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陆溟曦

24、第二十四颗糖

　　已经九月中旬了，天气还是燥热难耐，稍稍一动，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汗从额头上冒出。

　　王耶啵已经从无锡回到剧组，他今天有两场夜戏，第一场是他和刘浩然要拿着装有毒品的箱子来到郊区的一家废弃医院，与当地几名毒枭做毒品交易。王耶啵所扮演的国际刑警魏澜，要在车子开往废弃医院的途中趁机溜走，然后想办法把毒品的交易信息与地点通知给缉毒警队。

　　第二场戏是王耶啵找借口溜下车后，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空荡荡的郊区，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灯火通明的公路上，寻找电话亭，拨打电话的镜头。

　　王耶啵拍完第一场戏后，立即给肖赞打电话。

　　因为第二场戏，是用航拍无人机，从上往下拍摄他一路狂奔到公路上寻找电话亭的画面。这个镜头需要清场，导演、灯光师、摄影师，以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撤退到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整条漆黑的路上，只有王耶啵一个人。

　　夜风呼呼地刮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头顶那轮明月此刻被一团黑云遮挡住半边脸，笼罩在黑幕上的灰色云雾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红光。

　　王耶啵有些害怕，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给肖赞打电话。他不是要和肖赞诉苦或是寻求安慰，他只是想听听肖赞的声音，只要听到肖赞的声音，他就不那么怕了。

　　然而，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王耶啵抬头瞅着那轮阴森诡异的月亮，更是胆赞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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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明亮的酒店客厅。

　　落地窗大大敞开着，夜风时不时吹进来，轻薄的白纱窗帘也跟着一起一落。

　　凌樱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厨房里正在给她做三明治的肖赞，是她吵着闹着非要吃三明治，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软磨硬泡了好半天，肖赞才答应给她做三明治的。

　　沙发上，肖赞的手机“嗡嗡嗡”振动起来，凌樱斜眸一瞥，手机屏幕上方闪动的名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定了定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挂断了王耶啵的电话，然后是关机，再然后把肖赞的手机藏在沙发抱枕的下面。

　　整个过程，她的手都是抖的，心脏在胸口发出的剧烈跳动的声音，大到令她几乎听不清厨房里的动静。她像是一个初犯，忐忑不安的情绪，让她有些坐立难安，抬眼看到肖赞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后，她又瞬间充满罪恶感。

　　可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清楚自己不是坏人，也不会去做坏事，更不会去破坏或拆散他们，她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这四年孜孜不倦的喜欢，为了这倾其所有的付出，她想要留下点什么，不想等到多年后，再回忆起这段百转千回的苦恋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

　　幼稚的行为也算行为，凌樱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也是使过心计，用过计谋的。你看，三明治不就是她“耍心机”争取过来的么，还有王耶啵的电话，也是她亲手挂断的，就像……就像电视剧里可恶的女二号。

　　正在凌樱沉默走神的时候，肖赞已经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白润光亮的盘子里，放着一块从中间切成两半的正方形三明治。

　　肖赞把餐盘搁在茶几上，抬眸冲她说，“凌大小姐，你要的三明治，快吃吧。”

　　凌樱却突然道，“我现在又不饿了，这个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肖赞只是无奈摇摇头，并没有怪她无理取闹。

　　凌樱看着眼前坐在沙发里的肖赞，华丽耀眼的灯光下，他清隽如画的脸庞，清晰而赏心悦目，他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望着窗外露台上那些挂在晾衣架上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衣服出神。他的目光温暖，神情温柔，就像在看一件最心爱的宝贝。

　　凌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或者说，透过他的目光所致究竟能看到什么。夜风将那几件衣服，吹得翩翩起舞，肖赞看得入迷，她也跟着看得入迷。

　　不知过了许久，肖赞突然转过头问她，“你今天突然跑过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凌樱回过神，挺直腰板，双臂环至胸前，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我闲着无聊，找你聊聊天，不行啊。”

　　肖赞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已经快十点了，你不回去房间休息么。”

　　凌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喂！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竟然对一个女孩子下逐客令。”

　　“那你想聊什么？”肖赞哭笑不得。

　　凌樱并没有什么想跟肖赞聊的，因为她想聊的话题，永远是肖赞避而远之，且闭口不谈的，以前在没有话题的时候，凌樱还能和肖赞聊聊王耶啵，可自从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后，“王耶啵”这三个字仿佛成了烫嘴的山芋，凌樱还没张嘴，就已经是满嘴血泡了。

　　“我们俩……真的没可能了？”凌樱心一横，问出了这句话。

　　肖赞一愣，他看向凌樱，目光里交织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凌樱勉勉强强看懂了其中一种，是略带歉疚的“我不爱你”。

　　“就今天，我也就问你这么一次，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凌樱面容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却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一直把你当朋……”肖赞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樱伸手打断，“停停停！这些话我都听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现在要听实话，实话，OK？”

　　肖赞定定看着凌樱。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怕什么。反正这个问题，他也逃避三四年了，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肖赞吐了一口气，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即使你再优秀、再完美，我若对你动不了心，你说再多也没用。相反，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即使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会紧紧抓住他的手，绝不松开。”

　　绝不松开……

　　凌樱一直都是很要强的人，绝不在任何人面前轻易落泪。刚出道那会儿，被经纪人骂得狗血临头，她没哭过；因为拍戏忘台词，而被导演骂得下不了台，她没哭过；一次次跟肖赞表白，然后一次次被拒，她也没哭过，但此时此刻，却因为这四个字，让凌樱泪眼模糊。

　　凌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肖赞房间的，等她从难过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走到了电梯旁。

　　凌樱叹了一口气。

　　幸福留给他们吧，她只要这一抹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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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王耶啵是如何克服恐惧拍完第二场戏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蜷起腿，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望着房间的某一处角落发呆，眼前闪过的画面，不是黑漆漆的道路，不是阴森恐怖的环境，也不是头顶那轮诡异的月亮，而是肖赞的脸，还有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好在，没过多久，肖赞的电话便打过来了，“刚才手机关机了，所以没有接你的电话。你现在拍完夜戏了吗？害不害怕？回酒店了没？”

　　王耶啵没有回答肖赞一连串的关问，直奔重点，“你为什么要关机，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肖赞是什么样的人，王耶啵再清楚不过。就算肖赞真的有事，不方便接他的电话，顶多是直接挂断，绝不会莫名其妙的关机。

　　肖赞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马上要杀青了，导演、副导演，还有几名演员来我房间聚着聊天。屋里人太多，我怕被谁一不小心看见了，就直接关机了。”

　　这是肖赞第一次向王耶啵撒谎。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无法向王耶啵坦白凌樱刚才有找过他这件事。他和凌樱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心里罪恶感蒸腾。

　　大概是因为那份三明治，也可能是凌樱破罐子破摔问他的那个问题，再或许是凌樱趁他不备偷偷关掉他手机的行为。

　　如果只是单挑一件事来讲，或许肖赞还能跟王耶啵解释得清楚，但如果三件事同时让肖赞去解释，就算肖赞说得清楚，恐怕王耶啵也会多想。

　　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在这个世上，哪怕是生死与共的人，也会有不为对方所知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只要它光明正大，就让它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吧，随时间慢慢遗忘。

　　“原来是这样。下次你屋里再来这么多人，你偷偷给我发个短信就好，我肯定不会乱打电话的。”王耶啵玩弄着手里的抱枕，没有半分怀疑地说。

　　肖赞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觉得有些愧对王耶啵，他语气温柔地问，“你这会儿困不困，如果还不想睡觉的话，通个视频吧，我想看看你。”

　　王耶啵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