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刀》清酒妙童

7、圆的扁的

　　丰恒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他开始了激烈的反对，“母亲！您为何都不跟我商量一声！那章太傅的孙女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
　　“休得胡说！章家世代清流，如何还配不起你么？只怕你高攀都来不及！你怎么如此不让我和你父亲省心！”丰夫人怒道。
　　丰厉城还算平静，“恒儿，章太傅的孙女名叫怡婷，父亲是章太傅的长子章炎，如今是礼部尚书。怡婷从小饱读诗书，通情达理，还曾养在太后身边几年，是上京城官宦人家中出了名的闺秀。你虽没见过她，但是会有机会的。她过几日也会陪太后去行宫，到时候礼送仪仗的时候，你可以留意。”
　　丰恒烦的说不出话。他不像他大哥的性子，丰盟当初听从父母安排娶了兵部侍郎的女儿，倒也是平安和顺，家宅安宁。可是这不是丰恒想要的。
　　那自己想要什么呢？好像丰恒自己也不知道。
　　丰恒一口也吃不下去了，放了筷子，闷声说，“父亲母亲，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在丰蕙心里，丰恒虽是娇惯长大，但是毕竟侯府的教养在前，并不是个会轻易忤逆父母的人。她看着刚才的一幕，想开口劝劝丰恒，又觉得以她的身份，丰家的大事还没她说话的地方。正这样想着，眼睛就随着丰恒出去的身影飘了过去。
　　丰盟注意到丰蕙的神情，跟柳氏耳语了几句，随后说，“父亲母亲不要生二弟的气，他还年纪小，不懂父母的苦心。我去劝劝他。”丰厉城也在安慰夫人，听此言只摆手让丰盟去了。
　　进了花园，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烦躁的丰恒。
　　丰恒靠着假山正冲着柳树撒气，一片一片的揪着叶子。
　　丰盟走过去，“二弟为何要顶撞母亲？多少人想和章家攀亲，只怕连门都进不了。”
　　丰恒气不过，“哥哥，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二弟到底为何对那章家姑娘不满？想来母亲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丰盟是真的不理解，但是出于责任他需要开导弟弟。

　　丰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大哥，母亲为你千挑万选了柳家，你迎娶大嫂的那天，快活吗？”
　　丰盟不懂弟弟想问什么，“我娶亲那天陪客人喝的酩酊大醉，哪里还顾得上快活不快活？娶亲要快活做什么，我还是在校场最快活。”
　　丰恒不可思议的瞪着哥哥一眼，这是哪里来的朽木？
　　两兄弟走了，宴席很快也散了。柳氏与丰蕙都行了礼，一同出了院门。
　　柳氏与丰蕙交往不多，只道，“三妹腿伤好了，日后若有空闲，可来我院中坐坐。你大哥过几日也要去行宫伴驾随行，我这里一个人也闷得紧。这院里的女眷除了母亲，就只有你我二人，合该亲近亲近。”
　　“大嫂说的有理，过几日丰蕙定当登门拜访。”丰蕙笑言。
　　说罢柳氏往东回了庆泰院。丰蕙想了一想，让红枫先回庆兰院，自己拐了一道，向花园中走去。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丰盟那句关于“娶亲是不是快活”的名言，丰蕙忍俊。略等一等，走上前去给两个哥哥行礼。
　　“二哥哥莫要气恼了，不论如何，明日还是先去给母亲赔个不是吧。”丰蕙好言相劝。
　　“我自然是要向母亲赔不是的，但是这门亲事也不会稀里糊涂听了他们的安排。”
　　“父亲不是说过几日就有机会见到章家小姐了么？二哥哥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对啊，蕙儿说的有理！”丰盟赶紧帮腔。
　　丰恒叹了口气，决定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随口问道，“妹妹你莫不是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我明日就找母亲说去，给你寻个婆母。到时候夫君对你不好，可不要来找我们为你做主。”
　　丰蕙脸上一僵，“二哥莫要说笑了。蕙儿哪里还有这种福气。”
　　丰恒后悔的想咬舌头。
　　丰盟急的想踹他二弟，赶忙说，“二弟，你早点回院里休息吧。明日还点卯呢。”转头又道，“蕙儿我送你回庆兰院。”
　　丰蕙点头，与丰盟朝西走去。丰恒恼自己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跺跺脚只得回庆和院去了。
　　回去的路上，丰蕙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多谢大哥苦心筹谋。”
　　丰盟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妹妹不必客气，就当是我伤了妹妹，给妹妹的赔礼。”
　　“这份恩情丰蕙谨记在心，大哥日后若有用到丰蕙之处，但说无妨。还有，大哥不日将去行宫随行伴驾，万事需要小心谨慎才好。”
　　丰盟轻轻一笑，自己会有什么地方用的到她一个闺中女子？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丰蕙的一番心意。他们兄妹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这份秘密天知地知，连父母双亲也不知晓，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开心。

