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刀》清酒妙童

12、废宫初遇

　　转眼便到了新年。

　　这一日，阖宫上下都忙着准备新年，葳蕤轩显得比平日里忙碌许多。午后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锦凤说过年宫里挂的丝绦多，彩线用的飞快，已经不多了。丰蕙见人人都在忙着，便主动请缨去内侍那里领取一些回来。

　　丰蕙转出门来，往西走了一段路，又往北拐了过去。不远处丰恒正在边给双手哈气边跺脚。看到丰蕙过来，他赶紧冲她挥手，“你出来的还算安全吧？有没有被人看到？”说着把手里的一包丝线拿给她，“你叫我拿着彩线来干嘛？”

　　丰蕙一边走一边接过彩线揣到怀里，笑言道，“为了让你欠章大小姐一个人情！”丰恒登时脸红了，“你如何知道我是找她要的……”

　　丰蕙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接着说道，“你为何觉得秋桐宫能有线索？光天化日我们如何进得去？”前些日子丰恒托内官给她送信，说是怀疑秋桐宫内有西越飞鸟图案的线索，于是两人约定趁着新年前夕宫中忙乱之时去往秋桐宫一探究竟。

　　丰恒说道，“你所有不知，这秋桐宫是一座废宫。当年西越战败，西越王将嫡女送到上京入宫为妃，封号为容。这秋桐宫里原来居住的就是容妃娘娘。容妃曾经极得圣上恩宠，连如今的丽贵妃都比不上。秋桐宫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容妃喜欢梧桐，皇上便为她种满了梧桐，还把宫名改成叫秋桐。”

　　金井锁梧桐。丰蕙心里默默念道。

　　“那现在这位容妃娘娘身在何处？”

　　“元康八年，容妃诞下四皇子林辰昊，也就是现在的晋王。当年甚至有传言皇上多年一直不立储君，就是在等容妃的儿子。”丰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越是这样传言，满朝文武越是害怕，大成怎么能有一个西越血统的太子呢？后宫连着前朝，终于有一日太后来了秋桐宫，三尺白绫赐死了容妃，还将四皇子送到当时无子的庆妃那里抚养。从此以后秋桐宫就荒废了。”

　　丰恒发现自己说着说着跑了题，赶紧说，“我后来得知那本《异物志》就是容妃当初从西越带来的，不知怎的被弘文院收藏了。所以我想可能秋桐宫里能有一些在蛛丝马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秋桐宫门前。丰恒推开宫门，一阵颓败之气扑面而来，高大的梧桐树由于没人打理多半已经枯朽了，仅剩的两棵在冬日里显得尤为突兀。两人循着路进到殿内，丰蕙说道，“我们小心寻找，切莫随意翻动，不要惊扰了容妃的在天之灵。”丰恒点头表示同意。

　　书桌、妆奁、绣床、衣柜……二人将正殿与偏殿都细细的查看一遍。宫殿荒废多年，值钱的物品多半都被人拿走了，除了几件旧衣物和床上的旧被褥，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丰恒与丰蕙查探一番没有收获，只得返回。

　　弘文院与葳蕤轩方向不同，出了秋桐宫不久，丰恒便与丰蕙告辞回弘文院去了。丰蕙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只得摸了摸怀中的彩线，往葳蕤轩走去。

　　为了迎接新年，宫道两旁有内官在洒扫。丰蕙怕人认出，紧走了几步。突然她顿住脚步，心中一亮。

　　秋桐宫不是废宫！她知道自己心中的疑惑是什么了，虽然秋桐宫殿内破败不堪，但是庭院中的落叶灰尘都积在道路两旁，显然是刚刚打扫过的！

　　丰蕙转身往秋桐宫奔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宫门。院子里跟她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无旁人痕迹。她蹑手蹑脚的往里走，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随后她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恕在下唐突，三小姐莫慌。”

　　丰蕙掌心一动，袖内金刀已经落入掌中，随后她用力朝后刺去。对方显然有所防备，右手的短刃一挡。丰蕙借机逃脱了男子的控制，转过身来，看清了这人的容貌。

　　此人年岁二十左右，身着织锦长袍，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正微微眯着眼盯着她。

　　二人兵刃相格，无人撤力，相持不下之间，丰蕙突然开口道，“丰蕙鲁莽，求晋王殿下恕罪。”说罢收回金刀。

　　男子眼中寒芒一闪，笑道，“三小姐好身手、好心智。猜得到我的身份。”

　　“宫里知我是侯府三小姐的人不多，还能在新年之时来秋桐宫的，更是绝无仅有。不是丰蕙好心智，是晋王殿下称呼我的一声三小姐露了痕迹。”丰蕙沉声道。

　　“我无意为难你，也不感兴趣你为何在此刻来秋桐宫。你只管离去，我只说一条，今日在这里遇到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晋王说道。

　　丰蕙注意到院中一颗梧桐树下有一些灰烬，恍然间道，“容妃娘娘原来是在除夕之日……”

