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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虽已入秋,天气依旧烦闷燥热,尤其是今日,梁佑觉得比以往更烦郁。打扇的小太监被他轰了出去,殿内只有梁佑和魏贤两人,一坐一立,御案旁边的沙漏已经下了一半。

      良久,梁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愤怒:“河南布政使司被朕办了。”

      魏贤着着一身皇帝特赐的黑色朝服,长袍席地,自成一域。听到梁佑的话,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回话的相当淡定:“臣已经听说了。”

      “河南救灾粮贪污一案,不止布政使司,朕觉得所有参与者都该死,爱卿以为何?”

      “皇上圣明。”

      “圣明?”梁佑将御案上一沓折子推给魏贤,“朕可是听说河南布政使司其实是你的走狗,你才是幕后大恶。”

      魏贤在堆积如山的折子上扫了一眼,扯了一下嘴角,对于梁佑所说,供认不讳:“他确实是我养的。”

      “为何?”梁佑捏着御笔的手,青筋暴涨,“六省督抚,魏大侯爷,朕给你的还不够吗?你明知道朕初登基,百废待兴,却为何要做害我根基之事?”

      “臣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害皇上之事。”魏贤语气四平八稳的分析道,“救灾粮是一块诱人犯罪的肥肉,与其派一个不确定的人,不如养一只肥羊,待时机到了,宰了便是。正如皇帝杀了河南布政使司,得了个铲除奸佞的圣明之君的名号,受万民爱戴,钱粮也都追回来了,大欢喜不是?”

      “可是已经饿死了多少人?”

      “大灾面前,先死的都是老弱病残。钱粮本就有限,把它留给身强体壮更值得活下来的人,不是更好吗?”

      “魏贤!”听魏贤说如此残忍的话,却理所当然,梁佑气的破音,“你还有没有良心?”

      魏贤,魏贤……

      充满愤怒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着,魏贤沉默了下去。

      阿佑,一切大奸大恶之事,由我来做就好,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做个好皇帝。

      “魏贤,你变了。”

      “曾经一只猫你都会跳进湖里去救它,现在的你竟然会说出老弱病残死不足惜的话来。”

      “你说话啊,魏贤你说话啊!”梁佑一拳锤在那些参魏贤的折子上,“解释,你给我解释!”

      “都是手段而已。”魏贤固有的古井无波,面无表情一如往常,“救那只猫是因为它是贵妃的猫,救了一只猫我成功当上了先帝跟前当红的一等太监。当年的猫和今天的河南布政使司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东西。”

      嘭!瓷器撞击地板,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梁佑实在是气的急了,随手抓起一个瓶子扔了出去。待发现时,他竟然把在他十二岁生日时,魏贤送给他的那只独一无二的花瓶给摔了。梁佑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瓷片,他……

      他没有想要摔这件的,他没有……

      但是他说不出口,他解释不出来,他后悔自己的倔强,没有在花瓶出手的时候第一时间开口,他开始躲避自己的迟疑。下一刻又在躲避上一刻的自己,结果就是他摔了魏贤送给他的十二岁礼物,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解释。

      其实……

      魏贤,对不起。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生气,是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去做自绝后路的事。天下人都在骂你,或许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你……”

      “咚!咚!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宫门外打更的声音将梁佑犹豫不决的话打断了。

      魏贤挪了一下脚,就地跪下,终究还是他先低头。

      “臣……知错。”魏贤就跪在他站的地方,一地碎瓷片上。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深色官服,最深的黑,可以盖过所有的颜色。

      这件衣服是御赐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侯爷独有的。黑色是尊贵的颜色,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件衣服上所表达的皇帝对魏贤的极宠。但只有魏贤自己知道穿着这样一件衣裳,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梁佑幼时只是深宫一隅无人识的小可怜,温饱都是问题,从没有想过会荣登大位。作为先皇唯一的子嗣,其实梁佑一无所有,临危授命,又遇见皇叔夺权造反,梁佑一路走来,艰难险阻。魏贤为了帮他坐稳皇位,从平定造反的皇叔,到南方六省的动荡不安,这件深色的衣袍,从来都没有干过。只不过是流出来的血,都看不见罢了。

