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万岁岁》dongxie4

3、三

　　“噼噼啪啪……”爆竹声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咚……”喧嚣锣鼓，声势震天。
　　大红的横幅绸带飘扬开来，铺天盖地，一切皆显得格外喜庆。
　　这厢。
　　“老大，我们押哪位姑娘？”一人贼头贼脑地问。
　　“当然押长得最标致的。”身材比张飞更魁梧的老大说。
　　“哪个最标致？”
　　“我又没看见各位姑娘，我咋知道哪个最标致？”
　　“要不，小的先去后台打探？”
　　“还不快去！”
　　那厢。
　　“嗨，刘大爷，有空来观看花魁大赛啊？”
　　“呦，是钱掌柜，您也来啦？”
　　“是啊，你们家夫人没意见？”
　　“完全没有。这就是信任啊。”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人们高谈阔论，翘首以盼即将举行的花魁大赛。
　　在众百姓的企盼下，在众人的惊雷掌声中，两位打扮得花团锦簇的主持人，满面春风昂首阔步的走上高台，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评委，各位来宾，各位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啪啪啪啪，掌声不绝。
　　“我是主持人杜鹃。”
　　“我是主持人高山。”
　　“欢迎大家来到苏州大看台，观看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掌声经久不息。
　　“本次大赛的评委有……赵员外、孙公子、王财主……最后，感谢领导的支持，感谢社会各阶的关心，感谢人民群众的拥护，更感谢在场观众的掌声！”掌声如雷。
　　万岁岁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久久不敢相信：“这镜子里的人是我吗？脸红得像前两天看见的那个杂耍的猴屁股？一张嘴真是标准的血盆大口，眼睛像长年熬夜了一样，黑得如涂了几十圈锅底灰。铜锤大哥不是说他的化妆水平达到一段了，可以与世界顶级大师媲美么？”
　　见万岁岁望着铜镜发呆，韦铜锤以为小姑娘被自己的杰作镇住了，洋洋自得：哎，高人就是高人啊。
　　“铜锤大哥，现在流行这种面目全非的浓妆吗？”小姑娘问出心里话。
　　“面目全非？”褒义还是贬义？
　　进来的李妈妈乍一看万岁岁的新形象，惊讶地问：“啊，万姑娘，这是你吗？呀，凤凰变麻雀啦？”见韦铜锤在侧又赶忙改口，“哎哟，瞧我这张破嘴，尽说反话，经过韦公子巧夺天工的妙手描绘，又造就了一位天仙美人，万姑娘当真是麻雀变凤凰了。这次花魁大赛一定能一举夺魁。”才怪。
　　“我是麻雀吗？”万岁岁心里自问。
　　韦铜锤听多了别人的奉承，不耐烦道：“你去忙你的，这没你啥事。”
　　李妈妈赔笑道：“我特来通知一声，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万姑娘得准备上台了。”说完，她知趣的退下，哎，韦二少每次都把好好的一块璞玉雕成一件次品，这花魁大赛能夺魁就稀奇了。
　　琢磨着李妈妈的话不对劲，韦铜锤撇下万岁岁，跑到群芳聚集的地方，再次认真观摩其他姑娘的装扮。
　　万岁岁站起身扭扭腰，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上午，全身酸麻，得活动活动。她跑出屋子，忽听一处掌声如潮，呐喊声震天，心中好奇，辨别了方向奔了过去。
　　面前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有人正喊着口号：“桃花桃花我爱你……”
　　紧接着一大片人咐和：“就像老鼠爱大米……”
　　然后又是另一拨人呐喊：“愿你有个好身体，天天笑眯眯！”
