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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父女师徒 ...

  •   深夜,庆兰院。
      帐内的女子眉头紧锁,似是在经历一场精疲力竭的梦。
      灾祸从天而降,血光之中丰蕙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一群人黑衣蒙面,面对一家老小如同砍瓜切菜,历来警醒的守卫那日却都睡意沉沉,阮家大院还没来得及翻身应敌就已经被就地斩杀。母亲掏出那金色双刀塞到她怀里,撕心裂肺的喊“蕙儿快走!去上京找阿九!他识得这金刀!”,她懵懂边哭边被张嬷嬷抱着偷跑了出来。临走之时,她回首看去,兵刃在冷月之下寒光一闪,映出了一个飞鸟的图案。
      丰蕙猛地醒了,额头上都是汗。这个梦她做了无数次,在梦里她每次都想看清那个图案是什么,可是从来没成功过。她定了心神,摸了摸枕下的金刀。

      房间里有人。
      丰蕙刚下去的一身汗忽然间又蒸腾了出来。
      “七哥,是你吗?”
      墙角走出来一个人,双目有神,面色憔悴。
      他拱手作揖,“小姐……你……”
      “七哥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靠着你我,阮家的仇这辈子也是没有指望了。况且,我觉得,侯爷就是我娘当初口中的阿九。他看到金刀时的神情,做不得假。”

      丰蕙赤着脚下床,走近阮小七,拉着他细细端详。“七哥你最近可好?”
      阮小七闻言红了脸,僵硬的别过身子。
      “七哥,我这辈子没有别的指望了。现在我是个烂泥也不如的人,就算这是虎狼窝,我有什么不敢进的?”
      “小姐,你别说了!只怪我无用,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
      丰蕙笑了一下,“七哥,这些年若不是有你,恐怕我尸骨都已经烂没了。你对我已经是有天大的恩情,你万不必说对不起阮家这种话。以后这院里会有其他人,七哥不要贸然来了。”
      阮小七一时无言。半晌,只得说“既如此,小姐保重,我还是在城外青云寺附近,如果有需要,小姐可以去那里寻我。”
      阮小七走后,丰蕙也睡不着了。她摸起来点了灯,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描画自己梦境中的那个飞鸟图案,可以只有一个大致轮廓,怎么也画不清晰。她暗叹了一口气,这有可能是找到仇人的线索,可是画不完全又有何用?

      转眼间丰蕙已经在庆兰院住了数日。丫鬟小厮也一应齐全了,两名丫鬟,红枫和绿萝;两个看门与洒扫小厮,云山和云川。大家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丰恒做贼一样走到庆兰院外。这几日没有一晚睡得踏实,他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突然的妹妹。他一会儿梦到丰蕙那滑腻的身体,一会儿又梦到父亲紧锁的眉头,还有母亲含泪的双眼。在把自己折磨疯之前,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选了几本史书,拿送书当幌子,敲开院门请云山去通报。
      丰蕙看着丰恒拿着书在她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抬头看她,心里已经知道这位二哥的来意。
      “二哥不必介怀了。昔日灵月阁之事,不是哥哥的过错。我本是淤泥里的人,生死都无人在意的,如今能在此与哥哥对谈,是侯爷抬爱。二哥无需内心不安。”
      丰恒被人点破了来意,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我知妹妹是心胸宽广之人。以往丰恒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妹妹莫要怪罪!但有一言请妹妹听了,世人皆有境遇,出身不能选择,浮沉不由自身。昔日在淤泥之中挣扎,今朝也可如芙蓉亭立。妹妹不要耽于过往,要向前谋划才好。”
      “二哥言之有理。只是丰蕙过往太过于沉重,一人背负家仇,还不知道自己能否有颜面去泉下见亲人。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前程可以谋划?”丰蕙自嘲说道。

      丰恒闻言不知该作何应对,只得沉默。
      丰蕙打破了尴尬,拿过丰恒手中的《史诫》,“二哥这是送给我的吗?我虽识字,但书法不好,听闻二哥长于书法,以后愿意向二哥请教。”丰恒这才笑道,“说是长于书法倒也不敢当,但是总比我那舞刀弄枪的大哥好上许多,大哥从小跟随在父亲身边习武。”
      “那不知丰盟大哥擅使什么兵器呢?”
      “大哥啊,十八般武器他都摸过,现在他用的是长枪。那还是他就任御林军统领时陛下御赐的。”
      丰蕙暗暗将这些信息记下,她现在不同于以往,从前在灵月阁的时候,每日疲于应付老鸨的安排和恩客的索求,现在她要从侯府开始,慢慢的开始查明阮家灭门之夜的真相,给娘亲一个交代。

