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给风》妩墨

10、第十章

　　下午三点考试，沈愿提前十分钟回教室，严正以待。
　　隔壁林嘉星皱着眉一脸不耐烦，试卷从前往后发到他手里，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桌上一扔，然后准备睡觉，等快交卷时再随便答一答好了。
　　他对这些死记硬背的功课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放下笔那一瞬却想起沈愿中午说的话。
　　——学霸可遇不可求！
　　去他的学霸！
　　林嘉星抿着唇，盯着空白卷子看了片刻，重新拿起笔。
　　一旁的陆过写累了，抬头活动脖子，转头看见林嘉星正在认真答题，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晚上在食堂吃饭，陆过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绘声绘色地讲给沈愿和赵妹儿：“上午考语文，这少爷一直睡到快交卷才慢悠悠起来，胡乱划几笔完事了。下午竟然老老实实答题了，我差点以为他中邪了！”
　　“中什么邪，他估计是怕分数太低会丢脸。”沈愿不以为意。
　　林嘉星正端着果汁回来，他瞥她一眼：“再低也比某人高。”
　　“比我高？”沈愿反唇相讥，“林嘉星，你做梦呢吧。”
　　陆过把筷子一放，对赵妹儿说：“来，饭后甜点开始了。我赌一块钱，阿星赢，你呢？”
　　赵妹儿看了眼沈愿：“那我肯定站阿愿，两块钱。”
　　沈愿头一昂：“那是！这几天挑灯夜战还能比不过考试睡大觉的某人？”
　　林嘉星看着她淡淡一笑，他从桌上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往后一靠，半挑衅半嘲讽地看着她：“是吗？”
　　沈愿气得牙痒痒，她最见不得他这副又拽又自大的样子，当即一拍桌子：“不信就来赌一把！”
　　“好。”林嘉星答应的爽快，“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我赌大点，我综合成绩要是进不了年级前十就算我输。”
　　年级前十？赵妹儿看他一眼。
　　沈愿瞪大眼睛：“林嘉星，你张狂好歹有个限度吧！”
　　“敢不敢？”
　　“你敢我就敢！”
　　他挑眉问：“赢了怎么样？”
　　“听你的！”
　　“做我一个月的小跟班。”他说。
　　沈愿咬咬牙：“行！但要是你输了呢。”
　　林嘉星看着她，双眸闪闪发亮，灯光落在里面像是钻石，他一张脸都被照亮，璀璨异常。
　　“我输了就离开云上，离开星海。”
　　陆过嗷一声：“靠！玩这么大！”
　　林嘉星勾起嘴角，目光还落在沈愿脸上。玩的大吗？他就是要玩大点让她知道，他不比任何人差，别人能够做到的，他也可以。
　　沈愿有些困惑、探究地看着他，说不出怎么回事，她竟然有点紧张，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考试结束就放假了，难得一个没有作业的周末，大家兴奋地讨论周末去哪儿玩。
　　“我爸答应我周末带我去滑雪。”程瑜说。
　　“去哪？”
　　“北海道。离得近，不然长途飞行太累了。”
　　“哇哦！想去耶！”
　　“想去？那不然我和我爸说一声，自家的飞机，多一个人也无所谓的。”程瑜笑。
　　秦泽明抱着篮球从旁边经过，故意用夸张的声音说：“自家的飞机——真豪哦！生怕人家不知道。”
　　程瑜愤怒道：“关你屁事！秦泽明，你是八婆吗？女孩说话你也要偷听。”
　　“偷听？”秦泽明不屑地说，“你说那么大声，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用得着偷听？”
　　沈愿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开战场，她听见程瑜冷嘲热讽地说：“听说你是学校从市篮球队招来的，怪不得自卑，见不得别人好。”
　　“你——”
　　沈愿有点意外，扭头去看秦泽明，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周围同学都看热闹似的笑着看他。
　　走出学校，沈愿打开车门就看见靠在座位上戴着耳机听歌的林嘉星，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睡着了的林嘉星看起来还不错，她悄悄打量他，想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说实话，他的反应都挺让她意外的，很奇怪，他们明明相处几年了，但她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忽然慢悠悠睁开眼睛，映着窗外的夕阳，他眼睛亮的惊人。沈愿愣了下，四目相对，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她竟莫名感到有些紧张，赶紧打破沉默：“真能睡啊！就快到家了。”