　　巨大的鲜红横幅被众人挥舞在手中，有的写着：我爱杏花。有的写着：梨花必胜。有的写着：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万岁岁的好奇心顿时增了几倍，手提着裙裾小心地挤进了人群。
　　人太多啦，好难挤，不过万岁岁凭着一身深厚的内功，硬是挤了进去。瞧，这就是练武功的好处。
　　挤了一会儿，小姑娘后悔了，臭汗味、胭脂水粉味、烟草味等等掺杂在一起，难闻的很。此时，正巧身边一人吸了口烟，做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状，那浓重的烟味呛入万岁岁的鼻子，小姑娘蹙紧了眉头，捂嘴猛咳，恨不得插翅离开。
　　处在人群当中，方向感也失了，小姑娘进退两难。出来有一会儿了，铜锤大哥找我怎么办？万岁岁有些焦急，开动脑筋，想到一个方便快捷的办法。轻功啊，学轻功干嘛的？飞的呗。不好意思了，各位，要踩着你们的头颅过去！
　　万岁岁提气，脚尖一点，刚想飞起来，岂知事与愿违。有点不对劲，裙子似乎卡住了，阻碍了飞行。她低头一瞧，用手扯了扯裙摆，有一角被人踩在脚底下，怪不得！用力一拉，没拉动，再一使力，但听哧啦一声，裙子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小姑娘懊恼不已，这裙子是铜锤大哥专门请绣娘缝制了好几天呢，听说这下摆的一百只蝴蝶是什么双面绣呢。
　　没办法，先回去再说，裙子破了，连飞都不好意思飞，只得再挤，万岁岁微有懊丧的瞪向那个踩着自己裙子的人，正巧那人也瞟向了万岁岁，两人一对视，那人大叫：“丧尸呀！”
　　这几天电视台、电影院都在播放好莱坞大片，全是有关丧尸、僵尸、病毒的，再加上天启啦、2012等等传言，群众们全被吓得很惨。有人甚至囤了大量物资在地窖。
　　周围的人乍闻有丧尸，怔了两秒，霎时作鸟兽散，无不哇哇大叫，鬼哭狼嚎，如同遇到了食人狂魔。本来密密匝匝的人群，登时成了零零落落的空场。
　　丧尸？丧尸是什么？我怎么没看见？万岁岁转了一圈，没看见啊。这样也好，没人挡道，小姑娘内心欢喜，哼着刚学的苏州小曲，跑回歇脚处。
　　遇到了李妈妈，向她打个招呼，李妈妈不禁打了个寒颤，等看看万岁岁的裙子，问道：“你是万姑娘不？”
　　“咦，李妈妈可真健忘啊，才一会儿没见，便不认识我了。”
　　李妈妈上前摸摸万岁岁的脸蛋，叹道：“哎哟，好端端一个仙女，搞得跟小鬼一样。来来来，阿姨给你重新打扮。啊呀，我就说嘛，韦公子挑中的姑娘为何从未中过花魁，瞧瞧，这扮相、这化妆，啧啧……”不堪入目。
　　万岁岁被李妈妈牵进屋，洗脸的时候猛见水里那黑黝黝的脸颊，啊哟，难怪他们说丧尸呢，原来说的是我。
　　换妆之后，万岁岁但觉焕然一新，站起身来，转了个圈，感觉良好，如今换的比原来那条勒得胸口呼吸不畅的裙子舒适多了。
　　韦铜锤跑进来，一见万岁岁的新形象，面露不满：“你们不知道吗？现在流行性感骨感，国际超级巨星、名模什么的不都SEXY的要命吗？又没要你露胳膊露腿，不过把脸蛋浓墨重彩了一番嘛！你们竟然来这套纯情小女生，搞得村姑似的。得，开场了，来不及重化妆了，这次我们没得希望了。”韦二少爷意兴阑珊。
　　万岁岁一听，亦大为泄气：帮不上铜锤大哥的忙了。
　　李妈妈心想：“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昨天我还去广场跟一群年青人跳探戈的呢，看来今晚一定得去学拉丁、肚皮、钢管舞，还有什么伦巴桑巴恰恰，否则便被时代撇下了。”
　　广场上，因为丧尸事件吓走的人们陆续返回，并恢复了原先的高涨激情。高台上，十几名短袖短裙的少女作为拉拉队，首先开场表演，少女们活力四射，尽情的喊着口号，手舞金丝彩球，卖力的做着高难度动作。旁边的配乐师们敲得锣鼓震天价响。
　　万岁岁在一旁偷偷地瞧，为少女们担心，怕她们闪了腰。眼望她们堪比比基尼的衣服，小姑娘忽觉一阵寒冷，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拉拉队表演完毕，少女们一边抛飞吻，一边退场。如潮掌声，惊天动地的喝彩声作为给这些少女的奖励。万岁岁心里不禁代她们欢喜。
