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赋》风静月圆

30、精彩二选一

　　公元三三七年

　　后赵武帝建武三年

　　大赵天王石虎废黜太子石邃并将其处死，其母天王皇后郑氏被贬为东海太妃；二王子河间公石宣被立为天王皇太子，其母昭仪杜珠为天王皇后。

　　立秋过后几场淅淅沥沥的雨让天气明显凉了下来。□□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烙大饼一般，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噌”地一下坐身，沉思片刻，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个小包袱。抱着掂了掂，比前些日子又沉了些许，轻手轻脚地拿到桌上摊开，幽暗的烛火下包袱内泛着光的金银珠宝让□□凝的心里觉得甚是妥帖。她将屋内环顾了一圈咬着唇又认真琢磨起来，过两天是再“打碎个玉碗”呢？还是需要新添两个金香炉？在心里前前后后寻思了一圈后，坐上床把小包袱里的宝贝点算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包袱沉沉睡去。

　　“郡主，醒了吗？”

　　门外豆蔻轻声唤着，沛凝翻了个身睁开酸涩的眼皮，抬手挡着阳光含糊道

　　“唔，进来吧豆蔻。”

　　门应声而开，豆蔻进来，沛凝躺在床上问

　　“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呢。奴婢左右等不到您起身，想着是不是身子不适了，赶紧敲门问问。”

　　沛凝打了个哈欠起身下地

　　“哦，昨晚失眠了，很晚才歇下的。”

　　豆蔻将毛巾递给她擦脸，自去收拾床榻被褥，“哗啦”一声响动，小包袱从被子里抖出来，豆蔻“咦”了一声，拎起包袱又抖了抖，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金玉之声，□□凝跟着抖落了一身的鸡皮，心里暗叹自己怎得忘了把包袱收起来。果然，豆蔻很不给面子的明知故问道：

　　“郡主，这是何物？”

　　□□凝头也没回，嘴角抽了抽道

　　“唔。。。。昨晚睡不着。。。。数数钱助眠。”

　　豆蔻楞了楞，拎着包袱开始“哧哧”的笑。沛凝走过去一把夺回包袱白了她一记

　　“一大早的，抽的哪门子的疯？好好干活！”

　　豆蔻“哦”了一声又提醒道

　　“郡主今日该上玉芙宫给淑妃娘娘请安了。”

　　□□凝愣了一愣，这段时日皆是龟缩在昭淳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然许久不曾给姨母请安了，情理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点点头

　　“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时令到了，御花园到处添置了许多应景的菊花。风飘雪月、玉堂金马、芳溪秋雨、蟹爪、二乔、玉楼春……豆蔻一路上左看右看很是兴奋，二人边赏花边往玉芙宫去，豆蔻扯了扯沛凝的衣袖道

　　“郡主！那是雪罩红梅！瞧那一片红艳艳的，开得多漂亮！”

　　雪罩红梅！沛凝眼前晃过那个一身红色罗裙的曼妙身姿，好像时空错位般回到了那个下雪的腊八节午后……霎时，她觉得自己在那温暖黑暗的茧子中，被人从外面狠狠扎了一刀进来，往心尖上带来一阵刺骨寒风，她浑身一震，复又极快的恢复了神志。呵呵笑着附和

　　“漂亮漂亮。。。。。。”

　　玉芙宫里仍是飘荡着经年不散的白麝香的馥郁香气。苏淑妃抱着猫慵懒的歪在榻上，金色的秋日暖阳镀在她脸上泛着娇美的光泽

　　“几日不见你，看着似乎又清减了些，脸色怎的也透着苍白？”

　　沛凝摸了摸脸浅浅一笑

　　“是吗？大概是近来夜里秋雨太多，吵得我睡不好的缘故。”

　　苏淑妃睫毛一抬，轻快的扫了一眼沛凝的眼睛，复又垂眸抚弄指环上的红宝石

　　“九殿下一向颇照顾你，近来可曾前来探望？”

　　“嗯？”

　　沛凝闻言不由怔了怔，苏淑妃轻轻笑起来，好似猜到她心里的疑问

　　“傻丫头，跟姨母装傻充愣吗？别人不曾顾及，姨母我岂能不多多替你看顾两眼？自打你入宫以来九殿下对你照拂有加，姨母是看在眼里的。”

　　□□凝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只愣愣道

　　“唔。。九殿下是个好人。”

　　苏淑妃忽然“咯咯”的笑出声来，她伸出那只闪着红宝石光泽的手，示意沛凝近前，呆沛凝凑得近了，低声道

　　“废太子一事，不但连累整个东宫灭门，连生母都从中宫之位上被贬了下来，独独九殿下分毫未伤，他二人可是亲哥俩。。。”