　　“噢。”林嘉星揉一揉眼睛，刚睡醒的他，显得比平常要温和许多。
　　天黑了，小区里各家院子外的栅栏旁都亮着灯，像是坠落下来挂在树梢上的星星，沈愿望着这景象，心里一阵温暖。付出还是有回报的，这里比起她小时候住的大杂院简直是云泥之别。如果不是当了明星，她住不起这样的地方，也不上了云上高中。
　　忽然间，她想起了秦泽明。
　　“听说秦泽明是我们学校篮球队队长。”沈愿扭头看他。
　　好端端的提起这个人，林嘉星蹙眉：“怎么了？”
　　“今天程瑜嘲笑他是篮球特招生。”大概是今天两人之间相处还算和谐，加上天寒夜冷容易令人多愁善感，沈愿叹口气道，“其实想想，我和赵妹儿还不是一样，如果不是被命运眷顾做了明星，也是没有机会进云上的。”
　　他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懂。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娇女们，生来就拥有很多别人奋斗一生也不一定有的机会，我们拼尽全力，而你们只需要轻轻松松抬起脚。”她神情认真。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论起这种话题，林嘉星从没想过这些，他不知道沈愿竟会有这种心理，在她眼里，好像他得来的一切都很简单，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转头看她，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伸手就可摘的星星，他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有一股冲动，他想要和她比现在更近一些。
　　“过来。”他说。
　　沈愿狐疑地看着他。
　　“过来。”他抬起下巴，指着自己下颚给她看，“看这里。”
　　她仰着头去看他手指的地方，借着路灯，她看见他下巴上一块很明显的疤，半个中指的长度。他皮肤白皙光洁，那疤痕就显得十分触目。
　　两个人站得很近，她的呼吸仿佛落在他伤口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人看他的伤口，他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她问他。
　　林嘉星双手插在口袋，不经意的语气：“男人的勋章。”
　　他爸爸曾经一脸冷酷地和他说，只有弱者才会想要别人的关切，只有弱者才喋喋不休表达自己的伤口与疼痛，他不想表现得懦弱，反正伤口已经结疤。
　　沈愿白了他一眼，受伤就受伤了，还男人的勋章！
　　“沈愿。”他目视着前方，语气平淡，“没有人能够只是轻轻松松抬起脚就能让别人满意，或是——达到自己的目标。”
　　沈愿愣愣地看着他，路灯下，他的侧脸仿佛被罩上一层柔和的光，遥远又模糊。突然间她想起了赵妹儿说过的话，宇宙万物各有担当，谁也不见得比谁轻松。这样的话赵妹儿说她不觉得意外，但从林嘉星这个自大又骄傲的混蛋口中说出，就令她感到有点惊讶了。
　　是不是她从前对他有太多偏见？所以从没有看清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就像我们永远也无法看清月光的背面。
　　两人沉默着走到沈愿家院外，他朝她挥挥手大步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给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出神，直到沈爸爸在阳台上喊她：“阿愿？”
　　沈愿推开栅栏，一进门就闻见从厨房飘来的香味儿。
　　“做的什么好吃的呀？”她小馋猫似的。
　　“火锅。”沈爸爸说，“你妈在厨房准备食材。”
　　“耶！好久没吃火锅了。”沈愿说，“我去厨房看看。”
　　沈愿感到一种切实的幸福与满足，她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母不再争吵。
　　妈妈正在洗菜，灶台上放着准备好的肉、丸子和其他食料。她走过去在汤锅前闻了闻：“真香！”
　　沈妈妈笑道：“晚上多吃点。”
　　“那必须的。”
　　“明天在家还是去公司？”
　　“去公司。明天要和林嘉星对戏，还要练舞。”
