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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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华年站在高高的土坡上，眺望着远方在夕阳下翻涌的金色麦浪，一只不知名的鸟忽然掠过天际，翅膀扇动的声音让白华年灵光一现。
他想，原来万事万物发生变化前都是有征兆的，只是有些线索埋得很深，而他又太粗心，所以错过了。
“华年，该回家了。”闻锦站在土坡下喊他。
白华年身体纹丝未动，但是衣服被风吹得烈烈而起，衣角和裤脚掀开一块，露出白而冷的肌肤。
“李华同学？”闻锦又喊他，声音里带着丝丝讨好和小心。
白华年回头看闻锦，额前的乌黑碎发被风吹散，一层层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高一其实就能走是吗？因为我才不想走？”
闻锦大声说：“不是，在海清上学多好，都没人管。去了新学校，我就不能逃课不能上网了，军事化管理你知不知道。”
白华年静静地站在坡上，还是不动。
闻锦看了他几秒，爬上坡把白华年拽了下来。一握上他的手腕却被冰得一个激灵，闻锦大惊小怪地把白华年的手放到心口捂好，嘀咕道：“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都快夏天了……”
“闻锦，”白华年打断他，“是我对不起你，耽误你了。”
“你说什么呢？再敢说一遍，我就得揍你了。”闻锦搓搓白华年的手，“以后别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了，你不是害怕吗？”
白华年低着头，惶然地说着：“你走了我就不站这么高了。”
闻锦皱着眉，很烦很不舒服的样子，说：“你别这么说，我们一个月放一次假，还能见面的。”
白华年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问闻锦：“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其实仔细想想，上了高一以后，阿姨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她是不是怪我，我要是早知道这样就……”
“李华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让我爸给你带书了。”闻锦按着白华年的肩膀，忽然大声吼道。
白华年后退几步，泪刷的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又抿着嘴使劲擦泪。
闻锦哎一声朝他走去，白华年又退，最后跌坐在土坡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
“我真不知道阿姨想让你去，也不知道你能去。叔叔不是还欠着债吗，我以为你们很困难……”
“李华年你别说了，是我自己不想去的，跟你没关系。我爸去年确实还欠着债呢，没骗你，他今年才赚了点钱，所以他们趁着有钱赶紧把事办了，我就得硬着头皮去那里上学。”
白华年抽噎着点头，闻锦跟他并肩坐下，怅然道：“我也好难受啊华年，万一我爸明年又赔钱了，我又没饭吃了，都不知道找谁蹭饭了。”
白华年破涕而笑：“你早就不缺饭吃了，别又拿我偷馒头给你的事取笑我。”
闻锦也笑：“我正想说呢，以前我家穷得揭不开锅，李华同学从自己家锅里……”
“别说了！”白华年张着手去捂闻锦的嘴，闻锦往后一仰，白华年整个人都扑到闻锦身上，赶紧用手撑了一下，可嘴差点撞在一起，两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看着彼此，连对方瞳孔的纹路都能看清。
白华年脸上泪痕未干，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闻锦，闻锦眼睛也睁得很大，脸上的肉好像地震一样微微抖着。
白华年赶紧爬起来坐好，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远方。闻锦跟着坐起来，看向另一侧的远方。
夕阳落尽了，风不冷不热地吹了过来，白华年打了个寒战。
他忽然说：“闻锦，好好学习，别抄别人作业了，也别总去网吧了。”
“嗯。”
“我不去南方的学校了，咱们一起考北京的大学吧，去看故宫，看天安门。还有两年多时间，一起努力。”
“考南方也没关系。”
“不，以后去南方旅游就够了，一起去吧。”
“嗯。”
“闻锦，还有一件事，我家里……”
“怎么了？说啊。”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像哪里不对了，我有点害怕呢。可能因为我爸回来了，发了一通脾气走的。”
“叔叔工作很辛苦的，干的是体力活，有脾气也正常。我爸累着的时候就喜欢吼。你不要多想。”
“哦，也对哦，我就喜欢多想。”
白华年把脸上的泪痕抹干，站起来和闻锦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
两天后的清晨，早读课上一半了闻锦还没来。班主任在班里转了一圈，看到闻锦的空桌子也没有意外的意思，白华年却很意外，因为要是有人迟到，班主任肯定会点名批评，还经常说闻锦贪玩，白瞎一个好脑子。
白华年心跳得很快，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突然推开桌子跑向班主任，问闻锦是不是请假了。
班主任不悦地看着他，本来想让他快回座位读书，但看到白华年眼睛睁得那么大，神情那么慌乱，便说：“他今天就转走了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经常待在一起吗？”
白华年看起来快哭了：“他说这个学期结束才走啊。”
班主任觉得白华年状态不对 ，把他拉出了教室，一边掏纸巾一边说：“他妈让他早点过去考试，受点教训。你哭什么啊？”
话音一落，白华年浑身便是一震，接着他猛然转身，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白华年飞快地跑出教学楼，楼前的空地上一个人都没有，旗杆上空无一物，喧哗的朗读声从身后一扇扇窗户里飘出来，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只有白华年在奔跑。
别走闻锦，我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白华年望着空地，大口喘息着。
校门口的门卫室里已经有人走出来了，扬声问道：“你干什么？”
班主任也在后面喊道：“李华年你站住！”
白华年左看右看，冲向了角落的铁栏杆，一排排的自行车挡住了他的路，他咬咬牙推倒了它们，踩着自行车爬上栏杆，上面的尖头将他小腿划出一道血口，他顾不上看，跳下栏杆，径直朝着闻锦家的方向跑去。
海清县的清晨总是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是附近鱼粉厂工作的产物，白华年跑得急，吸了满肚子鱼粉味，几欲作呕。
