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昔矣》芣苢采桑

14、渔舟唱晚的两人

　　她穿上了奶奶的旧衣服，套上雨靴，提起袋子，拿上抄网，全副武装之后，就准备出发。
　　虽然她并没有落下了什么，但王玉兰却如坐针毡，遂昔这孩子到底去哪了？阿侬都要走了，人却突然不见了，这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独处机会吗！这两人真是让人干着急！
　　“等等！”在季浮以都要走出院子的时候，期待的桥段还是出现了，祁遂昔喊住了季浮以。
　　面对着这个风光霁月的男人，季浮以一时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到底怎么样？
　　很复杂，也很微妙，毕竟，梦中的意中人真的到了现实，美梦成了真，可却不如梦中那样美满。
　　他和她并不是很熟，叫住她，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我和你一块儿去。”祁遂昔不知道何时已经简单的打扮一番，穿着长筒靴，手里拿着水桶，俨然一副地地道道的庄稼户，两人站在一起，这么粗粗一看，还真有几分妇唱夫随的意思。
　　“哎呦！可真是太般配啊！只不过......”王玉兰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两人在午后的阳光下，背影越拉越长，越走越远，给人一种老夫老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
　　“不过什么？”林若平听出了奶奶的弦外之音。
　　“就是不知道，遂昔这孩子有没有对象了？要是有的话......”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我敢打包票，单身二十多年，连个暗恋的对象都没有，身心纯洁！”林若平在季浮以奶奶面前，就好像是急于把自己产品推销出去一般，信心满满。
　　“那就好，不过，这两人能不能在一起，还是得靠眼缘这东西，不然别人再怎么折腾，到头来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嗯，奶奶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奶奶您不问问遂昔的基本情况，家里有几口人，月收入多少，从事什么职业？就决定要撮合他们？”
　　“这些东西都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看着不坏，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我老婆子看人这么多年还从没失过手，就是不知道她妈妈那一关能不能过？”想到那个态度强硬，事事都必须要做主的儿媳妇，她血压就有些升高。
　　“浮以的妈妈？”
　　“那种妈妈，真是除了看重孩子的成绩之外，从来没有给过孩子关心和爱护的冷血的女人。”说到这，王玉兰，便不愿意再多说。
　　为了转移这种尴尬的情绪，林若平插了个话题。
　　“奶奶，浮以她有教过男朋友吗？”
　　“什么男朋友，都上大二了，还是只会把一门心思放在读书学习上。连个‘男’朋友都没见她带回家里过，现在这些年轻人啊，都流行什么‘定科’（丁克）或者‘什么狗’（单身狗）的，我天天催她在大学找个喜欢的，趁着年轻，谈个恋爱什么的，结不结婚不着急。可她却总是当耳旁风，吹过去，就算了。还经常劝我要看开些，不要总是把人生定在结婚生子上，人隔壁村的林婶，今年都有重孙了，我却连个孙婿都没影。真是愁人啊！”
　　“奶奶别着急，我帮您撮合撮合他俩。”林若平打包票。
　　“哎呦，小林你可真是奶奶的宝贝！等阿侬和遂昔成了，到时候一定让他俩来谢谢你这‘媒婆！’”
　　王玉兰伸出皱皱巴巴的手，把林若平的脸揉扁揉圆的。
　　虽然‘媒婆’这个词儿不怎么好听，但一想到能让祁遂昔对他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他就浑身无比的舒服畅快！
　　穿线，手脚也麻利了起来，边哼着‘美丽新世界’边麻溜的把线穿进针眼里。
　　不知道林若平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套路，郎才女貌的两人走着‘乡村Style’的路线，奔赴目的地。
　　此次路程按照数学的六分法，暂且可以分为六段，来回各占三段。
　　其中两人行进到六分之一时，都是默默无言的状态，中间隔着三个人的宽度，一个提着桶，一个拿着袋子，都是一副冷漠脸，生人勿进的模样。此时才刚刚要进山，所以，周围的视野较为开阔，路上时不时会有行人路过，纷纷侧目看向他们。
　　毕竟，村里好久没有来过外人了，这两个人看着皮肤白皙，模样姣好，总会多看两眼。
　　这时迎面有一个牵着水牛，驼着背，带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嘴里还叼着一根燃到头的香烟，哼着传统戏曲，看起来好不惬意，旁若无人的老伯在路边晃晃悠悠地走着，身后牵着的水牛时不时地把头瞥向旁边的灌木丛，大口大口的嚼上一把绿叶，狠狠地饱腹一番。
　　她在看到老伯之后，就感觉很熟悉，但就是一时突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浮以耳边突然响起那句熟悉的琼剧台词‘花娇柳绿春如海，却爱天涯一叶丹。’
　　脑海里涌现出了那个‘老顽童’的身影。
　　他转身激动地冲老人喊了声：“大侄子！”
　　那个本来还好不悠哉，自信满满的身影，听到‘大侄子’这三个字后，身子晃了晃，嘴角抽了抽，那根就剩烟把的劣质“芙蓉王”就这么纸质掉到了地上，他被狠狠地呛了一口。
　　但还是假装没听见，继续慢悠悠的往前晃悠着，嘴里念的还是那句诗，不过，有些断断续续的，没有之前那么底气十足了。
　　听到季浮以喊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老人‘大侄子’，祁遂昔嘴角不易察觉的撇了撇。
　　她明明喊的声音很大，老人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的往前走。