　　沛凝想了想，慢慢答道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众人皆言九殿下素来不喜参政，为人行事一向低调，与朝中官员也极少往来，唯一有些私交的只有太史令大人而已。”

　　苏淑妃听罢冷笑一声

　　“哼哼，他与太子不亲，反倒与十一殿下堪称当朝有名的一对闲散王爷。”

　　她顿了顿，又道

　　“旁人眼里瞧着他一副得过且过的心性，大风大浪里头纹丝未动，却是何等高明的障眼法！”

　　苏淑妃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剧咳，先前被摒退的宫人听见动静，将要进来伺候却被苏淑妃挥手回绝。沛凝与她虽没有什么亲情，但看她咳得厉害心里始终不忍，于是抬手轻轻拍打帮她顺气。

　　“可是又犯病了？要不。。。还是让太医来。。。？”

　　苏淑妃喘了几喘气息方定，面上一片病态的潮红，靠在软垫上歇了歇，闭眼缓缓道

　　“不妨事，这也算不得个病，无需太医诊看。”

　　苏淑妃因幼时旧疾，食了许多年寒凉之药以致难以受孕。苏氏原本也是个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之家，却在早年的朝堂斗争中，输得一败涂地，此后便一蹶不振衰败了下来。苏淑妃经此变故后，却仍于后宫拼得了一席立足之地，为保长宠不衰，多年来一直服食一味特殊的丸药能使容颜不老，且通体生香妙不可言。是药三分毒，服食多年，留下些副作用也是必然了。苏淑妃起初将这些内情说给□□凝听得时候直唬得她背上一阵寒雷滚过，心里一番唏嘘之后愈发不愿与她过多亲近。

　　“如今形势，新太子得宠，杜氏母以子贵入主中宫，后宫相处多年，她是个什么心性，我再清楚不过！现今得了势，眼里难是容得下我！沛凝，咱们娘俩若想在这后宫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如今仅靠我一人之力是万万不能了。”

　　苏淑妃怀里先前还温顺的打着呼噜的猫被纤长的指甲给掐疼了，“喵呜”一声痛叫，噌一下蹦到地上转眼溜得不见行踪。

　　宫斗！宫斗！□□凝听得脑袋一胀一胀，进宫前她就知道苏淑妃辗转将她接进宫里动机不纯，只是春去秋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得有什么大动静，因此她差点就要忘了自己是被寄予厚望、背负沉重使命的一枚棋子。现如今形势有变，苏淑妃终于要出手了，之前伪造的安宁今天算是彻底结束。方才一番长长的铺垫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最后的通牒了。果然苏淑妃一字一顿沉沉道

　　“太子，或者九殿下，你斟酌思量着定夺吧。”

　　沛凝心底哀叹一声，她起身朝苏淑妃行了个礼，双膝一软，跪伏在地

　　“姨母赎罪，沛凝性情愚钝。。。。”

　　话还没说完，苏淑妃将她拉起来，柔声道

　　“好闺女，你且把头抬起来。”

　　沛凝依言抬起头，眼前红宝石的寒光一闪，苏淑妃抬手撩起沛凝额前厚厚的刘海，笑得一派高深莫测，看得沛凝心里直发毛

　　“藏得太好了。好比湖前垂柳，遮住了一片绝色春光，这样撩起来一看，可不是豁然开朗？好端端一张脸，平日里却都藏着，只元日夜宴里见过一回。怨不得别人不知我苏家有此一宝！莫不是你有意为之？”

　　沛凝心里一沉，思绪千回百转间，回到玉珈山临行前那一日。石遵将诸般事宜叮嘱完毕后看了看她，一言未发转身出了屋门，少顷，豆蔻握着把剪刀颤巍巍的挪进屋道

　　“小姐，主上命奴婢来给您剪头发。。。。。。”

　　“啊？！怎么不做尼姑了反而要剃头？！”

　　豆蔻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只是剪个头发帘。”

　　咔嚓咔嚓几刀下去，豆蔻宣布完工，奔去找主上复命。□□凝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吹了吹遮在眼前的头发帘自言自语

　　“这也太长了吧？”

　　得了回复过来验收的石遵立在屋门口沉声道

　　“不长，以后便都这么留着。”

　　□□凝挥拳抗议

　　“太长了啊，我半张脸都没了！”

　　石遵一双琥珀眼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藏着的好。”

　　玉芙宫里的白麝香把沛凝的思绪从玉珈山拉了回来。苏淑妃见她沉默不语，又悠悠开口

　　“沛凝，你进宫那日我见了你便甚感欣慰。虽说你长年修行，性子冷清，待人寡淡些，可我瞧着进了宫以后似好了许多。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皆是牡丹之色，清水芙蓉反而能脱尘而出。你且定下心意，剩下的事情皆能水到渠成。”

　　□□凝心里大吼一声，芙蓉？妖孽啊！我才不要是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