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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金刀 ...

  •   丰盟这一日从军营回来,想起最近母亲教导要多提携弟弟,说什么弟弟年岁小,又刚刚中了科举,平日不解人情世故,只怕出仕不顺。于是在庆泰院坐了片刻之后,使唤小厮去将弟弟找来,趁着近日有空闲,正好与丰恒谈论一回。
      片刻小厮回报,丰恒并不在自己的庆和院中。“那他能去哪儿?”丰盟随口问道。
      只见小厮支支吾吾有口难开,丰盟纳罕,“夏园,你跟我这么久,有什么话不能说?”
      夏园赶紧说,“不是小的欺瞒,只是……小的刚才去庆和院没寻到二公子。路过庆兰院,看到二公子在小姐院中……”
      丰盟剑眉倒竖,“他跑到小姐院子中作甚?”
      说着就拔腿走了出去。

      刚走过庆和院,他就知道夏园不是“顺便路过”庆兰院看到了丰恒。因为以他的耳力,已经听到了丰恒爽朗的笑声。他瞥了夏园一眼,夏园心虚的把脸转向了别处。
      丰盟站在院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蕙儿,哈哈哈你写的这个还是没领会,刚才我教你的下笔如何藏锋。这书法,看着圆润柔滑,其实每一笔自有力道,不可照猫画虎,需得到位才好。”
      安静了,想必二人是在写字了。丰盟想。
      半晌只听到丰蕙说,“今日谢谢二哥了,我平日里再多加练习,有点进益也是好的。”
      又片刻,丰恒就走了出来。

      丰盟一把把他拎到了花园里。
      “哎哎哎,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丰恒揉着耳朵,没好气的问。
      “你无事可做就多看看书!马上就出仕了!”
      “我每日都读书啊!对啊,我马上都出仕了,大哥你可不能再这么欺负我了!”
      “我平素里就是管教你太少,让母亲宠的你无法无天!”
      “大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蕙儿与我们是兄妹关系,你要记着这一点,不要平白招惹是非。”
      “大哥,我刚才是在教蕙儿习字,你不知道,她虽然识字不少,但是书法不好,我教她几日,她已经大有进益了。”
      “我知道你光天化日也干不了别的。只是你岂非不知蕙儿出身勾栏?瓜田李下之处,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丰恒听此话一愣,面色一红,片刻之后,脸上一片肃然,“大哥,我知你是为我好,不想我在出仕的节骨眼上出任何岔子。但是有一点你却说错了,既是父亲收留了蕙儿进府,又奏报了陛下,蕙儿就是丰家正经的女儿了。将来父母双亲的病床前也是有她位置的。你今日看轻了她,岂非是看轻了自己吗?更何况,蕙儿的旧事事出有因,当年眼前几无活命之机,哪能苛求十全十美?我这几日教她习字读书,自然是看出她心性平和,绝非歹人,更无外心。大哥今日所言,往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丰盟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情急之下说了错话,丰盟其实对丰蕙没有成见,他从小在行伍中长大,如今每日接触的也都是行伍之人,在他看来女人跟他是千差万别,毫无相关之处。如今虽说是已经娶亲,但是行伍之人粗莽,面对妻子除了每日吃饭睡觉,也无更多交谈。更何况,丰蕙是父亲首肯留在府中的,虽然过往不堪,但是几个月下来倒也安分守己,人在穷途走过歧路也是难免,因此他也对丰蕙更多几分同情。
      丰盟虽后悔却碍于面子不肯认输,兄弟二人僵持中,突然听见丰蕙说道,“二哥哥原来你在这里,你的狼毫笔落在我院中了,这笔贵重,哥哥还是收好吧。”
      丰盟与丰恒猛地转头,二人心下俱是一惊。但见丰蕙却坦然从容,想必并未听到刚才他二人所言,想到此处心里顿时一松。
      丰恒连忙说道,“我粗心大意惯了,多谢妹妹。”

      回到院中,丰盟越想越心中不安,但是却是无计可施。看到大人心下烦躁,夏园暗想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赶紧自请去校场领罚去了。妻子柳氏见状,上前询问,听了来龙去脉,只安慰丰盟,以他的耳力若是丰蕙一早就在那里,他又岂会不知?想必丰蕙说话时肯定是刚找到二人,并未听到他二人交谈。丰盟虽觉不安,但也只得就此搁下。
      其实丰恒刚一出门,丰蕙就发现他落下了笔,急忙追出门去。就看到丰恒被大哥揪着耳朵一路喊疼的走远了,她不好意思上前叫住兄弟二人,只得跟在后头。将二人对话来龙去脉听了个一清二楚。
      红枫眼瞧着小姐没事儿人一样将笔还给二公子,又一路走回来。她小声说,“小姐,莫要将大公子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个粗人,不晓得那许多的文辞,说出话来难听,但是人心不坏。”
      丰蕙笑言道,“红枫,这算是什么难听的话?我不难过,一是我知道大哥没有坏心,二是那些话本就是实话,我若难过岂不是说明自己心虚么?你去取我的刀来吧。”
      自从上次“拜师”之后,丰厉城有空的时候就会教丰蕙阮家刀法。然而丰蕙口中自己只是个阮家的下人,所以不得不装出没有武功的样子,从头学起。事实上,丰厉城教的那些刀法,丰蕙从小便习得。
      天色渐渐黑了,丰蕙吩咐下人都各自散去,自己执双刀在院中耍的酣畅,心中郁结也渐渐消散。

