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nana fish+家教）风和奇迹》鹤田莲实

4、落下

　　科西嘉家族的老宅里，招待大厅中，以一棕发的西装男人为首，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一群人。
　　这些人，正是在前些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的、意大利黑手党——彭格列家族的人们。
　　在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事件，并和吉利奥涅罗家族进行激烈的战斗后，他们终于重新夺回了彭格列的领地。
　　科西嘉的现任首领帝诺·格鲁兹姗姗来迟，当他踏入这间房间的时候，底下所有彭格列的客人都警惕起来。
　　“欢迎远道而来的彭格列的客人。”帝诺眯起眼笑着说。
　　“感谢您的招待，科西嘉的首领。”棕发的男人有礼道，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和煦，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彭格列的首领绝不像看上去那样好对付，只听他开门见山说：
　　“这次我们彭格列来到美国，是为了收服吉利奥涅罗在美国残留的领地，但是您也知道，彭格列如今刚刚修复创伤，还没有能力涉足这块土地。”
　　帝诺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愿意把领地让给我？”
　　“正是如此，不过，”彭格列十代目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希望可以用这些领地为交换，向您要一个人。”
　　“谁？”
　　“荒野风。”
　　“哦？”
　　“他是彭格列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帝诺恍然大悟，大笑几声，看上去，竟是有十足的把握似的，“没问题……假如他愿意的话。”
　　此时，银发男人，也就是彭格列十代目的左膀右臂，狱寺隼人，见到对方这副失礼的模样，一下子被点着了。
　　“你什么意思……！”
　　“狱寺。”彭格列的首领安抚他，轻轻摇头。
　　狱寺隼人一屁股跌回座椅上，懊恼地捏紧了拳头。
　　帝诺立刻便派人把荒野风唤来了。狱寺在看到那个年轻的黑发男人时，突然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啊，距上次相见，也已经有三四年了吧。
　　那是彭格列最惨烈的一段日子，所有和彭格列相关的人员都遭到敌方家族的追杀，自身难保，荒野风在收到消息后，不顾警告地从美国赶回意大利，在被烧毁的总部前，和狱寺见了一面。
　　但是，狱寺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那只本该如金子般熠熠生辉的眼睛，显现出正在被锈蚀的迹象。怎么会这样？
　　狱寺怔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十代目在说到荒野风在科西嘉手里时，会露出那种表情。
　　本以为是用一点利益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却还是迟了么。
　　——狱寺是在某个家族的地下室的小黑屋里，发现的十四岁的荒野风。
　　那时男孩缩成一团，瘦长的四肢以奇异的角度搭在一起，像是被丢弃的人偶娃娃。
　　右眼空荡荡的，从眼眶里流出的早已凝固的鲜血把大半张脸都扎盖住了，他整张脸都如人偶般毫无生气，仅剩的左眼也没了焦距，一点光都照不进去。
　　——听说是“能够读懂人心”的金色眼睛。
　　找来夏马尔医治的时候，这个懒散的色大叔挥挥手，一如既往地说自己不医治男人，但是当他看到男孩的眼睛时，几乎是立刻换了副表情。
　　【“喂……这家伙，是‘天生的医者’啊。”】
　　“我，不回彭格列了。”
　　“你说什么？！”狱寺拍桌而起。
　　年轻的黑发男人用一只手把脸颊边的头发折到耳后，使得那只金色的独眼更加清晰地望过来，直直地望过来，狱寺便什么话都无法说了。
　　“彭格列，很抱歉。”
　　“无事。”彭格列的首领，也同样用一双眼望过去，他棕色的眼里一片清明，好像什么都能读懂，能把一切都看得比谁都清楚。
　　荒野风愣了一下，轻轻笑道：“都说我的眼睛能读懂人心，其实，彭格列你才是最厉害的。”
　　“哪里，过奖了。”棕发的男人也回以一笑。
　　狱寺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面前的荒野风，好像一直是初见时的模样。
　　从十年前，最初的那一眼，男孩就看到了他的恐惧、他的热爱、他的一切的一切。
　　——拥有金色眼眸的男孩，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狱寺隼人的人。
　　——是威胁，是弱点。
　　*
　　亚斯兰·林克斯十四岁那年，帝诺送他去专业杀手那里学习战斗术。
　　这次学习的地方在国外的海岛上，只要是在远离那个老男人的地方，亚斯兰感到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但是他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因为他知道，在那座表面华丽的建筑内部，有人正在替他遭受极大的苦难。
　　而他也知道，如果不能在这些年变得更强，那么那苦难也即将再次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战斗术的老师白在无数次将亚斯兰击倒后，问他：“你有什么想保护的人吗，只是复仇的双拳是发挥不了全部力量的。”
