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陆溟曦

26、第二十六颗糖

　　凌樱走出酒店大厅，原本想在附近转一转，走一走，缓解一下悲伤的情绪，没想到会遇见白净亭。

　　昏黄的路灯下，白净亭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身简单的运动套装，白色的耳机线从上衣口袋延伸到耳朵里，他正听歌听得入神，神情略微有些伤感。

　　要不要过去打扰他？

　　凌樱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过去，“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白净亭没料到凌樱会出现在这里，不免有些意外，他抬手摘下一只耳机，“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凌樱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与白净亭保持着最佳距离，“我今天不想待在房间里。总觉着屋里死气沉沉的，又冰又冷，跟坟墓似的。”说完，凌樱又摆了摆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净亭在心里苦笑，他怎么可能不懂。

　　他就是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不下去，才会选择出来透气。仿佛只要闻一闻外面的空气，感受到路灯洒落在他身上，影子无声的在地上拉长，他就能得到片刻的喘息，才不会那么极近疯狂地去想念一个人。

　　白净亭看了一眼旁边的凌樱，有些惊讶道，“你哭过？”

　　凌樱怔了一下，淡淡开口，“心情不好，掉了几滴泪而已。”

　　白净亭“哦”了一声，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你都不问我原因吗？”凌樱看向白净亭。

　　这个男人，虽然现实中没有与她惺惺相惜，但剧里好歹和她生死与共。

　　白净亭玩弄着手里的耳机线，神情从容淡定，语气不慌不忙，“你要是想说，自己就说了。你要是不想说，我问也白问。”

　　凌樱抽了抽嘴角，这噎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绝对跟那只小白眼狼有得一拼。

　　“耳机分我一个。”凌樱向白净亭伸出手。

　　白净亭迟疑了一下，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见状，凌樱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手里的耳机，直接塞进耳朵里，随即，陈小春的《独家记忆》传来……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摆在心底
　　不管别人说的多么难听
　　现在我拥有的事情
　　是你是给我一半的爱情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份“独家记忆”，刻骨铭心，却无人知晓。

　　谁是白净亭的“独家记忆”，凌樱一个字都没有问，并不是她不感兴趣，而是怪在没资格和立场。

　　所谓“独家记忆”，换一个说法就是……老子的秘密，凭什么告诉你。

　　凌樱绝对识趣。

　　耳机里，陈小春依然在深情唱：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
　　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
　　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问题

　　这部戏之前，凌樱不认识白净亭，这部戏之后，凌樱还是“不认识”白净亭。

　　拍戏期间，白净亭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从不主动跟人说话，也不和剧组的演员们玩着闹，静得毫无存在感。如果这部戏他不是男主角，估计整个剧组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但凌樱始终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白净亭，他的眼睛里有故事，是大家，包括她自己不配知道而已。

　　耳机里的陈小春，一遍又一遍的唱着《独家记忆》，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不介意我单曲循环吧。”白净亭冲她说道。

　　凌樱摇头，表示不介意。

　　曾经，她很讨厌这首歌，觉得歌词很肤浅，唱来唱去都是在吐苦水，不就是没在一起么，有啥好伤感怀念的。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人应该向前看，要有那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的觉悟。

　　后来，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泣不成声。再后来，她不敢听这首歌了，歌词句句戳心不说，最主要的是，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那个唱这首歌的人。

　　凌樱仰起头，看向头顶昏黄的路灯，沉静柔和的灯光洒进她眼里，让她不由自主地跌进深深的回忆里。

　　那天她和X玖录完节目，导演组提议出去聚一聚，然后一大群人便浩浩荡荡去了KTV。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沉淀太久，如今在拿出来回忆，许多情节已经记不太清了，自然也不会记得她当时是和谁坐在一起，又或者说，肖赞当时是和谁坐在一起。不过，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和肖赞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那些坐在他们中间的人，像是怎么也跨越不了的万水千山。

　　不知是谁起的头，然后一屋子人开始纷纷起哄，非让肖赞第一个出来唱歌，肖赞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无奈站起身，点了一首《独家记忆》。

　　他嗓音犹如天籁，优美地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包厢，所有人都听得入迷，所有人都听得陶醉，目光所至之处全是屏幕上方的歌词，只有她，是目不转睛看着肖赞的。

　　那首歌足足有五分钟，她就那样近乎贪婪的看着肖赞，完全沉浸在他动人的歌声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到最后，肖赞都唱完歌坐回到沙发上了，她仍旧处于飘忽眩晕的状态。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羡慕唱歌好听的人，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唱歌不怎么好听。那天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当听到有人起哄让她也去点首歌唱时，她出乎意外得配合，也出乎意外的唱得风生水起，最后，果不其然的唱砸了。

