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不曾偷》阿尔忒斯

6、阴谋论

　　周日、周一，老王没有碰见丁川，他们家惯例是男主人遛狗，女主人在家做早餐，等他遛完狗回来，正好开饭。

　　但是现在，他们家门前的可视电话屏幕是灰的，有人把电源拔掉了，这证明两个人最近都没有在家生活，冷静去了？

　　老王想，如果他现在偷偷撬开丁川家的门，走进去，他很有可能会发现，那条惹祸的女式内裤依然孤零零地留在茶几上。

　　它跟林梓扔掉的那一条别无二致，在同一个位置抽了丝，又偏偏出现于老王因为林梓魂不守舍的那几天，未免太过巧合。

　　聊斋里很多这种公子哥招惹女鬼的故事，老王前几天那状态真就和撞上女鬼差不多，说是衣带渐宽，日渐消瘦也不为过。

　　经过昨天一晚上辗转反侧，他终于想通了一点。

　　那就是，他遭人算计了，或者是，丁川林梓他们两个遭人算计了。

　　他怀疑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林梓是个颇有魅力的小少妇，连老王这种自诩正派的人士，都忍不住夜有所梦。

　　但昨天的事儿，让老王发现了林梓的另一面。

　　在隐忍迁就的背后，是一种聪明坚韧的性格，且此女心机如潭，绝非善男信女。

　　他不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遇见了，往往避而远之。

　　女人戴上面具，尤其为男人戴上面具，就不可爱了。

　　不过，和老王更注重精神层面的共鸣不同，不排除有某个宵小之辈觊觎丁川媳妇儿，而且这个人颇有些手段。

　　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他必须有能接触到丁川一家的机会，要不然他恐怕很难知道那条女式内裤的细节。

　　至于他了解细节的目的，就是购买一条一模一样的。现在网上购很发达，只要拍个照片就能搜索到同款商品。

　　然后他伺机将赝品放到老王身上，目的是引起纠纷，这样一来，丁川和林梓之间蓄积良久的夫妻矛盾便全然爆发了。

　　此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栽赃老王的原因，是老王每天站在同一个位置（跑步机旁边）翘首以待，极为符合奸夫形象。

　　丁川发现内裤在他身上，必然是深信不疑。是邻居，又随身携带他老婆内衣，又姓王，丁川要是还能忍除非是个龟蛋。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仔细回想，老王头上直冒冷汗。

　　此人甚至可以预测，林梓迟早会丢掉那条抽丝的内裤，届时赝品补位，不管是老王，还是林梓，恐怕都是百口莫辩了。

　　计划之精妙，思维之缜密，按照他人行为模式，揣测他人意图之准确，老王不得不服。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此人低估了天眼的威力。

　　任何东西存在着，消失了，从哪来，到哪去？2011年3月开始，统统变得有迹可循，尤其是安保措施如此严密的锦绣名门。

　　但即便如此，幕后黑手的目的也已经部分达到了。

　　丁川一家已经被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毁灭了，此人得到了机会。

　　很可能在以后的某一天，老王会遇到隔壁林梓和她的新任老公，那人表面风度翩翩，笑容和煦，甚至会朝老王伸出手来。

　　想到这，想到那并不存在的迷之微笑，老王忍不住怒气喷薄。

　　“我居然成了别人情感游戏的牺牲品？这个人必须抓出来！”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但老王不是，他下这个决心可不是为了林梓，他这是自卫，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利用他老王？！

　　而且还是这般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王气得连电梯都没用，直接踩楼梯下去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进入了深度思考模式。

　　是什么人觊觎林梓？他没必要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谁都有可能。

　　丁川的朋友，林梓的朋友，或者去过他家，对女主人心怀鬼胎的水管维修工甲乙丙丁，男的，女的，都有可能。

　　老王犹记得他初见林梓时，那颗滴泪痣给他造成的惊艳感。

　　那种哀愁的、柔弱的、又甘于寂寞的笼中鸟印象，令人为之着迷。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他将永远都无法抓到这个人。

　　老王决定改变思路，回到他的主场，他可以追逐的线索，就只有一点：这条内裤是什么时候钻进他口袋里的？

　　跑步机到的那天，他的工装裤里并不一定有女士内裤，因为在他连续运动的两周内他不止一次见过科达，那狗都挺平静的。

　　“跑步机是九月十三号到的，后来我又穿过一次工装裤……是九月二十二号，小曹请去嘉园红茶坊吃饭唱歌。”