      就如同今日这样,碎瓷片之上,一抹深色,渐渐湿润。

      “入夜了,奴才伺候皇上宽衣脱靴。”魏贤突然意识到如今变得不一样了,想想又补充了两个字,可否。

      “可否容奴才伺候皇上宽衣脱靴。”卑微又小心。

      梁佑从记事起身边就有魏贤,也只有魏贤。那时候的魏贤也不过和木桶差不多大小的身量,梁佑盘腿坐在床上,乐呵呵傻笑着看着魏贤一摇一摆地提着木桶进来,然后帮他脱鞋子洗脚。梁佑小时候特别闹腾,洗脚的时候喜欢划拉他的小脚丫子,每次都会踢魏贤一脸的水,魏贤也不生气,总是跪在塌下耐心地将梁佑的小脚丫子一只一只的擦干,还会顺道教他背两句论语。

      这么一洗就是十几年,即使后来魏贤在先皇身边伺候,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住在一起,都是魏贤伺候梁佑洗脚。可是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梁佑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吵架。

      先皇还在时,魏贤已经权宠一世,在外建了府。魏贤出去住后,来找梁佑的时间就少了。由魏贤引线,梁佑也能在父皇面前时常露面,梁佑身边有了伺候的人,还有了总领太监。

      有一次魏贤从父皇身边过来找梁佑时,天色已晚,正到了梁佑要洗漱休息。魏贤提出要伺候梁佑洗脚,被梁佑随口拒绝了。魏贤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有梁佑的总领太监伺候梁佑洗漱,然后转身走了。

      后来……后来魏贤说梁佑的总领太监留不得,找了个由头,将他活活打死。梁佑清晰地记得总领太监被打的满身是血在他面前慢慢咽了气。

      魏贤端了洗脚水要伺候梁佑洗漱休息,梁佑一脚踢翻了木桶,吵着让魏贤滚。梁佑记得,好像是从那时起,魏贤就没有伺候他洗脚了。他们之间无形中渐渐起了隔阂。

      “五年了,奴才知道皇上一直在怪奴才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其实……”不是的,梁佑想说不是的。他不是怪魏贤心狠手辣,他是怪他杀伐太重,做事不给自己留后路。

      梁佑当然知道那个统领太监是贵妃的人,魏贤杀他是因为自己表现了对奸细的信任。

      魏贤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梁佑。

      可是,梁佑和魏贤吵架也是为了他啊!

      梁佑不希望魏贤为了他处处冒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世上固然有很多事很重要,但都没有魏贤重要。

      “奴才知道错了。”魏贤抬头看着梁佑,“我们和好吧。”

      “当……当真?”梁佑的声音激动地带了颤音,“那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杀人。”

      魏贤迟疑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去:“是,奴才保证,奴才保证不会再有以后了。”

      “魏贤。”梁佑喜笑颜开,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你,你快起来。”

      梁佑伸手去扶魏贤,被魏贤避开,却是坚定的再问了一次:“可否容奴才伺候皇上脱靴?”

      梁佑坐在床上,脚塌上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魏贤跪在塌下。一如以往,魏贤先试了试水温,将梁佑的脚搁在膝上,先褪去靴子,再是长袜,娴熟依然。

      伺候皇帝净足的太监有过很多,却只有魏贤伺候的最合梁佑的心意。

      被最舒适的力道按压着足三里的穴位,梁佑低头看着魏贤,魏贤垂着眸,正在十分认真地给梁佑按摩。

      魏贤长得很美,尤其是眼睛,目含桃花,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他很白又瘦,骨节分明的手,无论干什么都像一件艺术品。魏贤还很高,一袭长袍,跟在他身后特别有安全感。即使现在跪着,威风凛凛依旧。

      “魏贤。”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贤猛地顿住。

      “不,不是,我,我是说。不是那种,我是说那种,我,我是说……”梁佑慌得不行,脸也轰的一下涨的红彤彤的,“我,我是说……”

      “喜欢。”

      “啊?”

      魏贤抓着梁佑与手一起乱舞的脚丫子,勾唇轻笑了一下:“我说喜欢。”

      “你……”梁佑伸手刮了刮耳背,默默转过头去,看着别处,脸颊绯红,“你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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