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誊蔓

3、【三】情深

　　东宫前院的合欢树下，花已落，只余墨绿的叶子挂在枝头。而树下一抹单薄修长的身影笔直的立着，目光眺望着紧闭的宫门，空洞的目光像是眺望着宫门，又像是通过宫门眺望着远方。
　　贴身太监赵小泉心疼的叹气，只有他知道，太子是在眺望固虎城的方向。想起前几日传进来的消息，只觉得心又凉又痛，那个太子倾尽一切去爱去保护的人，居然死在那么荒凉的地方。
　　“殿下，夜里风大，您身子不好，奴才扶您回去吧。”
　　“她死了！”已经许久未说话的噪子有些嘶哑，钝钝的声音彷佛被砂纸磨过一样。“我倾尽一切去保护的人，她死了！死在异乡，在那么荒凉的地方！小泉，我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她！”
　　赵小泉打小跟着太子，也是太子与沈小姐感情的见证人，太子有多喜欢沈小姐，他是看在眼里的。沈家出事，太子不顾一切为沈家鸣冤，以至于惹怒皇上失去自由，但也因此换得沈家女眷的平安。可是，谁能想得到，最后还是难逃厄运。
　　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殿下，您已经尽力了，沈小姐在天之灵，会知道的。天气凉，咱们回屋吧。”
　　顾修涵抬头望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合欢树，她最喜欢的树。
　　“阿华，阿华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我没用，对不起！”
　　“殿下。”赵小泉已经忍不住哭出来，跪在地上喊道“您别这样，沈小姐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难过，您才大病一场，身体都没好，不能再有事了啊。”
　　夜里风起，撩过他披散的长发，更衬得他脸庞消瘦。
　　“没了她的世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修涵只觉喉头一甜，浓稠的液体从嘴里喷涌而出，在稠如墨的黑夜里如妖艳的曼陀罗花，在他洁白的胸前绽放。
　　“殿下！”
　　赵小泉惊恐的声音响彻整个东宫。
　　太子吐血晕倒的事，在隆昌帝晨起上朝时便传进了琉璃宫。凤贵妃大惊，赶紧命人传太医过去，随后亲自服侍帝王梳洗。
　　帝王坐在凤雕流金铜镜前，脸沉得如外面将将亮起的天色。凤贵妃拿着玉梳，小心的梳着帝王的头发。
　　“臣妾已经让医术最好的刘太医去东宫照顾了，圣上尽可宽心。”
　　“哼，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为一个女人而不顾惜身体，真是越来越出息！”
　　凤贵妃用玉梳沾了一点她自制的青松味头油，将毛燥的头发理顺梳平，边道：“太子重情，圣上又不是不知道。还记得皇后刚去那年，太子为给皇后祈福，小小年纪便每天在佛殿前跪满八个时辰，任谁劝都不起来，臣妾看了即心疼又欣慰。况且，儿女孝顺是圣上的福气，怎么责怪起来了。”
　　听了这番话，原本还满脸阴沉的帝王，瞬间笑了。他站起身，由凤贵妃继续为他更衣。
　　“你啊，就是心善，旁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为自己儿子而落井下石，你倒尽为他说好话。”
　　凤贵妃熟悉而仔细的为帝王整理好腰带，笑道：“圣上难道还不明白臣妾？臣妾只求烨儿平平安安，然后娶一个贤淑的王妃，过一生安稳的日子。而且皇后去得早，太子也跟过臣妾几年，臣妾早把他当自己儿子，哪有母亲不为儿子说话的道理。”
　　凤贵妃荣宠多年，这翻话整个后宫乃致整个朝廷也只有凤贵妃敢说。
　　整理好一切，凤贵妃退后几步，再上下端量了会，才担忧道：“圣上好像有点清瘦了，国事忙不完，圣上要多顾着些身体。”
　　帝王双手一挥，广袖如流云般随着动作负于身后，已四十不惑之年的帝王，依旧风采依旧。
　　“这全宫上下，也只有你敢这么唠叨朕。”
　　说完便笑着大步朝宫外走去。
　　等帝王一走，凤贵妃便叫来贴身宫女采月。
　　“去库房多拿些补血被气的东西送去东宫，另外叮嘱刘太医，每日的看诊记录都要报到宣政殿。”
　　“是”
　　乌府，净水院
　　乌诗华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把作工精巧的匕..shou，在匕..shou手柄接近刀口的地方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大拇指轻轻一按，只听咻的一声，刀柄的另一段出现一根尖细的银针，而针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芒。
