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满城红》宗阿毛柒

11、第十一章 四枫院

　　“古铭国的下一任......王！”
　　屋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短暂的真空，与现实仿佛隔着无数的断层，这些断层重重叠叠，让外面的人也看不真切里面的景象，就连时间也无法涉及这片区域，在这里，时间停止了流动——为了帮助叶晚落消化这条巨大的信息，你瞧，她的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嘴巴还是张的圆圆的。
　　而屋外的世界一切如常，云挡住了阳光，但是凭着风的帮忙和太阳自己努力的挣扎，它终于破开了阻挡，像一把光明的长剑，狠狠地扎进了屋里，照在地面上，一小块儿波光粼粼，像是一汪金色的水泽，这是此时屋内唯一有动作的东西。还是屋外，几只走散的鸟雀停驻，在门口“叽叽喳喳”，从这一端跳到另一端，可能觉得没趣，过了一会儿便飞走了，落在熊熊燃烧的鬼枫枝丫间，然后继续“叽叽喳喳”，不只是鸟雀的叫声，还有风吹过鬼枫时的“沙沙”声做着混音，二者相得益彰，听在不时穿过门前忙碌的家奴和侍女耳朵里，心里一片悠然。
　　“不错，为了古铭国下一任的王。”叶知秋开口撕开这片永恒，看似永恒其实只有一瞬而已，他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重复顺便把叶晚落的魂给揪了回来。
　　叶晚落回过神来，不，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因为她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古铭国的下一任王，那么古叔叔怎么了？不想当皇帝了吗？四枫院在哪里开设？还有它为什么要隔许多年开设一次？到底是多少年？以前有过多少次？都有谁进过四枫院？在四枫院到底要学习什么东西？爹爹你快说，你快说......”
　　“哇！”叶知秋心里哀叹，他深深怀疑现在直接全面地告诉叶晚落四枫院的事情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他现在头都要大了，他终于忍不住，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叶晚落：
　　“停，停——呼！”叶知秋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落儿，你，你慢慢问，你一下子问这么多爹爹实在是记不住啊，我咋个回答你呦！”说着，叶知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口音都蹦出来了。
　　叶晚落闻言眨了眨眼，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吐了下俏皮的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手里玩弄着鬓间零散的几缕秀发：
　　“其，其实，怎么说呢，刚刚琢磨了一下，好像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现在回味一下，好像没有啥了，可能，可能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太——劲爆了！现在好像，好像变成浮云了......嘿嘿！”叶晚落甚至不好意思的都脸红了。
　　这下叶知秋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但还是释然了，唉，也是，她也就这性子了，没啥多说的了。
　　“不过，”叶晚落依旧抬起头，看着叶知秋，说道：
　　“你还是要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这些事情我还是要知道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毕竟，无论她再怎么刁蛮任性，古灵精怪，这次四枫院的开院事关重大，与她也有关系，所以要多多了解这方面的信息，自己也好事先有个适应。
　　叶知秋看着如此懂事下来的叶晚落，心中深感欣慰，于是他就顺着叶晚落的意思，继续进行自己的知识讲堂：
　　“好，好，既然落儿想知道，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便一一向你道来。”
　　“不错，四枫院的开设正是为了古铭国下一任的皇帝，这个我方才也说过了，你古叔叔呢，他没有事情，只是在遵循古铭国有史以来的传统，那便是在太子成年的那一刻，将王位移交给太子。”
　　“所以你方才问四枫院的开院时间，这完全取决于太子何时会成年，时间是不定的。而四枫院在哪里开设，完全由当朝皇上决定，除了本人无人知晓，每次的地点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次，便是由你古叔叔决定开设的地点。”
　　叶晚落静静地听着，她一直没有插嘴打断，尽管此时她心中已经再次积攒了好多的问题，好像叶知秋再继续说下去的话，那么她的脑袋便会化成一团团的浆糊。
　　“至于你还问此前有谁进过四枫院，呵呵，”叶知秋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脸上是明显的得意，继续说道：
　　“上次四枫院开设的时候，我便是其中一位学员喽！”
　　叶晚落闻言痴痴地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上，她真是已经彻彻底底地被这些消息给惊讶到了，今天真是长见识的好日子！
　　“爹爹，我有问题要问。”
　　“落儿但说无妨，今天的爹爹有问必答。”
　　“你说四枫院开设是为了培养人才辅佐下一任的皇上，而下一任的皇上是由成年的太子继承王位，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一个最最关键的基础。”叶晚落首先问出了她最疑惑的问题。
　　“哦，是什么问题。”叶知秋看着她。
　　叶晚落迟疑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问了出来：
　　“古叔叔，也就是当今皇上，他没有儿子啊。”
　　“这个你可骗不了我，古叔叔只有两个女儿，分别是古一妙和古一沐两位姐姐，所以说哪里来的太子？”
　　果然是最关键的问题，叶晚落首先点出这件事情始末的最大问题，是啊，当朝只有两位公主没有太子，没有太子，哪来的王位继承？
　　叶知秋闻言，脸色一愕，他不是没想过叶晚落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这个尴尬的现实也着实让他无从回答，于是他面露难色，率先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你猜？”叶知秋的回答可谓是简明不扼要，听得叶晚落缓缓握紧了两只秀拳，可能不知道在哪个时刻便会挥舞出去，尽管面前是堂堂叶家家主。
