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不曾偷》阿尔忒斯

10、水星记

　　一进嘉园红茶坊，就有阵阵浓烈的酒精味儿和着腥臊味儿，扑面而来。

　　红男绿女把一层那些散座占领了，各个喷云吐雾，用夸张的表情与手势呼啸。

　　这些人喝各类酒，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都有，往往一个人喝，其他人笑，鼓掌。

　　正前方是随着射灯狂舞的人群，头上环绕一圈大音响，音乐震得地板都在颠簸。

　　东西对角两个DJ在打碟，打一会儿俩人还互喷口水，比中指，中间站了个喊麦哥，跟疯子似的指挥大家唱啊、蹦啊。

　　那边儿今晚请了个地下乐队，老王也不认识，各个披头散发的使劲儿拨拉乐器，完全没有调子可循，老王赶紧把耳朵堵上了。

　　射灯的主要意义不是照明用的，它是为了把这些疯狂发泄的人，照得忽然明媚动人忽然阴森似鬼，老王极为不适应这种强光。

　　好在嘉园红茶坊是个非常正规的娱乐场所，它是有服务员的，好歹是给他引上了二楼。

　　楼上也不见得安静，有人蹲在门口哭。

　　几个女生喝的醉醺醺的，头对头蹲在那跟电话哭诉呢，什么“不要我了……”“鬼混……”等等不雅措辞被她们信手拈来。

　　老王发誓他就看了那么一眼，结果一个女生红着眼睛，扭脸，狠狠瞪着他说：“草的，再看把脸给你抓花了！”

　　惹不起，惹不起，先溜为敬。

　　老王不可能说，有小姑娘不懂事，就一脚一个把她们从二楼踹下去啊。

　　服务员看他没和这几个小姑娘置气，放心多了。

　　来这儿消费的客人收入都可以，像老王这种保罗衫工装裤打扮的，更别小觑。

　　他生怕老王真上去给人几巴掌，于是就低眉顺眼地说：“都喝多了，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您说的琪琪，她正上钟呢。”

　　“上钟？”

　　上楼时老王就问了，说是不是有个叫花名叫琪琪的，晚上值班吗？

　　这服务员一听，他还文绉绉地捅了个“花名”，不禁想笑。

　　您老兄是以为逛青楼呢？还花名？那叫艺名。

　　不过，性质其实差不多，陪酒小妹儿负责的可不就是青楼里歌姬那块吗？

　　服务员多会察言观色啊，一看老王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情绪，就赶紧道：“一般陪不了多久，等她完事儿了我招呼您！”

　　“嗯—嗯？”

　　老王斜眼看着服务员，发现这小伙子长了一张非常非常大众的脸。

　　这种脸有个非常大的特色，就是扔人群里找不到。

　　不知道嘉园红茶坊选这种大众脸有什么好处，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川剧变脸大王。

　　这种人一瞬间能变出好多表情，就是不真实，隔天你往往不能准确回忆出此人的面貌，也算是一种稀罕长相。

　　老王曾经是见过这种脸部五官的，细长眉毛，金鱼眼，微厚的嘴唇，国字型脸，但在哪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服务员很奇怪，这人什么毛病？难道有特殊癖好？对男的感兴趣，不然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您这是？我脸上粘东西了？”

　　老王这才缓缓摇头，疑道：“不，我发现你长得像一位故人，具体像谁，又一时想不起来。”

　　服务员听了只是呵呵一笑：“这很正常，认识我的人，都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他们小学同学。”

　　这时，后面包厢的门开了，一个女的正在嘶吼，听那旋律是一首男女对唱情歌《水晶》。

　　旁边是打扑克摇色子的声音，兼有瞎起哄让他们“亲一个”的，总之这声音老王是异常熟悉。

　　“王工，您可救救曹组吧！”

　　有个脸色通红的，推门正巧看见老王那颇有风格的背影，就是，他盯着一男服务员看是几个意思？

　　老王回头一瞥，发现是调研组的魏斌。

　　这家伙自从小曹高升后，主动担纲了他的马前卒，眼皮子比较活泛，深得曹领导的宠爱。

　　而曹领导在老王老徐这种老江湖面前根本不敢自称领导，因为他和白玲是同期分到测绘院的，女神的师父又是老王。

　　领导不敢摆谱，魏斌做下属的自然也是毕恭毕敬，在老王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

　　老王回头拍拍服务员的肩膀：“你记住，我就在VIP8，琪琪完事儿了你一定要来跟我说。”