　　浓妆艳抹的主持人迈着猫步走上高台，极具感情的继续朗读台词，那声情并茂的架势和死囚临死前大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情状好有一比，唬得万岁岁一愣一愣的。
　　不一会儿，耳听得观众热情高涨的掌声，万岁岁缓过神，但见一位体态妖娆的女子，低垂着头，怀抱着琵琶，从面前经过，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徐徐登上高台。虽不见其容，但只消看到那惹人生怜的背影，便知道这是位貌美佳人。
　　有人扯着嗓子大喊：“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莲花故，二者皆可抛！莲花姑娘我爱你，我支持你！我是你永远的粉丝！”
　　其他观众听了无不拍手大叫，套着现成的台词：“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永远的神话，莲花莲花，YOU ARE MY SUPER STAR……”
　　那莲花姑娘侧身向众人福了一福，当即挥动着纤纤细手，拨动了琵琶弦，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震得万岁岁那颗小巧的心哆哆嗦嗦皮球般一跳。
　　这琵琶万岁岁也曾碰过。前几日，为了在花魁大赛上有才艺可展现，韦铜锤为她准备了N种乐器，吹的、拉的、弹的、敲的，应有尽有。无奈何，万小姑娘既无天分，时间又仓促，将所有乐器摸了个遍，也没悟出个道道儿。万岁岁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噢，不是我的错。
　　听着听着，万岁岁快睡着了，没品位的人不懂得欣赏嘛。台上的是阳春白雪，台下的她是真正的下里巴人。对牛弹琴。忽然有人在她肩膀上一推，吓得小姑娘吸一口气，顺便把哈喇子吸回嘴里：“铜锤大哥。”
　　韦铜锤哀叹道：“万岁岁，你看看，这是一个失败的参赛者，跟下面的观众玩不成互动，肯定不会有人气的嘛！没人气还怎么混啊？”
　　万岁岁迷迷糊糊，不懂。
　　少顷，莲花姑娘下场了，只有寥寥无几的掌声欢送她，无疑证实了韦铜锤的话，韦二少爷暗暗佩服自己。
　　见莲花姑娘下场，万岁岁心情轻松了一点：听她弹的琵琶，耳朵好累！老感觉有一群野蜂狂舞。
　　紧接着，出来一名另类女子，令万岁岁大吃一惊。那女子披散着一头青丝，是真正的青绿色的丝，脸化浓妆，双耳各戴一只小儿臂粗的大银环，衣着奇特，性感暴露。她扭着水蛇也似的腰身，在众人爆炸式的欢呼声、唿哨声中，奔上了高台四六分的位置。
　　韦铜锤啧啧称羡：“这才是理想的效果！”瞧，多新潮，多大胆，多刺激观众眼球，如今这国际形式就这样，赶不上潮流还怎么混啊？
　　那女子向观众挥舞着两只刺满奇怪纹身的手臂，娇声喊道：“嗨，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吗？”
　　台下观众一致回答：“好！”
　　那女子接着说：“我是2号选手月季，下面我为大家跳一支拉丁舞，希望大家喜欢，能再来点掌声鼓励一下吗？”
　　天地间刹那响起如万马奔腾的掌声，振聋发聩的呼哨声！
　　万岁岁身心皆有点承受不住，琢磨着自己真不是那块料。余光里，韦铜锤却是一副颇有玩味的神态。
　　小姑娘打起退堂鼓，反正不如人家，上了也白上，不如弃权。她心里这么想，可是想跟韦铜锤开口，却千难万难。怎么说人家帮了自己不少忙，自己也答应铜锤大哥演出，事到临头说撒手不干，太不像话了。
　　一连观看了几位参赛者的表演，万岁岁泛起踌躇，脑子里一乱，训练了几天几夜的舞蹈的步伐、动作、技巧等，忘得一干二净，陡地吓出一身冷汗。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连带着铜锤大哥一起丢脸，真说不过去。