　　季浮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追过去几步，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老人登时就愣在那了。
　　“姑母？”季见两颗门牙空落落的，说话还漏风，满脸不情愿，吞吞吐吐的挤出两字。
　　“哎呀！大侄子，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烟啊！还是少抽些吧，对身体不好！”季浮以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像长辈对晚辈一样喋喋不休的说着。
　　辈分摆在那，季见也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僵硬答是。
　　于是，某个田间小道上，一个天命之年的老人，一脸委屈的模样，站在路中间，安安静静的听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语重心长的劝导。
　　那场景，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祁遂昔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旁边。
　　刚才季浮以喊老伯“大侄子”，他听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两人正用当地方言在交流，他却听不懂话的内容。
　　不过，从两人的表情和语气中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地位，
　　季浮以脸上洋溢着不易察觉的得意，而相反老伯满脸都写着抗拒，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两人，更多的是季浮以在说，老伯在听。
　　两人聊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就是从阳光漏过树梢，折射到地面的影子开始，到小鸟梭梭的飞过那片夕阳映着的那片晚霞为止。
　　“咱们走吧。”季浮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老伯告了别，手里还捧着满满一大把红色的果子。
　　红扑扑的笑脸，就好像被果子给浸染了，满是喜悦。
　　看着她甜美的笑容，祁遂昔仿佛受了感染，对着她，不经意间，嘴角倾斜出了弯弯的弧度。
　　她把果子至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抔果子，细细的在数着，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一共42颗果子，我留10颗，给爷爷10颗，奶奶12颗，给......”
　　后面的人名，祁遂昔不怎么听得清了。但能知道她应该是在均分手里的这些果子。
　　他觉得有些可爱，看她时不时地皱着眉，嘴里还嘟囔几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却很纯真。明明自己都不够几口，却还是要扣出来。
　　“喏，给你！”季浮以拿出从42颗果子里拨出10颗，再从十颗里挑出五颗，伸到祁遂昔的面前。
　　“这个果子很好吃，你尝尝吧。”季浮以看到他有些犹豫，先把一颗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谢谢。”祁遂昔看向一脸真诚的她，没有拒绝，拿了一颗放在嘴里。
　　小小的果子，在入口的那一瞬间爆开，微酸，却甜入心头。
　　还有一种很多水果混杂在一起却完全不违和的清香。
　　“怎么样，好吃吧？”季浮以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
　　祁遂昔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我大侄子送给我的见面礼，我小时候每次回桃溪都爱去山上摘这些果子当小零嘴吃，但这个东西很奇怪，它一般长在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地方，而且经常会躲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里，让你不轻易发现，很难找到。有时候翻遍了整座山，都不一定能找到几颗，因为少得可怜，所以一年难得吃上几回，这一回，我大侄子可算是下了血本了，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季浮以一想起季见那肉疼的表情，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那个村里有名的吝啬鬼，好不容易遇上一回，怎么能放过呢！
　　祁遂昔没有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季浮以的后面，两人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越往林间小路里面走，越发的偏僻，路上时不时的会蹦出一些小动物，树上松鼠摘松果，在枝丫上啃完里面的松子之后，随手一抛，正好砸中了路过的季浮以。
　　顺着松子掉落的方向往上看，一只松鼠正悠闲地站在树上，摘松果，啃了两下之后，就继续往下抛，也不管有没有人，连续被砸了好几次之后，季浮以有些大方不了了。
　　捡起落在地上的松果，拿起来瞄准那只调皮的肥松鼠就发射，不过松鼠还是松鼠，即使比平常的松鼠肥了那么一两斤，肚子叠了几层油，但仍旧是体态轻盈，手脚灵活。
　　四处闪躲着她的袭击，中间还时不时的来几下反击，当时摘下树上的松果，吃掉里面的果仁之后，冲着季浮以丢下来了。
　　好几个来回的鼠人大战过后，季浮以不得不宣告投降。
　　她顶着一股乱蓬蓬的头发，满是不甘心，哭丧着脸：“不是说建国以后的动物都不许成精吗？怎么这个胖子，还这么好生厉害！你给我等着！姐姐下次带帮手来再揍你！”她恶狠狠地指着在树上高兴得一蹦一跳的肥松鼠，咬牙切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