　　这话听着跟命令式的。

　　不过服务员并不在意，点头不迭，目送老王和魏斌进入包厢。

　　包厢里酒气那是可以想象的浓烈，老徐正端着手机一本正经地看新闻，面前搁了瓶二锅头。

　　老王还没落座，那边小曹就披红戴绿地跳了过来，抓着他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老王抬头一看，正有仨女的张牙舞爪的，分别是材料二科的杨安露、王萱、柳丝。

　　其中柳丝居然光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上的丝袜好好的穿着，一见老王进来了，赶紧去遮光的那条，别提多狼狈了。

　　王萱一看老王来了，赶紧叽叽喳喳地往后窜。那意思就是，别赖我，跟我无关，我啥都不知道。

　　老王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杨安露搞的事情，不然柳丝的丝袜怎么会缠到小曹头上去？

　　反正最近，老王对女装这种事比较敏感。一看这局面，脸色立马变黑了。

　　“你看你们闹的，小曹好歹是你们领导，有你们这么作践领导的？瞅瞅这小头套，这小肚兜……”

　　小曹脖子里挂了一件，什么？！是文胸？！老王心想我说怎么晃晃荡荡，跟个肚兜似的。

　　那边呢？更是辣眼睛啊！杨安露居然半步含羞地趴在白玲肩膀上，媚眼如丝，跟她耳边唱“变成水晶~”

　　而白玲这家伙正紧握话筒，一本正经地对着电视嘶吼，调子跑得六驾马车都拉不回来。

　　她声音属于很有磁性那种，但是喝酒了，就会变成沙瓤嗓子，沙哑得很。

　　老王发现这家伙眼里失神，闪腰岔气地站在那唱歌，确定她是喝醉了。

　　再一细瞧，白玲那大蝙蝠裙子，襟口赫然大敞……

　　“杨安露！搞什么呢？乌烟瘴气的，看看你自己还像不像个国家科研人员？”

　　老王最近几年脾气略有收敛，处理事情折衷多了。

　　刚才他本身是不准备发飙的，就是给小曹打扮上女装了，他也准备一笑而过了。

　　谁知道那边的水蛇精杨安露，这么混账？

　　她居然把自己徒弟的胸衣给解了，还戴在小曹脖子上。

　　杨安露之所以被老王当成水蛇精，就是因为她不但长得狐媚子，个人生活也十分不典。

　　坊间传闻这女的是两相宜类型的，不少人说她对白玲有意思，当然就是个传闻，一直都没有实质性的发展。

　　也就是出去玩了，她和白玲走得特别近，喜欢抱一块笑一块。

　　一来二去的，像白玲这种没心没肺的，就拿她当姐妹儿了。

　　老王可不管她是两相宜还是三相宜的，谁要是触犯了他，损了他的东西，欺负他徒弟，他肯定不会留情面。

　　包厢里原本快快活活的，老王这一嗓子可把大家都镇住了。

　　杨安露赶紧从白玲肩上下来了，皱着眉嗔道：“王工你来晚了，还这么凶？”

　　说着，她迅速转被动为主动，拈花指一伸，拎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递到唇畔，牙齿轻轻一扣，就给瓶盖嗑开了。

　　老王总觉得有人在咽口水。

　　睨了眼沙发上冲自己傻笑的老徐，又看看魏斌和他几个低头吃西瓜盘儿的哥们，最后视线落到旁边小曹身上。

　　哎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老王这个痛心疾首。

　　她就一嗑瓶盖的动作，能把你迷得颠三倒四的？你可看看你那傻样子吧。

　　“去去去，把你身上披挂都摘了。”他没接杨安露的酒，一只手把小曹推到卫生间里。“好好照照你那样子。”

　　杨安露看他跟收拾小孩似的把小曹关起来，更加不依不饶了：“王工刚才还说我们做下属的，不该这么对领导。”

　　说着，她手抓啤酒瓶绕到老王身边，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挑眉说：“您也没把小曹当成领导啊，咱们都得罚酒。”

　　魏斌几个一起抬头去看杨安露，估计是觉得她说话不合适，因为院里其实是按资排辈的，老王老徐的高级工程师职称并不低。

　　只是他们不身肩办公室职务，是专项科研员，在行政事务上他们要听部门办公室宣调，但是实质性工作，并不接受办公室领导。

　　不过年轻人应该不太明白这种组织结构，他们就觉得科长比股长大，股长比科员大就可以，喜欢乱攀高枝是他们的通病。

　　“喝酒是可以的，就是杨秘得拿个大点的杯子，我当下属的喝酒，您当领导不得多喝点？”老王笑眯眯地接过啤酒。

　　又从老徐眼前头把那瓶二锅头，和一只高脚杯拿过来，老徐猛地坐直了朝他伸手：“别，那我的……”

