮里装着一堆小葫芦。露出洁白牙齿,“吓死倒好,我跟了你去!”

      孟人成生平最怕接这种话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努嘴向那篮子说道:“这忒嫩葫芦,摘它作甚?”

      芳丁把那撑着的手一屈,再一弹,弹正了身子,悠悠地与孟人成并排坐了。把篮子递到二人中间,腾出双手紧抱住双膝,有些魂不守舍地说道:“吃吃看,看能不能对味儿。”

      孟人成挑那个头大的拿了一个,放在眼前细细观察。表皮淡绿中带点白,且细腻光滑,全没有葫芦密密的绒毛,两头圆中间细,一端卷着个软软尾巴。

      孟人成越看越觉得可爱,便照着那细腰处一口咬下去,“咔嚓!”犹如斧劈木柴一般,干脆利落的疼痛便从门牙传来,孟人成吐掉果子,用手捂住嘴,大声叫道:“好……痛!”

      “哼哼!”芳丁看着,扯开薄薄的嘴唇发出轻柔的笑声,但那笑声一瞬又消失了,继续偏着头怔怔发呆。

      二柱收敛住狂笑的姿态,也向篮子里随便拣了一个果子,拿住两头,发力一扭,便从细腰处脆生生断裂,如拔剑般,递到孟人成眼前。这才清楚地看到,那果核偏平细长,侧棱锋利。想是自己用门牙缝去接那果核的刃,怎能不痛。
      二柱试着咬了一口果肉,立马称赞道:“好甜!芳丁,这果子从来没见过,你从哪儿搞来的?”

      “我哪有那本事。不过是一个有心的人送的,他们叫作人生果,说是个很稀罕的东西。我可一点儿也不稀罕!”

      “怎么,你自个儿,没尝尝?”二柱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解。见芳丁并不搭理,便自顾自地品味着果子。

      孟人成则大口地嚼着果肉,一早上没吃饭,肚子早反了天了。不光嘴巴忙碌着,其实,耳朵眼睛也没闲着。孟人成确实地听出来、看出来了,芳丁今天的确不像平时那般生气的模样,倒像是被什么心事深深缠绕着,解不开。

      于是,孟人成一手攥着一把果子,蹲在芳丁面前,打探道:“听说……朱老爷……你娘,答应了吗?”

      “她!巴不得答应!”

      “那你呢?”

      “我能答应?不如叫我去死!”

      “这都不能答应?那朱老爷富贵人家,你们娘俩不正好有个靠山吗?难道你怕朱老爷待你不好?”

      一听这莫名其妙的话,芳丁很是怀疑,这孟人成是不是在试探自己,脸色一变,“唰”地站起身,怒目瞪着孟人成:“惹我?嫌我伤心不够?”

      一旁的二柱,虽然果子吃得欢快,二人的这几番话却也没落下,他也感觉出是有些不妙。平时看得多了,吵吵嘴,斗斗气,那都像是谈情说爱时必修的一门功课,但此时此刻的情形……他只想找个借口开溜。

      孟人成也有些无地自容,太后悔自己的问法了,眼见芳丁站在高处,自己蹲在低处,仰头一看,活像那泼辣老娘训儿子一般,连忙呈上亲切笑容,“儿子错啦!儿知错啦!怪儿胡思乱想。”边说边把膝盖往前一杵。

      二柱避过脸,捂着嘴,好让笑声不叫他们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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