　　身为沈师华的时，她虽学过一些武功，但从来都被父兄保护着，所以觉着学了也无用，所以只会些皮毛但都不够精。以至于在固虎城时，面对那些冷血的杀手，毫无抵抗之力。所以她要吸取教训，这一世她绝不容许再有这样的事再发生！
　　所以在醒来一个多月后，她偷偷让人找了个武功师傅，每日跟着学一些防身的武功。只可惜她还未学多久，但随家入京，这武功又是只学了一半，等安定下来，定是还要捡起来才行。
　　“小姐，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芯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进来温声提醒。
　　“天气渐凉，小姐又有手脚冰冷的习惯，还是早些休息较好，而且奴婢还给小姐熬了碗红枣汤，补血补气，小姐喝完再睡吧。”
　　乌诗华将匕首藏于背后的枕头下，笑着端起汤用勺子搅了搅。褐色的红枣汤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加浓重，枣的香甜瞬间在鼻间弥漫开来。
　　“还是你对我好，这汤应该很熬一段时间了吧。”
　　芯蕊低头笑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只要小姐喝着舒心就好。”
　　“舒心舒心，这般用心的汤，怎么能喝着不舒心。这汤厨房若还有多的，你和芯梅也喝点，天气转凉，喝了对身体好。”
　　“多谢小姐。”
　　芯梅刚端水进来，听到这话，立即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
　　芯蕊嗔了眼没大没小的芯梅，转过去整理榻上的被子。
　　“老祖宗那边递了话，说是郑老祖宗寿宴那日，让小姐可得打扮得体，莫要失了体面。所以夫人便派人请秋师傅上门，应该明日会过来，到时为小姐和老夫人还有少爷裁剪身新衣服，放着寿宴时穿。”
　　“嗯。”乌诗华应着，舀了勺汤放唇边，正准备喝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芯蕊瞧见异样立马紧张的问“怎么了？汤有问题吗？”
　　乌诗华只觉心头一凉，面色僵冷的将汤放下问芯蕊。
　　“这汤是你亲手熬的吗？”
　　芯蕊立马点头“是，和往常一样，小姐的汤都是奴婢亲手选料亲手熬的，而且里面还放了些枸杞和红糖，熬好后也是奴婢亲端过来的。”
　　芯蕊的忠心她从不怀疑，应该是有人趁她不注意而动了手脚。
　　“你在熬的期间可是哪里也没去，一直守在炉火旁？”
　　芯蕊也察觉到不对劲立马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从小跟着您，奴婢敢用性命发誓，绝不会害小姐。”
　　“是啊小姐，芯蕊和我都是家生子，定不会背叛小姐的。”
　　芯梅也紧张的跟着跪下。
　　乌诗华下榻扶起她们笑道：“无须紧张，你们什么性格，是否忠心，我都能感觉到。只是这碗汤在你们没有察觉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芯蕊大惊“从汤炖上到端过来，我都没有离开过半分，谁有这么大能耐？”
　　乌诗华大概能猜到是谁，也只有她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法。
　　“罢了，这里面也不过是加了点花生粉，我若喝了只会过敏，不会有大碍。”
　　“知道您对花生粉过敏？”芯梅嘀咕，这全府上下唯一敢干出这事的人，只有一个！“我知道了，是二小姐！是二小姐想让您不好过！”
　　芯梅虽然大大咧咧，但却很机灵。
　　“那小姐您快别喝，奴婢拿去倒掉。”
　　芯蕊说着立即起身端着汤就往外走。
　　“等等。”乌诗华叫住她。“把汤给我。”
　　“小姐！”芯蕊着急“您这是干嘛？汤有问题，您喝了会生病的。”
　　“这汤既然是她专门准备的，不喝岂不是浪费。”
　　雕虫小技，她又岂会看不出来。
　　芯蕊心中隐生起不安“小姐是想来个将计就计？”
　　乌诗华仰头将整碗汤喝下，然后拿起旁边的娟帕细细的擦嘴，笑道“聪明。另外，咱们院里的人得好好整顿一下。”
　　芯蕊平时掌院已经够细致，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找到缝隙。
　　“那小姐，您没事吧？”芯蕊看了眼空空的碗苦着脸道“小姐也真是，明知道汤有问题，干嘛还要喝这么干净。”
　　“演戏就要足一点，不然怎么能体现出真诚呢。”况且她也确实不想出席郑家的宴会，刚好借此机会装病不去。
　　芯蕊明白乌诗华的心思，自然不多说，收拾好碗筷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