　　“算了，不让你猜了。”幸好叶知秋及时补充，否则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场面，难得叶晚落这么乖，忍这么久属实不易，攥紧的秀拳慢慢松弛下来。
　　“这个问题，落儿你不要怪爹爹，我，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古叔叔在只有两位公主的情况下依然开设四枫院，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那么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我能不知道古叔叔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吗，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叶晚落心里咆哮，但她实在不想再挣扎了，于是暂且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行，我静观，我静观。”她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话听在叶知秋的耳朵里，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且心里一阵恍惚：刚刚我是不是说过有问必答的？
　　“我再问一个问题，爹爹，你说四枫院的开设地点由皇上决定，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你们是怎么去的呢？”
　　“这个，这个也是，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了。”叶知秋说着说着，心里渐渐没底了起来，说着说着便开始底气不足。
　　“叶知秋！”一声大喝，吓了叶知秋一个激灵，他忙抬起头四下张望是谁在喊他，张望无果，忽然发现声音正是从对面的叶晚落嘴里传来，只见叶晚落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他这位叶家家主，圆睁铜铃般的眼睛，里面像是有火焰在跳动，火红衣衫摆动，久久不歇，此时正用手指着他，于是他便要回一声“放肆”，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也是，明明说好的有问必答，这不，已经问了两个问题了，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出来，这份老脸往哪搁，亏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叶知秋把这声“放肆”咽回到肚子里，然后从肚子里返上几片红潮铺在了脸上。
　　“落，落儿，你听我说，我的确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去的，只因当时去的方式比较奇特，你就把这个当做是一个惊喜吧，到时你自然会觉得有趣的。”叶知秋没那么硬气了，即便是被自己的女儿直呼大名。
　　“哼，反正我听不出来你说的是什么花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多花样，问你两个问题，全都跟没问一样，我真不知道还该不该问下去了！”叶晚落哼道，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头歪向一旁，马尾跟着甩动，欢呼跳跃，此时，叶大小姐本性已然呈现，对叶知秋这位爹爹说话也没有那么客气了，叶知秋瞧见叶晚落这份姿态，也没有不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想要去够桌子上的茶杯，手伸到半空又给缩了回去。
　　“落儿，别这样嘛，实在是国家机密，我现在多说无益啊。”叶知秋小心翼翼地说到，此时，作为叶家家主仅存的威严也消散殆尽。
　　“你，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不妨再问问看，没准你接下来问的我可以说呢？落儿，不要生爹爹的气嘛！”
　　叶晚落闻言挑了挑眉，抱紧的双臂松了松，她斜着眼看着叶知秋，有些随意地说道：
　　“好啊，问问也无妨，爹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回答都无所谓了，我都已经快习惯了。”
　　“你问你问，这个问题爹爹一定会告诉你。”叶知秋急忙应到，此时的他更想将功补过，已经做好了回答任何问题的心理准备，他抬头看着叶大小姐，也就是自己的闺女，紧张兮兮地吞了吞口水。
　　“好，爹爹我问你，等我去了四枫院，哦不对，是到时候我们所有人去了四枫院，会要我们学习什么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叶知秋揪紧的面部表情舒缓了下来，终于能够翻下身了，他挺了挺腰板，还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说道：
　　“咳咳，落儿，这个问题爹爹可以告诉你，你可要听仔细了。”
　　“哦？”叶晚落也没想到，这次爹爹竟然靠了一回谱，她直视着叶知秋，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进到四枫院，无人管束你太多，所有的学员掌控着大部分的自由，能够学到什么，学了多少，全看自己的造化，也没有人给你们排名，总之就是，你们在四枫院所接纳的一切，全把控在自己手里，全看自己心中的——数。”
　　叶知秋认真地说道，而叶晚落听得似懂非懂，她追问着：
　　“那么爹爹，我们具体会学习什么内容呢？”她再次俯下身来，抓着叶知秋的胳膊，此时的她又变成谦虚好问的样子，仿佛刚才直呼亲爹大名的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或是文章诗书，或是武艺骑射，或是治国安民之道，抑或是......做一些奇特的任务。”叶知秋悠悠道来：
　　“每一次开院，便只会从中挑选一种，传而授之。”
　　叶晚落闻言，撇了撇嘴，心想：
　　“嘁，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全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干嘛非要大张旗鼓地搞一个什么四枫院......”
　　但她却没有将这份话说出来，而是向叶知秋真诚地问了最最最后一个问题——
　　“爹爹，能不去吗？”
　　“不能！”
　　“......”