　　话没说完，老王就把一瓶二锅头扥扥扥倒进高脚杯里了，可把杨安露看得俏目凝瞪，一副惊煞我也的表情。

　　“你什么你的，都一身毛病了，还喝二锅头呢，整点枸杞茶就行了你。”老王端着高脚杯，敬到杨安露面前。

　　杨安露看看酒，又看看老王，发现这人真是特讨厌，于是立马撅唇撒娇，软软哼了一声：“王哥，您欺负我。”

　　“没。”老王眉宇间毫无波澜，“我也没多倒，半杯二锅头，我一瓶百威，差不多。”

　　“差多了，好吗？”杨安露微侧着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扭脸一看，魏斌几个偷偷笑话她，气得她脸庞发烧，狠狠跺了下脚：“好，我喝。喝多了，我可就不管了，主任绝对饶不了你们！”

　　其实老王是知道杨安露酒量的，并不差。

　　关键是看她那样儿就是红的也喝了，啤酒也喝了，再掺点白的，绝对能把她灌醉。

　　果不其然，杨安露一喝完，顺势就是玉颈低垂，素手扶额，一副美人不胜酒力的颓态往老王怀里倒。

　　老王可没想过她会玩儿这么一手，你喝的是二锅头又不是见血封喉，发作的也忒快了点吧？就赶紧去抓她肩膀。

　　杨安露美眸半阖，显然用到了演技，这边倒那边就把脖子往老王脸上伸：“哥，哥哥，您扶着我点，要，要摔了……”

　　她身材本来就有点肉肉的，属于那种丰腴型，偏偏脸上没肉，蛇精脸，婴儿肥，衣品向来突出一个少字。

　　身上小香风的黑色抹胸裙，看着有种小恶魔的味道，把肩肘上、腿肚子上，那些个细皮嫩肉衬得亮晶晶，色眯眯的。

　　她一个贵妃醉酒的姿势，魏斌几个眼都挪不开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地，好巧不巧，杨安露顺势送，老王用力推，把她肩膀上那两根透明带子弄断了一根。

　　这一来，那抹胸无法保持平衡，被一双海量热气球，扥地弹到了底下。

　　老王就看见，魏斌那两行鼻血……

　　杨安露当时酒醒了，“妈啊！”一声尖叫，拽着抹胸往老王那边倾斜，想让他帮忙遮住。

　　老王也懵了，心想你弄的这是什么？你该不会是穿的山寨货吧？这衣服质量能行吗？

　　一番扭动之间，有人敲包厢的门。

　　小曹由于是在卫生间照镜子，按理他应该早就把披挂给摘了。

　　可没想一照镜子，居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颇有些情场得意的样儿。

　　他就想跟以前大学瞧不起他，说他不求上进，后来高攀富二代的女朋友发个照片，刺激刺激她。

　　她说过，像他这种穷逼，就没资格娶他，现在他混出人样了，看看哥，这一身阿玛尼一万八千多。

　　就最近两周他相亲相了八轮，其中有七个留下了联系方式，哪个都是个中翘楚，金枝玉叶。

　　结果照片刚拍好，朋友圈一刷新，那女的居然正在巴塞罗那喝咖啡呢。

　　照片里，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面盖本书。

　　小曹边流泪边骂自己说以后他和白玲的闺女，要是知道他爸还把他妈的文胸当肚兜挂脖子里，他当爹的还要不要尊严了？

　　这黑料必须果断毁灭，而且，还得让魏斌他们把刚才拍的那些，都给清理干净。

　　正准备删除照片呢，突然听见有人拍包厢的门，他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看，王工怎么正跟杨安露搂在一起？

　　那边呢？女神她唱得很陶醉。

　　小曹发现她特别喜欢《水晶》这首歌，他也喜欢，觉得女神就是水晶，一块谁都不懂的水晶。

　　小曹忽然心情大好，觉得小日子美美哒，何必拘泥于过去？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没等王工把问题解决了，就拧了门把手。

　　却见刚才送王工进来那服务员，一副遮遮掩掩的表情站在门外，“那个什么，您把大家的身份证都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