      这几日丰厉城也是每夜辗转反侧,丰夫人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趁着今日侯爷下朝早回了后院,喊了房内的徐嬷嬷取了两匹云锦,准备去庆兰院看看这个新添的“女儿”。临出门她看似无意的问,“侯爷,蕙儿自从住进庆兰院,我们作为父母的还未曾去看过,今日何不与我一同去。”
      丰蕙一日之间从青楼入侯府,丰厉城碍于她这前后两个身份,这几日正发愁找不着机会去问丰蕙阮家的事儿。听到夫人这话,装作思考了一下,“也好。”丰夫人装作没看破丰厉城这点心思,一行人云淡风轻的走在前头,暗笑丈夫迂得很。

      丰蕙听到小厮通传,出得门来见礼。丰夫人将两匹料子交给丰蕙,嘱咐她在侯府不必拘束,想要什么只管与她开口,又仔细将丫鬟小厮叫来问话,嘱咐他们要好生照顾小姐万万不可轻忽。
      “家”这个字对于丰蕙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可是她真心感激丰夫人给予她的关心和善意。特别是在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与阮夫人可能的种种之后,这种豁达与从容尤其可佩。
      稍坐之后,丰夫人提出要亲自去看看庆兰院的小厨房可还妥当,借口带着嬷嬷丫鬟们出去了。丰侯爷喝光茶水,看丰蕙还在一旁站着,开口问道,“蕙儿,你从几岁开始在阮夫人身边的?”
      “女儿从小被奶奶带大,从记事起就在阮夫人院中。”
      “那沁兰……她过得可舒心?”
      “顾门主对夫人很好,夫人每日在院中品茶读书,想来是舒心的。”
      丰厉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问,“沁兰喜读什么书你可还记得?”
      “女儿记得是《宋史》……”
      丰厉城叹了口气,“蕙儿,你知我是真心留你在府中,亦是沁兰的故交,为何瞒我?据我所知,沁兰最不喜的就是史书。她曾说那书中遍地鲜血,她虽习武,但从不以刀伤人。”
      丰蕙后背一紧,慌忙跪在地上说,“爹爹莫要怪罪蕙儿!门主与夫人起初感情确实很好,但是后来的几年夫人与门主除了在每年金刀门盛会之日出双入对之外,私下里门主几乎从来不进夫人的院子。夫人也失却了对金刀门各路的控制,终日在院中郁郁寡欢。”
      “为何一开始不说?”丰厉城攥紧了双拳。
      “不是女儿刻意欺瞒,实在是有苦衷。当时这样的情形阮家上下无人不知,可是顾门主严禁任何人谈论半分,若有发现一律斩杀。对外只能说门主与夫人感情甚笃。”

      “这又是为何?顾少平原是金刀门弟子,阮老门主将女儿和整个金刀门都托付给他,他为何如此忘恩负义?”
      “蕙儿并不十分清楚。但是记得夫人有一年生辰,奴婢们都在院中准备,门主说好处理完事务就来看望夫人。可是直到晚上,顾门主喝得酩酊大醉,闯到夫人房中。我们一众人都慌忙避了开去,但我年岁小,蹲在窗下玩,一时间没被嬷嬷找到。我听到门主说了几句什么,夫人就哭了起来。”

      丰蕙记忆中的“父亲”又如潮水般涌来。从记事时起,阮蕙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父亲从小教她读书习字,告诉她金刀需要她传下去,她要学精学好,就像母亲那样。母亲听了这话总是淡淡的笑,看她的时候像是蒙了一层纱。直到有一日,父亲急匆匆来到院中,在母亲房中呆了半晌,出来以后拉着她看了半晌。自此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抱过她。

      丰厉城紧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沁兰,如果这是真的,为何当初不来找我?那个在月色之下,肆意挥洒,金刀起舞的女子,去了哪里?
      丰蕙见此情形,试探的问,“不知爹爹与金刀门有何渊源,为何对夫人的事如此挂怀?”
      丰厉城叹了一口气,言道,“阮老门主曾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年我入江北平乱,未料到遭叛军埋伏身受重伤,若非阮老门主好意收留我养伤避祸,恐怕难以安然回京。在金刀门那段时间,我隐姓埋名,做了一名门中普通弟子,大家都叫我阿九。阮夫人那时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常来前院看望兄弟们,故而相识。蕙儿,你虽不是阮家嫡系所出,毕竟也曾姓阮,何况今日不同往昔,金刀门再无弟子在世,你可愿将阮家金刀传承下去?我可将我所学教授于你,虽然我所学并不精深,但毕竟也是师承正宗。”

      阿九,丰蕙闭了闭眼睛。他果然是阿九。
      自从流落上京之后,丰蕙从没想到还能用有一日重拾双刀,心下感激不已,叹自己多年来苦不算白受,终算是云开月明。她定定心神,跪在地上重重磕一个头,“如此侯爷既是我父亲又是我师父了,请上受丰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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