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狐尾武竹

8、五妻

　　闵家曾祖是个人物，真真正正的贫户出身，幼年时墙不避风屋不挡雨，一块馍掰做两半吃。
　　大约是老天有心赏饭吃，闵家曾祖生了一副好相貌，风神俊朗气度翩翩，农田的一株好颜色花草，贫户棚中长出一棵秀丽的乔木。
　　本家没得饱饭吃、没得钱财供上学，自有别的家族愿意供养。
　　闵家曾祖那副好相貌，惹得多少少女动了春心。
　　先是村里的大户人家，有心为自家娇娇女寻一个肯入赘的好儿郎。
　　闵家曾祖好相貌，好品行，待人接物没得挑，又肯卖力干活，孝顺亲人，一来二往的就被村里大户刘家相中做了入赘女婿。
　　在刘家为婿六年，学识字、算盘、记账、经商，闵家曾祖不吭不响掌控了刘家所有的营生。
　　“外出远行经商，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勿念勿挂勿要伤神，且安心待我归家。”
　　这是他临行前留给妻儿的话。

　　码头海口，腥臭海风风中奔波数月，结识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犹太女郎。
　　“家人有心送我出国留学，只是丢了书信，不得门路。”
　　闵家曾祖掂着刘家变卖资产换得的钱袋，眨着一双含情美目，回应对方问他可有妻小的话：“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无牵无挂才好渡远洋谋学业。”
　　有人前桥搭线自然好入学，船舶鸣笛远渡大洋。

　　留洋四年归来，风度翩翩一个好儿郎，身边相伴犹太妻子幼女娇儿。
　　灯红酒绿十里洋场，彩灯变换奔赴酒场，商界新星再识上海滩巨商李家小女。
　　自古男儿妻妾相伴，犹太妻子反驳无语，送她药酒一杯，病床上安安静静躺十载，妻病夫不弃，新娶好妻诚恳侍奉，又是一桩美名远传扬。

　　军、阀割据混战，当权顾家小女觅得乘龙快婿，怎奈此人有妻有妾。
　　无妨，大丈夫何患无妻，毒酒两杯，骨瓮两堆。
　　钱权两相宜，官商两联姻。
　　风头无两威震十里洋场，潇洒不见当年棚户饿肚郎。
　　村户刘家上门寻，此门入了不需回，地窖深无底，骨瓮填不平。

　　顾女骄纵蛮横，不若小柳温柔体贴，红妆一夜美妾相随。
　　顾家岳父有心责难，又怎奈大权旁落，空有一声“自古男儿当初如此”搪塞。
　　当初交口称赞乘龙快婿，如今嚼骨吸髓嗜血恶鬼。
　　闵家妻位予谁无需旁人置喙，妨事添乱者，毒酒骨瓮任你是谁？

　　“除却外出求学的那一支血脉，顾家上下一百一十六口，都在这骨瓮里。”
　　顾予安抱着我，在这骨瓮屋中静静站了许久。
　　“闵家曾祖临逝前忏悔，说自己杀孽太重，作恶太多，恐入了地府不得好路去往生，只愿血脉后辈替自己赎遍此生罪，刘家，李家，顾家，柳家，还有那临死前蓄了一瓶眼泪的犹太女郎，这许多罪恶，都交由血脉后辈来偿还。”
　　“欠的钱债，后辈拿钱来还；欠的血债，后辈用骨血偿；欠的孽债，后辈用一生孤苦弥补......”

　　“小月，你曾祖，欠我顾家一百一十六口性命。”
　　顾予安望向虚空处，声音飘渺似从遥远不可及处传来，“刘家的仇，李家的恨，柳家的怨，你...你曾曾祖母的痛，与我顾家无关，他们，有仇报仇，有恨泄恨，有怨诉怨，有痛斥痛，均与我顾家无关。”
　　“我顾家与闵家的血海深仇，由我顾家后辈自己来寻、自己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