　　“说起这小孩我才想起来，我今天下午看见他家保姆了，说是家里有事，急匆匆走掉了。”沈妈妈边说边把洗好的菜装盘。
　　“哦。”
　　“从搬来这里，好像也没见他爸妈来过，你见过他爸妈吗？”
　　沈愿想了想：“好像见过一次，不太记得了。听宁姐说他爸妈满世界飞，很忙的。”
　　“是吗？那不得了啊，都是成功人士。”沈妈妈想了想说，“你去喊他一起来吃火锅吧。”
　　“不用了吧。”这几天两人难得不吵架，她可不想招他。
　　“你们既是同学又是同事，门前门后住着，我们热热闹闹吃火锅，他一个人呆着，想想也不得劲儿呢。”沈妈妈坚持，“快去！”
　　沈愿想了想，难得今天家里氛围这么好，她就不扫兴了吧：“行，我去喊他。”
　　沈愿从家里出来，一路小跑，穿过小径跑到林嘉星家门前。
　　“林嘉星是我。”她说。
　　“7274。自己进来。”林嘉星的声音传来，“我在二楼书房。”
　　家门密码就这样随便给人，沈愿摇摇头，然后输入密码。
　　“滴”一声，门开了。客厅里一片黑暗，沈愿伸手拍开开关，灯亮了，整个客厅展现在她眼前，光可鉴人的地板，沙发旁半人高的花瓶里插着几枝枯叶，墙上挂着名画，柜子上放着精致摆件，干净、整洁却又无比空荡。
　　这里与她第一次进来时的摆设陈列毫无区别，没有一点烟火气息，虽然她家时常闹的鸡飞狗跳，但至少有人间烟火气，而这里却令人觉得冷。
　　沈愿抬头看了看二楼，突然间她似乎有点明白他乖戾的性格了。
　　推开书房门时沈愿吓了一跳，地板上到处都是稿纸和各种零件，以及汽车模型，书桌上堆满书和薯片，床头柜上放着一盒还在冒热气的泡面。
　　这间房的乱与楼下形成鲜明对比，但却都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主人过的非常懒散随意，甚至还有点孤单。
　　林嘉星坐在地板上，嘴里咬着一支笔，脚边堆着零件和图纸，他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图纸，听见开门声连头都没回。
　　沈愿走到他旁边：“你干什么呢？”
　　“起开。”林嘉星伸手拽被她踩在脚下的一张图。
　　沈愿往旁边挪了挪，好奇地凑过去看。
　　林嘉星在图纸上划了几笔，又添了些细节，在空白处潦草地写了一串字符，沈愿歪着脑袋打量：“车？”
　　林嘉星抬眼看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哦，正事差点忘了。”沈愿站直身体，“我妈喊你去我家吃火锅。”
　　“火锅？”他有点愣，“你妈喊我？”
　　“去不去？”沈愿肚子不争气咕噜一声，“不去就算，我走了啊。”
　　她说完就走。
　　“喂！”林嘉星喊她。
　　她回头。
　　“你这人也太没诚意了吧。”林嘉星站起来，“不过看在阿姨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德行！”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寂静中，脚步与呼吸声交错，两个人的影子长长拖在身后，像是长了条尾巴。
　　沈愿问他：“你刚才做什么呢？”
　　“设计汽车。”
　　“什么？”
　　林嘉星白了她一眼：“我说我在设计汽车，懂了吗？”
　　沈愿显然没能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他在设计汽车？这个草包说他在设计汽车？她想起了不久前赵妹儿和她说过，说他和陆过是在少年赛车队认识的。
　　“赛车为什么要设计汽车？”沈愿不耻下问。
　　林嘉星这次倒没有嘲笑她，而是认真解释：“少年赛车其实是方程式汽车大赛，从汽车设计与制造都是车队独立完成，然后参加比赛。”
　　“陆过也是？”
　　“嗯，我们队员十一人，每个人分工不同。”他语气有点骄傲，“我们的队伍是Fly，我是队长。”
　　Fly，国际上很有名的少年赛车队，连续两届夺得由美国和德国举办的赛事冠军。沈愿曾听同学讨论过这个车队，说他们如何如何炫酷厉害，队长又帅又神秘，比赛时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车技非常了得。
　　竟然是他！
　　“你为什么会……会想要参加赛车？”她问。
　　“我喜欢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以后我们会成为真正的赛车队，我们还会设计出真正属于我们车队的独一无二的赛车。”
　　沈愿怔怔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发酵，惊讶意外之余还有点不是滋味。突然之间，好像身边每个人都比自己要厉害，身上都藏着一个惊人的技能，只有她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