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风火火_

146、第 146 章

　　细说起来，张印和闻锦的缘分，比闻锦和白华年还要深一点。
　　一上高中，两人就是同班同学，不到一年，闻锦转校，高三那年张印却又转到闻锦就读的学校，接着做同班同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追着闻锦去的。他们大学也报了同一个，虽专业不同，但年年同学聚会他们都是一块去的，联系不太多，但没断过。
　　说起白华年，张印还记得，总跟闻锦形影不离那个人嘛，上厕所都恨不得一块去。
　　实际上除了他，当时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白华年这号人物。
　　无他，学生时期的白华年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眼睛大，皮肤白，有一点点婴儿肥，下巴却尖，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如果他是个女孩，将没有人能跟他抢校花的荣誉。
　　可他刚刚被人推进来的时候，分明又黑又瘦，像个棺材埋半截的老头子。短短十几年，人事际遇，如此难以预料，使人不禁唏嘘。
　　张印脱口问怎么会弄成这样，闻锦没法回答得太细致，只说出了点意外。
　　张印很识趣，没再追问，陪着闻锦等待手术结束。
　　手术室外的走廊明亮而安静，鸡飞狗跳的一夜在这里获得终结，疲惫的心灵得以片刻喘息。
　　曾衍头靠墙，双手抱臂，在等待中睡着了。晨曦到来前张印也补了个回笼觉。
　　只有闻锦，明明困倦到极致，眼皮一直打架，可真闭上眼睛了，脑袋里却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睡不着，半梦半醒的感觉更让人难受。
　　闻锦索性不打盹了，揉了把脸，站起来走到手术室前，凝视那扇看起来很厚的门，表情十分忧愁。
　　清晨七点三十四分，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医生护士先后都出来了，医生摘下口罩，左右看看，对张印说：“手术挺顺利，但还是要观察。”
　　张印赶忙一侧身，做了个把闻锦往前推的姿势，说：“这是家属，是病人的……”
　　“朋友。”闻锦接了一句，“医生，木头取出来了是吗？”
　　“对，完整地取出来了，有5厘米多长，凶险啊，差一点就扎到大血管了。”
　　“5厘米么……能让我看看吗？”
　　医生叫住护士，嘱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护士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赫然就是扎进白华年后脑的木头，似乎是吸饱了血，通体呈现黑红颜色。
　　“这根木头把周围的血吸收了一部分，也没造成感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扎了钉子，可熬不了这么久。年轻人，你得跟他家人说一说，也太粗心了，这样的伤还不该立刻送到医院来么？！”
　　“我会转告的，谢谢您，太谢谢您了！”闻锦对医生略一躬身，医生和张印一块扶他。
　　医生上下一扫张印，表情立刻一换，不满意地说：“怎么穿成这样？”
　　张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着急嘛。您吃什么早饭，我给您买去。”
　　正说着，护士推着白华年的病床出来了。
　　白华年头上的乱发被剃了个干净，半个头都被白色的绷带纱布包着，戴着呼吸面罩，身边围着许多的管子和线，已经快看不见脸在哪里了。
　　闻锦的手不由自主地朝他伸了过去，按在病床一侧的推手上，巴巴地看着他。
　　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按阻了一阻，正要开口赶人，张印一扭头正好看到闻锦的动作，赶紧把他手拉开，说：“别拦着，病人得赶紧送ICU观察，你想探视有的是机会。”
　　“对对，是我懵了。”闻锦把手收回，五指一收一放，对自己刚刚干的事十分无语。真是太累了，脑子都发昏。
　　他又道了一次歉，看着白华年被护士推走了。
　　“走走，吃饭去，我表叔也去，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再问他。”
　　张印朝闻锦勾勾手，闻锦忍不住又看了眼白华年离开的方向，不舍地收回目光和思绪，招呼曾衍也一块去吃饭。
　　虽然是一顿早饭，但在闻锦的盛情下，吃得十分隆重。
　　张印的表叔是市医院脑科的大专家，在别的地方也有点名气，有人专门过来挂他的号。今天他本来不在医院，是因为张印的拜托，才大半夜过来，亲自替白华年开这个刀。
　　这样的事情怎么感谢都不过分，人家不仅替白华年把手术风险降低了一些，还在无形中承担了熟人介绍带来的压力，这些闻锦都心知肚明，把人情先记在了张印身上，看张印时目光充满了感激。
　　一场手术，一顿饭，两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有时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知道名字只能算是认识，共同经历一些重要的事，你帮我，我帮你，有来有往，才能让双方很快熟悉起来，现实中倾盖如故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多。
　　但同时不可避免，相熟的朋友也会因为很多原因渐行渐远。
　　最后，闻锦答应张印等白华年情况稳定些，就去他家里看看，看看他媳妇和儿子。张印跟表叔先走了，闻锦和曾衍则又回到医院。
　　白华年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不建议家属探视，闻锦也害怕自己打扰白华年，只是隔着玻璃，很远很远地看了他几次。
　　晚上曾衍订了酒店，拖着闻锦去睡觉，不让闻锦在医院守着。
　　经历过难忘的一夜，曾衍的情绪和智商都渐渐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开始冷静地劝闻锦了。