　　天色渐暗，夕阳在西下的路上，仓促间，洒了一地的余晖。
　　屋内灯火跳动，明灭不定，两道影子忽上忽下，忽胖忽瘦，波澜起伏，还是熟悉的地点，还是熟悉的那把椅子，还是那盏茶杯，只是时间变了，只是人也变了。
　　“枫儿，该交代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的吗，额......应该没有什么想问的吧？”说完，叶知秋顿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尴尬的事情。
　　这两道影子不属于别人，正是属于叶知秋和枫。此时，一身单薄的枫正站立在叶知秋的面前，双手垂立，黑发如瀑，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为他渲染了一层似火似金的光彩，而穿插在他乌发间的那支雍容华丽的发簪，则愈发显得剔透晶莹，四射异彩。
　　枫向面前的叶知秋致礼，空灵的声音传来：
　　“父亲大人交代的事情，孩儿已一一记下，两日后启程前往松家去取信物，一个月后前往四枫院，父亲大人，这没什么的。”少年的脸上是从容和自信，是给人一眼看上去便是安心与可靠。
　　闻言，叶知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道颀长的身影，虽然看上去单薄，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厚重，那是叶晚落身上看不到的品质，他欣慰地说道：
　　“嗯，不错，不错，枫儿聪明伶俐，一点便透，一点也不像那个魔......咳咳，那个你妹妹。”叶知秋仓促间只能够咳一声来掩饰刚才的失言，心里虽然有些小尴尬但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一丝不妥，自觉没有被对面的枫察觉，他连忙伸手去端桌子上的茶杯，顾不上拿杯盖撇去浮在表面上的茶叶，灌了一口，舒缓一下刚刚的......不体面。
　　“父亲大人是说我一点也不像那个魔女吗？”单纯无害的声音传来。
　　“唔......噗！”叶知秋嘴里含着茶水，听了枫随意自然的话后条件反射般点头，但他忽然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头偏向一旁，满嘴的茶水化作一团细腻的水雾，可惜夕阳心有余而力不足，水雾如此细腻，却显现不出彩虹。
　　“你，你说什么，什么魔女？我怎么听不懂？”叶知秋张大了嘴巴，还有残留的水珠正顺着嘴角往下淌，仿佛是感觉到嘴角的异样，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这下是真的不体面了。
　　“枫儿，我怎么会觉得落儿像是魔女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妹妹，落儿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刁......额，总之，她怎么会是魔女呢？不可胡言！”叶知秋正义凛然，仿佛对枫所说的话表示深恶痛绝，他严厉地批评道。
　　“刚刚我听父亲大人说的那一番话，哦，可能是我听错了，是我不好，不该说出这种话，还请父亲大人见谅！”枫真切地向叶知秋行礼致歉，脸上也尽是悔恨和真诚。
　　“嗯......无妨，无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了，你便早些回房休息吧。”叶知秋也想赶忙结束这些话题，他摆摆手，今天的他实在是太心累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面前的枫，仿佛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实，仿佛也有一些坏水，这是他刚刚发现的，当然，他深切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是，孩儿知道了，父亲大人也早些歇息，对了，”枫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他再次看向叶知秋，这一声“对了”直接又让叶知秋心里一紧。
　　“孩儿还想问一下，此行前往松家，落儿也会同行吗？”
　　叶知秋闻言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大问题呢，他点了点头：
　　“不错，此行落儿会随你一同前往，因为，她可是有很重要的作用呢！”并没有下文解释什么重要作用，叶知秋抹了抹他那标志性的八字胡，他故意说出这么一番充满悬念的话，就是想看看枫会有什么反应，可让他失望的是，枫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后只是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孩儿告退。”简单地回答，简单地转过身去，简单地，给叶知秋留下一个闪着红光的背影。
　　世界再次恢复平静，只有这跳动的灯火还在努力挣扎着，良久，叶知秋站起身来，迈步走向大堂门外，他将身子转向夕阳的方向，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夕阳了，最后一丝余晖在他脸上划过后破灭殆尽，破灭前用嘶哑的声音向整个人间宣告——
　　夜，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复杂而悠长的叹息：
　　“唉......”

作者有话说

　　四枫院，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哪里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