      丰厉城在校场看到垂头丧气的夏园,盘问一番之后,已经知道老大老二今天闯下的祸事。回到院中他到书房坐一会儿,那日皇后提到的淮州修河一事,看起来不像是随意提起,他已命暗探前去查访,今日送来第一批内报,可是他左右都没看出不妥,如此将朝堂之事思来想去一番,便觉得乏了。走出院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庆兰院门口。刚要推门,他听到院中虎虎生风。丰厉城心下一惊,从门缝中向内看去,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只见月色之下丰蕙像是换了一个人。她手执双刀,收放自如,如游龙,似惊鸿。眼瞧着就是在与一假想敌交手。忽然刀锋下劈,又巧妙一转横送出去,直逼对手下盘。对手躲闪之际,丰蕙柳腰一折,双刀对剪,已将对手逼入死局。对手如今只得困兽之斗,仰面从刀锋下滑出。丰蕙身体绷直,双腿一绞,腰部用力刀锋下挫,顷刻间胜负已分。
      丰蕙一招一式,都像极了一个人。
      丰厉城在心中默默念那个人的名字,阮,沁,兰。他呆愣在原地,仿佛听到了自己三十年前的心跳。
      丰蕙是习武的,丰厉城就算是个傻子,现在也知道丰蕙最初骗了他。但这不是现在的关键。现在的关键是如果丰蕙不是阮家的下人,那她到底是谁?那个答案,在丰厉城心中呼之欲出。
      还有谁能习得阮家金刀?
      丰厉城心中怦怦直跳。他想马上推门进去跟丰蕙核实自己的猜想,抬手却又犹豫了。之前他当丰蕙是阮家的下人,因此对于她委身青楼等待报仇之举甚至有一丝决然的钦佩。但是如果……?
      如果丰蕙真的,是阮沁兰的至亲骨肉呢?
      丰厉城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初沁兰生死之际让女儿带着金刀来上京寻他,如果现在沁兰泉下有知,女儿沦落到烟花柳巷中,而且就在上京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阮蕙做到了母亲要求的,她忍辱偷生,等到了恩公降临。
      但是自己呢?
      自己当年接到暗探奏报之时,顾不得多想拍马就走。等到了江北,阮家的灰烬都凉透了。他四处寻访,官府只道是阮家与西越暗通款曲,有谋逆之心。他回到京中,求见皇上,想问个究竟,皇上只说,“爱卿,朕没有动金刀门,朕绝不会骗你。”从此阮家灭门成为悬案。
      丰厉城痛苦的想,沁兰,阿九让你失望了。
      三十年后的阿九又看到了当年的金刀,沁兰,这是不是你给我的眷顾。你可还怨我?如今我与蕙儿,既是父女又是师徒,今后我定保她平安,沁兰你可放心。
      丰厉城在庆兰院外站了半晌,最终颓然的垂下了手。丰蕙既是一开始说了谎,便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何况,就算承认了,又要如何?丰厉城打定主意不去戳破。

      院内,丰蕙将双刀舞完,心下已是畅快,并未觉察到门外有人。她要用双刀记住母亲,记住家仇。她每日都描摹梦中的飞鸟,今日丰恒教她习字时,她将自己描的最像的一张给丰恒,问他是否认得这个图案。丰恒说自己虽不认得,但愿意帮她留意。对于丰蕙来说,这已经是近期最好的消息。
      丰厉城失魂落魄的走回院中,路上遇到了大儿子丰盟。丰盟想起白天的事,心虚的看了一眼父亲,连忙作揖请安。
      丰厉城听到儿子的声音,如梦方醒。他想了一想,对丰盟说,“近日朝中事务繁忙,我或许没时间继续教蕙儿习武了。你得空的时候,让恒儿与蕙儿都去你们御林军的校场吧,由你看着,练习一番,总不会生出事来。”说着便径自走远了。
      丰盟还在愣怔,只听远处传来父亲的声音,“权当你给蕙儿赔罪。”
      丰盟一下子明白过来,面皮一紧,心里暗骂夏园这个背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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