　　他说：“现在那里根本用不到你，医生护士都替你照顾白华年呢，你还不抓紧时间睡会儿。”
　　“你一天两天能熬着，半个月能行吗？你没听医生说吗，手术做完后的事以后才是个大工程，这病要慢慢养。”
　　“这样吧，你先睡几个小时，醒了再去医院换我，咱们排个班。”
　　闻锦还是有些犹豫：“万一医生找我……”
　　“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好吧！酒店离医院一条街，我试过了，你就算跑过去也用不了十分钟。”
　　曾衍把闻锦推到房里，替他关上门，自己先去医院蹲着了。
　　闻锦冲了个热水澡，身体被热气一蒸，愈发疲倦，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后来他被一个电话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白华年出事了，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马上把手机抓起来。
　　哦，是黄真，不是曾衍。
　　闻锦砰砰乱跳的心脏逐渐平静，吐出一口气，接起电话。
　　“黄哥。”
　　“哎，是我，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打听到白华年的消息了吗？今天领导又问我了，我真是没法交代。”
　　“黄哥，我现在在白华年老家，我找到他了。”
　　“找到了？！这他妈的，他一直在老家待着呢？”
　　“没这么简单。黄哥，你先冷静一下，要不我没法跟你说，真说起来，我自个都没法冷静。”
　　“……你等等，我缓一缓。”黄真也感觉到哪里不对了，机智地接受了闻锦的建议，做了次深呼吸，说，“你说吧。”
　　闻锦缓缓地，尽可能平静地叙述了他找人的经过，和发现白华年被关在小破屋后一系列的变故。
　　“他们一家人说话真真假假，我不敢全信，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白华年得病的可能性比较大。要不是神志不清，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待在那样的环境里，不跟你联系求助。”
　　说到这里，闻锦苦笑一声，叹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可是黄哥，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愿意撒谎说自己想休息，还跟你约定了时间，应该是有打算的。而我，我根本就被他排除在外了。我，我一点都不知道哇，看到诊断书前，我还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完全信了他那套鬼话。”
　　“你可别妄自菲薄，他哪里没把我当外人？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他就不怕自己又晕倒在家里吗？”
　　黄真声音发抖，情绪激动，一只手盖在眼睛上面。闻锦拿着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喉结上下滑动。
　　两个没被信任的男人互相诉苦，各有各的心酸。闻锦先说道：“黄哥，你说他是不是怕麻烦咱们？”
　　“这不明摆的吗，生怕给我添麻烦，不来我家吃年夜饭，我媳妇给他做一次饭，他都谢半天。算了，说多了，我这心也难受。”
　　闻锦沉默下来，也不由地想起白华年离开前的事，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苦。
　　白华年要是知道自己会落得这样的境地，会不会后悔没告诉他？真想看到他后悔的样子啊。
　　“我去看看他，他在宣田哪个医院？”黄真突然说。
　　闻锦却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以前白华年跟闻锦说过黄真的工作，看起来不轻松，做起来也是真不轻松。要过来探病，请假误工还得坐很久的高铁，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且闻锦有个私心，白华年这么喜欢干净整洁的一个人，应该不愿意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吧。白华年现在没法掌握情况，闻锦就想替他遮掩一二。
　　可黄真感到闻锦的迟疑后，竟然急了，声音不自觉扬起来：“怎么，都这地步了，他还能提前嘱咐什么人，让我别去看他吗？”
　　“看你说的，白华年现在没法瞒着咱们了，咱们想去看他就去看他。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探视，连我也进不去，只能在小窗户外面看一看。”
　　黄真自个想了会儿，还是决定要去，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安心。
　　他拒绝让闻锦帮他订票订酒店，要了地址后，自己调休请假，说是明天晚上应该能到。
　　电话挂掉后，闻锦也没心思再睡觉，爬起来洗漱一下，就朝着医院走过去。
　　路上他看到一家家常菜小饭店生意还不错，进去点了两份牛肉炒饼，两份羊汤，一份小炒肉，让店家做好了打包送到医院，自己空着手继续走。
　　他从门诊大楼和急诊楼中间的通道穿过，径直朝着住院部走过去，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忽然听到吵架的声音。
　　扭头一看，曾衍正被孔健拽着，想走走不了的样子，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脸都是白的。
　　孔叔和他媳妇也在，孔叔坐在轮椅里，满脸愤怒，孔叔媳妇站在他旁边，正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令人匪夷所思的脏话。
　　他们身边还站着好几个白大褂，其中一个正是张印的表叔。这个老专家现在头发似乎有点乱，手抬起又放下，旁边几个年轻医生都拉着他，像在阻拦。
　　闻锦冷笑一声，往后扭了一下肩膀，表情阴冷地朝着他们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