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星光》红眼

6、晚安

　　苏苑捧着书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纸面。
　　她并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习惯被打断。以往也有各种原因的搭讪，搭讪者会碰到的往往是苏·耳聋·苑。
　　但这个声音……
　　苏苑闻声抬头，看向身旁的俞则鸢，眨了眨眼睛。
　　两人互相对视了几秒
　　面前的女人非常可爱地笑了一下……至少苏苑是这么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手中的书，“这本书好看吗。”
　　苏苑随着女人的手看了过去。
　　书不好看。
　　但这个人，真好看。
　　这双手，真好看。
　　可以不用再看那张脸，苏苑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张嘴，刚想说不好看，却又闭上，迟疑了两秒，违心地说，“好看，它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你想听吗。”
　　苏苑脑子里冒出四个字，鬼迷心窍。
　　不想面前这人失望，也不想用“不好看”这三个字杀死话题，苏苑脑筋急转弯一般地脱口而出了上一句话，说的时候都没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鬼迷心窍……或者色迷心窍吧？！
　　自己的话音落下，身旁的笑盈盈的声音立刻接道：“好啊。”
　　俞则鸢很高兴地做了个OK的手势，大长腿一步就从苏苑身旁跨过，转身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苏苑。
　　苏苑……
　　‘你这样看人，人会死你知道吗。’
　　合上书，苏苑抿着嘴唇地抚摸着漆黑的书皮——因为不便携带，包裹着书名的外壳没有拿出来，眼下能够看到的只有黑色没有名字的硬书壳。
　　这本书确实很无聊，无聊到没有任何有趣的话题可讲。
　　沉吟着，抚摸着书脊，像是回忆剧情一般，苏苑缓慢地张口，“主人公是一只失去了双亲的兔子，她在很小的时候，被另一家兔子家庭收养了……”
　　娓娓道来的，不是书里的故事，而是苏苑童年的一个梦境。
　　“新家是一个可爱的小城堡，有蜿蜒的藤蔓，柔软的床，藤蔓间的缝隙，晚上可以看到满天星星。主人公有两个姐姐，一只高大纤细，有一双深蓝色的耳朵，一只俏皮可爱，调皮捣蛋。大姐姐喜欢文学，不喜欢数学，二姐姐喜欢帅哥，不爱吃萝卜，还有选择强迫症……”
　　“主人公说，月亮为什么是白色的，不是蓝色的，明明深蓝色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颜色，大姐姐亲了亲主人公的额头说，‘月亮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只要妹妹想要，什么颜色都可以’说完，大姐姐跳进井里，用自己蓝色的皮毛将井水漂染成漂亮的深蓝色，主人公低头去看，水井里的月亮果然变蓝了，幽蓝而美丽……”
　　苏苑看着面前的深蓝色的眼睛，声音像是有了它自己的意愿，记忆翻卷，轻声细语地，说了一个，又一个美好，又动人的故事。直到日落。
　　俞则鸢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她用过晚餐了，但她觉得苏苑或许还没有吃饭，而距离她冒失地打断人家读书，到人家给她讲故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她觉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如此轻易就沉浸其中，故事动人，小姑娘的声音柔软动听，她如此陶醉在这个美妙的故事之中无法自拔，直到猛然清醒，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与小姑娘道别，各自沿着河边不同的方向返程，而此时，她已经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她没问过那本书的名字，也没问过小姑娘的名字，萍水相逢，仿佛一场梦。
　　一场久远的梦突然来到现实，但回首张望家里熟悉却陌生的家具，就像隔了一层薄纱，俞则鸢迷茫四顾，她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是不是少了三只兔子？
　　刚刚那个故事仿佛真真切切地具现了，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皮毛的兔子小妹依偎着蓝色耳朵的兔子大姐，兔子二姐则总往家里带一只又一只的年轻男兔，又或是受了欺负哭着回家，蓝耳朵兔子大姐每次都带着妹妹们去找那些男兔算账，她有一双矫健的前腿，把那些男兔踢得满地求饶。
　　等回到家，属于她们的小城堡里，二姐又出去谈恋爱了，小妹躺在大姐怀里，大姐用一只耳朵作小妹的枕头，另一只耳朵作小妹的被褥，给小妹讲星星的故事，一颗一颗，明亮又永恒的星星。
　　漆黑的夜里，俞则鸢高挑的身影久久地站在客厅正中，偶尔抬头，无助四顾。好看的眉间轻锁，她张了张嘴，想要呼唤谁，却又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了？’
　　最后，高挑的身影迷茫地蹲下来，拨打了妹妹的电话。
　　等待，等待，等待。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俞则鸢迟钝地醒起，妹妹此时大概正在与自己的经纪人甜蜜的约会，直到明天都不会看手机。
　　巨大的空虚感凭空席卷而来，她不自觉地扣着指尖，迟疑了一秒，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这一次，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有呢喃的浑厚声音在响起后迅速清醒。
　　“则鸢，怎么了？”
　　俞则鸢后知后觉地看了下表，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按照电话那头的规律作息，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与她俞则鸢有关的事，于他而言，没有错误的时间这一说
　　“雷蒙，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是与家人有关的事情吗。”
　　电话那头坐了起来，声音完全回到了俞则鸢熟悉的沉稳睿智，雷蒙知道她最重视的永远是家人，而他对俞则鸢的揣摩，永远在正确的方向上。
　　“你说得对，是与家人有关……”俞则鸢迟疑着，理不清头绪地苦恼道：“我好像有些迷瞪了，今天从妹妹家回来，路上听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脑子里有了很多画面，就像是以前做过的梦，又熟悉又陌生。”
　　“如果是个梦，你喜欢这个梦吗。”电话那头，雷蒙靠坐在床上，温柔地轻声问她。
　　他的声音平复了俞则鸢的不安，纤细的身影从蹲变为坐，锤了一下发麻的小腿，“虽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但我想，我喜欢那个梦，我就是遗憾，遗憾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用着急，既然是个美梦，在做梦的时候，你很开心，这不是很好，至于记忆，不用急，慢慢想，或许等到哪一天，你突然就想起来了。”
　　“你说得对。”俞则鸢轻声说，“你总是很有道理，雷蒙，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则鸢，我总是会陪着你的。”
　　“我知道。”
　　“则鸢，你是下个月中旬进组吧，我这两天过来陪你，芷素还是个大孩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诊所那边？”
　　“没关系，我攒了假期，可以跟同事换一换。”
　　“……好，我等你来。去睡吧，雷蒙，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