　　“对了……我记得那天，老徐也去了。老徐，老徐……”老王突然被从楼梯间窗投来的一束光，刺了下眼睛，他刹住脚步。

　　至此到停车场的一段路程，他心事重重。

　　老徐前天跟出电梯，要和他说件什么事的时候，是不是用眼瞄过东户走廊？生怕丁川或者林梓听到似的。

　　老徐那么一个不锈钢老公鸡，他为什么宁愿主动掏五百块，也要阻止老王继续锻炼？

　　难道是因为……他运动妨碍到老徐什么了？可是他不用跑步机了，对老徐能有什么好处？

　　“以前我下了班，没有跑步的习惯，就先钻到厨房去做点晚餐……但是现在，我会去单位附近的健身房买健身餐。”

　　“用保鲜膜包好的那种，有西红柿、白斩鸡肉、玉米粒之类的，放到微波炉里转一分钟就能吃，休息十分钟做两组热身运动。”

　　而一顿再普通的晚餐，都需要埋头厨房二十分钟以上，利用这段空闲，老王家空无一人的客厅……满满的阴谋色彩。

　　停车场入口像是海平线尽头升起的日轮，从扁圆状渐渐拓宽起来，老王脚踩油门，让车子驶出了这阴暗的地方。

　　滨海市测绘工程院兴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独立成栋的六层哥德式小楼星罗密布，爬山虎攀附在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墙壁上。

　　院内法国梧桐成荫，车道上不时有自行车驶过，骑手是一些讲究低碳生活的中老年人，反倒是白玲那个年纪的，喜欢开开车。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止多年，你一旦进入，就好像随同这些建筑一起，钻进了太空船曲率飞行留下的死线。

　　既不是过去，也不在未来，而是永恒凝固的空间。

　　但，对路过这座公馆式园邸的普通市民而言，这只是一块老朽的、有损滨海高速发展城市形象的狗皮膏药。

　　其实，这个测绘院有很深的国家工程背景，它的许多研究成果直接辅导了我国重型装备的开发、运用，并不像普通人认为的，是一个人人端盏茶杯、一张报纸，朝九晚五混吃等死的事业单位。

　　老王一路上碰见好几个同事，人家冲他打招呼喊“王工”“王工”，他都没理人家。

　　说来也奇怪，这一旦不胡思乱想了，老王腰也好了许多，最起码能直立行走，而不是捂着腰跟个类人猿似的，蹒跚挪步了。

　　他从停车场出来，正好碰见白玲。

　　这丫头今天穿的花枝招展的，大蝙蝠裙子，腿光着，白得像开了磨皮效果，脚上是一双精致小巧的鹿皮靴，脖子上戴了一条祖母绿玉坠儿，烫了个跟玛丽莲梦露差不多的发型，就那种大波浪卷儿。

　　就是一看见老王，这都市丽人的形象立马崩溃，跟个小猴子似的，窜了过来。

　　“王哥，你昨天怎么没来？主任问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你这个月全勤肯定是没了。”

　　“昨天？！昨天是星期天，我干嘛来？再说了，我不是让你有事就帮我指纹签到吗？”

　　老王回头按了一下遥控器，车子发出锁闭的声音。

　　白玲一听，赶紧洗清自己似的，连连摆手：“换视网膜考勤机了，昨天正好赶上刷脸，不耽误今天用，打你电话你也不回。”

　　白玲杏眼一凝，忽然安静下来，她伏低去看老王的下巴：“你这脖子上两道，是怎么弄的？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师娘啊？”

　　老王没好气地摆手，让她别叽叽喳喳挡道，“你发微信总会吧？好不容易跟老徐赌赢了五百块钱，你这又给我输回去了。”

　　不对，老王非常懊恼地揉了把脸，这五百块钱也没捞到手，昨天是赌约的最后一天，他一整天都在推演敌情，所以……

　　谁知道白玲立马昂起身来，神气活现地拍了拍胸脯，脸上泛着得意的光彩。

　　“晚上徒弟我在嘉园红茶坊大宴四方宾客，你到时候使劲儿吃，点最贵的红酒，吃最贵的龙虾，把你那五百块钱吃回来。”

　　“什么情况这是？”走到单位楼底下，他要和白玲分开，后者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貌似要去党办干什么。

　　听他这么说，白玲故作生气地哼了一下，不过她就是这么作态，都没能让老王生出半分怜爱之心，反而像是在看一只打扮成林黛玉的猴子。

　　“师父，您真是无情无义，亏我这么多年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为了您连男朋友都没找。”

　　“您竟然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你去年还记得的。说！你最近是不是迷上哪个狐狸精了？我跟你说，你可别乱给我找师娘！你乱找了，我就把咱们两个开房的记录，给她……”

　　老王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这货眼睛得意地眯着，一副看你怎么弄的得逞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