在遇到一个红绿灯时，他稍微左右看了看就冲了过去，争分夺秒，好像慢一步就再也见不到闻锦一样。
没关系的，闻锦还会回来，白华年安慰自己，可腿还是控制不住想奔跑。
他准备闯第二个红灯时，腰猛然被人薅住了。就像是求生的鱼激烈地撞网一般，他弓起腰奋力往前挣脱，可还是被班主任抱住了。
班主任把他拖到了路边，两人都在急剧地呼吸着。白华年手脚并用还要跑，班主任扬手想揍他，却见白华年已经满脸泪水，脸上的神情骇然至极。
“啊~”白华年捂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哭着说，“我好害怕啊，是不是哪里不对了，我不对了。”
最后班主任没办法了，一边骂他一边带着他去了一趟闻锦家，却见院门落了锁，里面的人已经走远了。
……
“那个月放假的时候，我没能回去，因为我第一次考试全校倒数，我妈就在附近租了房子给我陪读，不回家了。我跟我妈吵架，要回海清，我妈气的直哭，说我光惦记别人，不顾自己。其实就是说华年成绩比我好那么多，以后华年上大学我上不了，我却不着急。”
“我没吵过我妈，就给华年打电话，告诉他我暂时不能回去了，下个月一定找机会去见他。华年听上去情绪不高，我以为他生我的气，跟他道歉又承诺，他说没关系，他不怪我。然而下个月放假我也没能回去，再打电话却是他爷爷接的，一听说我找华年就挂了电话。一直到暑假，我才找到机会偷偷跑回海清，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白华年，他爷爷根本不理我，不让我进门。老师说他也转学了，转到哪里却不知道。”
“我一直等着白华年给我打电话，可是等不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在火锅店看到他，我都以为我出幻觉了。”
“等等，闻锦，”黄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不傻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爷爷为啥一提他就……”
闻锦：“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他父母离婚了，他爷爷恐怕是迁怒。他转学也是因为这个。”
黄真：“……哦，这样啊。”
闻锦：“你不知道这事？”
黄真摊着手很激动地嚷道：“我怎么知道，白华年把他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不会跟我说这些事。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他在后台登记的资料上显示，他的学历是初中，高中肄业。”
闻锦：“什么？高中肄业？”
黄真：“对，他自己登记的。我看他那个样子也是这样。”
闻锦猛地绷紧了身体，差点冲动地站起来：“不可能！”
黄真往后撤了撤身，心说这个叫闻锦的冷脸太凶了：“你也别太惊讶，我觉得是真的，几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当服务员，住在一个连水都没有的地方，他那屋里连这张桌子都摆不下。但凡有点学历都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闻锦压抑地呼吸着，看着咖啡杯里的浑浊的褐色液体，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黄哥，他怎么会过得那么差呢？他跟了他妈妈，为什么没继续上学？”
黄真：“我怎么知道？他从来没提过他妈的事，他一直都是独居。”
“一直独居？”
“对啊，说起来我还生气呢，我第一次去他住的地方找他，都快吓死我了。他那个时候刚刚有点名气，连续更新了三个月了，却突然断更两天，这对一个上升期的作者来说很不好。我是他的编辑，觉得他很奇怪，平时又不是不省心的作者，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我就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那个时候年轻，火气大，抄着他的地址就找他去了。”
黄真猛灌一口咖啡，心有余悸地说：“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事。他那屋子在三叉路口上，是间平房，一扇门一扇窗。我过去的时候还以为找错地方了，看到那间小屋的门开了一条缝，我就试着一推，猛地看到一个人在地上趴着，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哎卧槽，把我吓的啊。要是他当时真死了，这事就是我一辈子阴影。”
“后来白华年说他生病发烧，拖了两天没拖过去，想去医院的时候，一开门就晕过去了。他家里没别人，就那么在地上趴了一夜。”
闻锦整个人已经蒙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放在膝上的手一下紧一下松，额头上的筋也绷得老高，看上去很想打人。
黄真被他那脸色吓了一跳，心说这人看着人模狗样，不会有暴力倾向吧？再看看闻锦那宽厚的肩膀和肌肉隆起的手臂，打不过。
他心里发憷，但还是很有义气地继续劝：“哎你别太激动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别骚扰白华年了。”
闻锦忽然笑了笑，眼神像刀一样从黄真脸上刮过，黄真立刻坐直了，一手做停状：“你也别怪白华年，他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刚认识他那阵，他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也不爱说话，写小说没什么收入，穷得叮当响。他好不容易过得好点了，又不想见你，你要是真念旧情就走吧，别烦他了，他都开始找房子搬家躲你了。”
闻锦看着黄真，目光冷似寒铁：“他为什么不找我呢？过得不好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呢？”
黄真：“？？？我怎么知道？”
还有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很吓人的。黄真一身肥肉都在颤抖，甚至还冒出了些冷汗，好像空调突然开始吹冷风了。
闻锦收回目光，往椅子上一靠，长吸一口气，面色稍缓：“不用搬家，他不想见我，我不会再去他家找他。那天遇到他，确实是个意外。”
黄真一个激灵：“你答应不骚扰他了？”
闻锦苦笑一声：“我哪还有脸见他，我……”
闻锦“我”了好几声都没“我”出个所以然，可眼睛里却翻涌着复杂而热烈的情绪，像是心有千言，却难以出口。
最后闻锦离开了，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提着电脑包，高大的身影慢慢朝着门口走去，脚步异常的沉重，看上去失魂落魄，甚至有点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