　　“我有，”金发碧眼的少年擦干眼泪，手上的泥土和泪水混在一起，他用双臂支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同时低声道，“不仅是复仇，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在脑后扎了辫子的杀手男人，将匕首收起来，往前一步，伸出手，亚斯兰愣了一下，然后拽住那只手，借着力量站起来。
　　“亚斯兰……不，你已经，改名叫亚修了，Ash，”白松开手，笑笑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得意的学生。”
　　春天的时候，亚修被暂时接回纽约参加理论学习，与此同时，岛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静静地打量面前的人。这是一个年轻的有亚洲血统的男人，身体有些瘦弱，皮肤很白，他的右眼被眼罩遮住，独留一只金色的左眼，那只眼睛漂亮极了，当目光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好像连心底的想法和记忆都要被看穿。
　　为了逃避这股令人不适的感觉，白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手里擦拭枪械的动作。
　　既然能来到这座岛，说明和格鲁兹有着什么关系吧。白心想。身材不像杀手，手上茧的位置也不像拿枪的，岸边有科西嘉的船和人……是在监视这个男人吗。
　　“是格鲁兹有话带给我？”白猜测问道。
　　“不，是我个人想要找您。”
　　白停下了动作，重新看向男人。“你是什么人？”
　　“亚斯兰是我弟弟。”这个黑发金眸的男人说谎不打草稿。
　　白随意笑笑，道：“是吗。你是格鲁兹手下的人？”
　　年轻男人没有否决，但也没有赞同，他只抿起唇，什么话也没说。
　　“亚修说，他不仅要复仇，还要保护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听了这话，黑发男人怔住了，白于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他感到怜悯，同时也很无奈。他此时受雇于格鲁兹，没有能力去干涉他人的命运。
　　“你找我，是有关亚修？”
　　“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亚斯兰。”
　　“我现在可是受雇于格鲁兹。”
　　却没想到，黑发男人压低了声音道：“那么，假如有另一个和格鲁兹旗鼓相当、甚至还要强的家族来雇佣你呢？”
　　白顿时收敛了笑容：“我可不能毁约。”
　　“并不需要您违背与格鲁兹的约定，”男人放轻了声音，“请您相信我，‘那个家族’可以给予您充分的保障，只需要您在这几年保护好亚斯兰……保护好亚修。”
　　白沉默了很久，他当然很珍惜亚修这个学生。
　　“我……凭什么相信你？”
　　“之后会有人来与你联系，放心，对方是术士，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男人把话说到这份上，白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把对方送到岸边，格鲁兹的手下护送男人上了船，白站在岸边，按住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您是个好老师。”
　　黑发的男人最后留下这一句话。
　　白于是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翘起了嘴角。
　　春季的课程结束后，亚修回到了岛上，继续和白练习战斗术，而“荒野风自杀”的消息是格鲁兹的手下带过来的。
　　白清楚地看见，这个金发少年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然后连声叫着“不可能”，疯跑起来，跟着格鲁兹的船连夜回到了纽约。
　　白也跟着去了，因为他并不相信，那个黑发的男人在还没确认他是否答应并履行约定时，就这样鲁莽地自杀了。
　　格鲁兹为男人举行了火葬，大火在黑夜里烧得很高很亮，把夜里的一切都照得明亮。
　　亚修踉跄地赶来，跪倒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出来，沾满了少年的整个脸庞。
　　白沉默地靠近他，把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他看到帝诺·格鲁兹穿着黑色的西装，背着手站在大火前，面色严肃，一声不吭，等帝诺回过身想去看亚修时，只见金发少年用憎恶的眼神瞪向他，他还是一声不吭，慢慢走过来，路过了跪在地上的少年，就这样离开了。
　　白知道帝诺一直很看重亚修，甚至把少年作为自己的后继者来培养，而对于那个名为“荒野风”的男人，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想法。
　　珍爱的男宠？单纯的替代品？
　　白仿佛又看见黑发男人的那只金色眼睛，那只仿佛能看透你全部心思、理解你的一切苦楚、怜悯你、珍惜你的眼睛。
　　在人陷入绝望之时，那样的目光就如同溺水者手中的稻草，不顾一切都想要得到。
　　但是若是在平常，那只会惹人嫌恶，恨不得对方立刻从世界上消失吧。
　　——对那些人而言，荒野风这个男人，是怎样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