　　“换首歌吧。”凌樱碰了碰白净亭的手臂。

　　白净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进入歌曲播放页面，“你想听什么？”

　　凌樱毫不犹豫地说，“徐怀钰的《踏浪》”

　　白净亭眨了眨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道，“这么有年代感的歌，亏你想得出来。”

　　“童年的记忆嘛，你敢说你没听过？”

　　白净亭当然听过，而且是生不如死的听过。初中三年，每到大课间休息，学校广播站都会播放徐怀钰的《踏浪》，前奏刚一起，他那只正要投篮的手，就抖得厉害，紧接着球就投歪了，“哐当”一声砸在篮筐上，然后非常讽刺的弹了出去。以至于到最后，白净亭每每投不进球，都怨徐怀钰的那首歌。

　　“你听没听过《踏浪》？”记忆里，白净亭是这样问刘浩然的。

　　刘浩然一脸懵圈，“啥？太浪？没听过。我们学校都放周杰伦的《稻香》。”

　　闻言，白净亭直接笑弯了腰。

　　“喂，你笑什么！”刘浩然没好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如今再听这首歌，白净亭已不像往日那般厌恶和咬牙切齿了，更多的是怀念，怀念那段没有痛苦，不知爱为何物的青涩年华。

　　“怎么突然想听这首歌了。”白净亭扭头看向凌樱。

　　“可能是怀念吧。”

　　她怀念那个敢当着肖赞的面，唱这首歌的自己。人家把《独家记忆》唱得深情款款，惊艳四座，她却把《踏浪》唱得视死如归，爆笑全场。

　　谁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没做过几件糗事，虽然有点傻，但那也是她的“独家记忆”。

　　突然，凌樱想到一件事，不禁笑出了声。如果那只小白眼狼知道肖赞曾经唱过《独家记忆》，估计会把肖赞活活掐死吧。

　　果然先认识，就是有好处。

　　想着想着，凌樱瞬间心里就平衡了，那股堆积在心底的怨怒和不甘，也随着耳机里徐怀钰的《踏浪》一点一点消失在清朗的夜空。

　　过去的就过去吧。与其为了一己之私，把他们弄得恩断义绝，她更希望他们一帆风顺，有一个好结果。

　　“对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凌樱问白净亭。

　　明天就是他们杀青的日子，拍完最后一场在日出下相拥而吻的戏，整部戏就圆满结束了。所以，凌樱才会跑去肖赞的房间，因为她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一别，下次再见，就今非昔比了。

　　白净亭点点道，“早就收拾好了。”

　　凌樱开玩笑道，“明天记得刷牙，最好多嚼几粒口香糖。”

　　白净亭瞪了她一眼，“记住了。”

　　……

　　王耶啵一夜未眠。

　　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下巴抵着膝盖，静静看着地上那摊明晃晃的水渍，就好像是他哭了一夜的眼泪，堆积在那里似的。

　　看着很讽刺，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的眼泪早已哭干，即使此刻他仍旧难过得想哭，可眼泪一滴也流不下来。

　　一宿没睡，困吗？

　　说实话，他快困死了，只要一闭眼睛，就能立即睡过去，可他就是不肯睡，他折磨他的心灵，折磨他的思想，甚至，折磨他的身体。

　　第一次，他尝到了自虐的快乐。

　　嗓子什么时候哭哑的，他不知道；雯丽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窗前坐回到沙发上，又是如何保持着一个姿势，从黑夜坐到天明，他统统都不记得！他只知道，他的心像是被人捅过似的，撕裂般的疼痛在胸腔里持续地蔓延着。

　　他不敢和肖赞打电话，不敢去质问肖赞“你为什么要骗我”，生怕听到超出他承受范围内的回答，他会彻底崩溃。

　　天色渐渐亮起，一丝朝阳洒进客厅，正好落在那些茶杯碎片上，折射出的锐利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唤醒了他的意识。

　　他立即走向那些碎片，蹲下身，然后将它们一一从地上捡起。

　　昨晚，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是失去理智了，他居然把肖赞送他杯子给摔碎了。

　　上面的图案，可是肖赞亲手画的，是一只奶萌奶萌的小狗，只此一个，再无其他。

　　可他，就这么丧尽病狂的把它给摔了。

　　心，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王耶啵深吸一口气，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迅速走出了酒店房间。

　　他所住的酒店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干脆利落的买完502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酒店。

　　在等电梯期间，正好与也要出去的刘浩然不期而遇。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刘浩然想问王耶啵，你眼圈红红的，难道是和肖赞吵架了？

　　王耶啵想问刘浩然，你这么着急出门，莫非是去找白净亭？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但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王耶啵侧身给刘浩然让出位置，刘浩然说了一声“谢了”便跑出了电梯。

　　他，应该是去赶飞机吧，王耶啵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