　　“不要再说了！”晋王怒喝道。

　　丰蕙抿了抿嘴，朝着晋王深深一躬，说道，“丰蕙无意冒犯容妃娘娘，先前进殿也并无失敬之举，晋王殿下今日饶我，丰蕙感激不尽。今日之事，必不会对外人提起。殿下放心。”

　　晋王墨黑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在一旁站着不说话，眼睛一直瞧着那棵梧桐，片刻之后说道，“我自然是知道你没有冒犯，否则先前你跟丰家那小子，怎么能那么容易出门。”

　　丰蕙闻言一惊，这才知道前面所为已经都被人看在了眼里，连忙道，“晋王恕罪，二哥今日陪我前来，全是为我个人私事，况且我二人并无恶意。还请晋王日后不要为难二哥。若有不妥之处，尽管冲丰蕙来便可。”

　　冬日的风说起便起了，吹着晋王的袍角，也吹散了树下的灰烬。晋王眼眸中的凌厉之气渐渐收了，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走吧。”

　　丰蕙前脚刚走，雀七鬼魅一般闪了出来，“王爷，那个女人不能留。”

　　放在以前，林辰昊不能让丰蕙活着走出去的。外人眼里他是毫无前程的皇子，秋桐宫是他秘密的起点。可是丰蕙的眸子总是让他想起那日在册封太子的宫宴之上，那双紧紧抠着金红地毯的手和瘦削绷直的脊背，他想，也许在这宫中，他不是唯一孤独的那个。

　　待丰蕙回到葳蕤轩，金成公主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丰蕙连忙将怀中的彩线取出，又哄着公主打了两个络子才算作罢。

　　丰恒并不知道自己走后丰蕙又回到了秋桐宫，还与晋王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冲突。大年初一当晚皇上宴请宗亲，丰恒进宫路遇晋王车驾恭敬的行礼，本来以为作个揖就过去了，结果晋王车驾还就真停在那里，搞得丰恒也不能擅自起身，直是等了半柱香，才听车里的人淡淡的说道，“原来是丰大人，丰大人不必多礼。”丰恒目瞪口呆的看着晋王说完这句话，车驾才悠悠然进了宫，只落得自己呆立当场。

　　金成公主带了锦凤去清正殿赴宴。葳蕤轩内众人也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丫鬟小厮，今日里也三五个凑做一堆打牌玩闹起来。丰蕙趁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今晚除了清正殿，想必各宫都守备不严，弘文院平日里守卫森严，出去都有人搜身，丰恒一直无法把《异物志》带出来，丰蕙料想正好今日亲自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丰蕙披了斗篷，按照丰恒之前告诉她的位置摸黑前去，往东越过文澜苑，再往南行一炷香……

　　走到微微出汗之时，丰蕙抬头看到了“弘文院”三个大字。可是她想错了，弘文院是大成皇朝的决策中枢，即便是在这新年之夜，也还是有侍卫查验对牌的。丰蕙躲在墙角处观察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想是今日白来了。正在思忖之时，忽听背后有人问道，“你可是丰恒哥哥的妹妹？”

　　丰蕙下了一跳，赶紧转身，看到来人送了一口气，连忙行礼，“丰蕙见过章姑姑。”

　　章怡婷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今夜你为何在此？”丰蕙左右环顾，转了一转心思，答道，“今夜公主在清正殿赴宴，我无事便想起二哥常说弘文院典籍丰富，擅自前来一观。只是不知弘文院不是随便能进的。”

　　章怡婷不做他想，嗤笑道，“弘文院岂是普通书阁，哪里是谁人都能进的。”丰蕙忙说，“章姑姑说的是，丰蕙愚钝没见过世面。”

　　说罢就想行礼告辞。

　　章怡婷看着丰蕙斗篷之下冻得发白的小脸，突然说道，“我祖父是章太傅，守卫都认识我的，我若与他们说情，可以带你进去。”

　　丰蕙一愣，不知道是否该答应，自己跟章大小姐实在是没有交情，不知章怡婷为何要帮自己。正在疑惑之间，章怡婷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说道，“日后你若见到丰恒哥哥，可要跟他提及今日之事。”

　　丰蕙恍然大悟，微微笑了，说道，“如此，多谢章姑姑。”

　　章怡婷走到门前跟侍卫说道，“祖父今日下值匆忙忘记拿太医院给他开的药方，叫我过来取走。”看侍卫看向她身后，便又说道，“这是太后宫里的女官，跟我一同来的。”

　　侍卫见是章大小姐过来，只对二人简单搜身，便示意可以进去。

　　章怡婷带丰蕙来到弘文院西侧的天一阁，说道，“弘文院的典籍都收藏在这里，你不可停留时间太长，否则侍卫也会起疑，只随便看看便罢了。”丰蕙赶紧谢过，只见这天一阁共两层，放置了满满当当的书架，架头贴着书籍名录。她正在回忆着丰恒跟她说的，“异物志就放在天一阁上层，最北侧的书架上。”见章大小姐在一旁随意拿出一本书来翻看，便自己循着楼梯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