　　接着上台的是一对姊妹花，顺应时代潮流，两姊妹花的着装之怪异，比先头的选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两眼圈把动物园的熊猫全比下去了。俩姊妹大跳艳舞，既甩胳膊又甩腿，细腰柔若无骨，妩媚动人。
　　台下一干人等，不分男女老少，个个两眼愣直，犹如着魔。某些色男嘴角流涎，眼神亦是猥亵万分，焦点全部汇聚在她们修长白皙的大腿上。
　　瞧着台下众人千奇百怪的情态，万岁岁内心一阵厌恶。走也不是，留又不愿。
　　再一个登场的女子，头发明显是后天染成的红色，发型一般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服装极具民族特色。她首先极其煽情的讲自己是少数民族的，父母咋的咋的，兄弟姐妹咋的咋的，把台下的观众弄得眼泪泛滥，然后开始扯着嗓门唱山歌，特有激情。
　　万岁岁听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听懂。人家用家乡话唱的嘛。
　　陆续登台的一干女子，有的风情万种，有的千娇百媚，有的活色生香，或是表演民族歌舞，或是演唱流行歌曲，或是弹奏琴瑟乐器，总之，似乎吹拉弹唱等等无所不能、声色艺俱全的样子。
　　万岁岁觉得她们每个都很强，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
　　却听主持人说道：“下一位参赛选手，是来自苏州沧浪赛区的水仙。请妮可美眉上场！”
　　台下掌声哗啦。
　　韦二少轻碰了一下万岁岁：“去呀，别紧张。”
　　万岁岁蓦然一惊，突地想起“水仙”是铜锤大哥为自己起的艺名。说是花魁大赛的参赛选手都要起一种花草的名字。小姑娘下一个反应就是逃，身旁的韦铜锤却适时推了她一把，轻声道：“去罢，表演不好没关系。”本来就没指望着小姑娘能怎么着，只不过，若是不搏一搏，就此向韦虎头认输，总有些不甘心。
　　他与韦虎头的竞赛由来已久，两个兄弟皆自认眼光独道，审美一流，遂而约定每年各自推出一名选手参加花魁大赛，哪位选手的名次高，则推荐人获胜。可恨，韦二少每年均以失败告终。只因每一位参赛的美女，全都被其古怪的化妆整的惨淡收场。可惜，韦二少从未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就算有人好意提醒，他也认为是对方跟不上国际潮流。
　　被韦铜锤一推，万岁岁不由自主地登上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登时心生一种鱼肉呈于案板待宰之感，手足无措，脑子一瞬间短路，一时愣愣的没动静。
　　台下的韦铜锤暗自叹气，毕竟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姑娘，这么点阵仗，便把她唬的痴巴愣登的。
　　李妈妈眼望小姑娘雕塑似的傻站着，干焦急。
　　台下观众见这个选手跟木头一样，早有人叫起来：“喂，赶紧呀，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Time is money。还晓得？”那人感慨：前两天刚学的一句英吉利鸟文，今日便用上了，活学活用啊。
　　“这小姑娘，又不是卢浮宫的宝物，让我们参观干吗？要玩赶紧的。”
　　“还不表演？退票退票！”
　　台下众人心生不满，一个个横眉冷对，有的就想拿个鸡蛋或者青菜什么的摔上去，电视里摔的人挺多，我们试试手感也不错。
　　这小姑娘怯场，毕竟没经验啊。李妈妈顿足，急得喊道：“万姑娘，万姑娘，加油啊！”
　　万岁岁神游物外，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茫茫然看着蔚蓝的天，浮动的云，远处的树，近处的红绸。
　　韦铜锤看出这小姑娘早已魂飞天外了，径自上台，一把拉她下来。罢了罢了，反正可有可无的一件事，何苦为了一点私心，将一个清纯小姑娘逼到台上，如逼着猴子耍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