　　转眼到了皇上去避暑的日子。
　　上京城笼罩了一层沉沉的暑气。这一日丰蕙闲来无事可做，想起庆泰院里有一个同她一样无聊的女子，遂唤了绿萝陪她前去看看大嫂。
　　进了庆泰院的门，正巧碰到一个郎中往外走。丰蕙心下诧异，并未曾听说大嫂身体不适，这郎中是来瞧谁的？柳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秋菊见是丰蕙来了，连忙通报了屋内一声，将丰蕙请进门来。
　　柳氏正坐在桌旁，丰蕙问道，“刚才瞧见郎中出去，大嫂有何不不舒服之处吗？蕙儿是不是来的不凑巧？”
　　柳氏听到人进来，赶紧揩了揩眼角，笑道，“妹妹来我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不凑巧一说？我身上并无不妥，只是请相熟的郎中来请请平安脉罢了。”
　　柳氏见丰蕙不继续问，却也不做声，只是一直望着她，心下也知自己骗不过去，便把丫鬟都支到屋外，拉着丰蕙的手，叹道，“我与你大哥成婚三载都未有子嗣，母亲虽然从未说过什么，但是我知她不满，那日我身边的秋菊听母亲身边的徐嬷嬷说，若是再无子嗣，就不得不为夫君纳妾了。我这才寻了郎中来为我瞧瞧。”
　　“那郎中如何说的？”
　　“药我已经喝了一阵子了，还是没有消息。郎中把了脉，说是并无不妥，不用担心，子嗣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可我怕等不起了啊！”柳氏说着就掩面哭了起来。
　　“大嫂莫急，这事儿丰蕙或许能帮得上你。”
　　丰蕙没想到报答大哥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怀孕生子乃是青楼女子的大忌，避子汤可遍地都是。但是事情总有相反的时候，她在灵月阁的时候，就听说过当恩客迟迟不为相好赎身时，有的姑娘就会冒险用秘方迅速怀胎。有些缺少子嗣的家族，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同意将姑娘赎身进门。若是她将此药方求来助丰盟夫妇得子，岂不是正解燃眉之急？
　　柳氏是名门出身，丰蕙怕她瞧不上烟花柳巷出来的东西，不敢擅专，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坦诚相告，问她可愿意一试。
　　柳氏登时红了脸，“妹妹，我，我……”
　　丰蕙理解的看着她，“用与不用，全凭大嫂。大嫂可以再等等，若是想用蕙儿的法子，随时来庆兰院找我便是。”
　　丰蕙从庆泰院告辞，回去的路上正遇到下值的丰恒。自那日在花园中劝解他之后，丰蕙再没见到他。丰恒看见她眼前一亮，风尘仆仆，连蹦带跳的走过来，“蕙儿！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丰蕙站在原处，笑迎迎问道，“哦？二哥从宫里给我带了什么好消息回来？”
　　丰恒压低声音说，“我今天趁章太傅不注意，从弘文院的孤本上撕了一页书回来。”
　　丰蕙吓了一跳，“你就为了不娶那章太傅的孙女？”
　　丰恒无奈，低声埋怨，“你想什么呢！我撕的那孤本叫《异物志》，不是寻常读书人爱看的圣贤书，上面记载了很多平素里见不到的东西。”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那宝贝的书页。
　　丰蕙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丰恒所谓的“好消息”。
　　那残页上画着一只鸟，长相与她梦中的完全不同。丰蕙再细看，发现虽然样子不同，但是飞鸟的画法是相通的——翅膀平铺，飞鸟的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对称摆放，像是鸟儿被拍扁在纸上。这种特殊的画法确实不与中原画风相同。
　　丰恒观察丰蕙的神情，知道她明白了关键所在。赶紧得意的说，“我说了我会帮你找到线索的。”
　　丰蕙忙将残页收了起来，对丰恒说，“多谢二哥，这残页便送给我吧。”丰恒点头，只嘱咐说千万莫要让母亲知道他在章太傅眼皮子底下干了这事儿，他这几日正四处躲着母亲，生怕重新提起章家那个怡婷。
　　丰蕙将残页带回院中，仔细观察。迎着油灯，她发现残页的图案下注着一行小字，“西越○○”。这《异物志》保存并不完善，关键的字已经缺失了。丰蕙猜想，这后面两个字，是鸟名还是地名？左看右看，完全看不出头绪。
　　不过，就算只有“西越”两个字，进展也已经足够大了。
　　西越在哪里？丰蕙只听人说起，大成的西境再向西去，就是西越国。有多远？她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