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越之曲》冰冽炫熵

35、第三十五章 年年

　　白虎大道是一条正对着皇城东安门的东西向大道，沿着它向东走，就能到达中央广场，香桥会就在那里举行。
　　柳星彩没有直接向东转弯，而是拉着白诚走到东安门前，买了两个祈愿符，一人一个，写下自己的愿望。白诚速速写完，往前走了一些，找了一个挂得比较满的竹枝，将自己的祈愿符挂了上去。
　　“瑞瑄，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白诚迈开脚步往前走。
　　“哈，为什么？”转头去寻，在众多花花绿绿的符中又一下找之不见。
　　“难道愿望不是默默许下才能实现的吗？”
　　“……”
　　其实二人在夜市走得有些慢了，香桥会开了都有一会儿了，围绕着中央广场的宽阔道路正中间留出了一段没有行人，便于香桥会各项仪式的进行。
　　行人都沿着道路的两侧向中央广场行进。整个香桥会要经过舞香桥、唱香桥、祭香桥、拜香桥、钻香桥等全部程序，才算结束。
　　按照金宁这边的习俗，只要是来看过了香桥会，就能获得福泽，得到保佑，所以几乎人人都会去看，但也不会过于拥挤。
　　香桥会的最后要将整个香桥点燃，点燃的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在旁守护安全，直至香桥自然熄灭。
　　因此，整个青天，只有在金宁会举行，所以白诚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香桥。
　　这香桥做得和河上的桥很是相似，只是通体都是用纸糊出来的，桥体的里面外面都垫放了很多易燃的香盘和纸张，外形上若要说和一般的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香桥有三个不同大小的桥洞，方便人们参与钻香桥的仪式。
　　此时香桥会正进行到唱香桥的部分，在巨大的香桥之下，锣鼓喧天，很是热闹。
　　柳星彩沿路都在想办法让白诚告诉他愿望是什么，但白诚并不松口，这会儿香桥会都看过了，柳星彩也暂时放下了此事，带着白诚走到玄武大道，向着钟鼓楼行了过去。
　　钟鼓楼设置在金宁中城的东北角，走过去的过程中又要穿过一段热闹的夜市。却不想走完了夜市就要走出钟鼓楼之前，柳星彩停了下来，让白诚等在了永济桥上。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宠溺？”其中一个姑娘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
　　“不是吧？”少女们不敢相信，可看着那华服公子的表情，确实越看越符合“宠溺”这两个字。
　　“那他是买了个磨候罗送给自己的……”“恋人”两个字说不出来。
　　“你们看，你们看，抓手了！”
　　“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明明抓的是手腕！”
　　“可是……”这氛围，怎么看也像是手牵手啊！
　　这群少女不由得有些失望，两个翩翩美少年，却是一对恋人，怎能不让她们失望？不过失望之余又不由得有点兴奋，因为这二人相处的氛围，是那么的美好。

　　——永济桥上——
　　白诚看着手中的磨候罗，不知道柳星彩是怎么看出自己想要这个的。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可不是花的你的银子。”柳星彩强调着，“算是你第一次在金宁过七夕的纪念物吧。”
　　没有任由白诚在原地发呆，柳星彩伸手抓了他的手腕继续往钟鼓楼快步走去。
　　“走吧，马上出了钟鼓楼就出了金宁中城，就可以纵马了。我们去外郭东北角的虎踞山上的大钟寺。”柳星彩告诉白诚接下来的安排。
　　白诚之前虽没有来过京城，但昨日柳星彩给他介绍过金宁的整个布局，外郭东北角可不算近，于是他开口问道：“去这么远的寺院？”
　　“嗯，都安排好了，七夕时节，我觉得去那里是最好的。”柳星彩给白诚介绍着大钟寺，拉着他用着最快的速度，走出了钟鼓楼。
　　一出钟鼓楼，就见这里等着不少人，还有一些是搭了帐篷、茶座在这里等候的。大抵是京城名门在这里安排好下人备着马车或是马匹，等着各家主人看完香桥会出了中城去往其他地方祈福观星。
　　柳、白二人往前走，不多时就找到了柳家下人等候的地方。
　　柳星彩刚说要纵马而行，白诚还在疑惑如何纵马的时候，就见有人牵出两匹骏马，不由失笑，可不是鸣霆和煦风么。
　　“瑞瑄，放心吧，有煦风在。”
　　白诚点点头，还是暗暗感叹了一下安排之细致，才和柳星彩跨上骏马，往大钟寺而去。
　　他们一路纵马到了大钟寺的山门前，又有人在那里将他们的马收好，二人带着一群柳家随从徒步进了大钟寺。
　　是夜凸月照耀，二人在这寺中拜完了佛，柳星彩摒退左右，带着白诚乘着月色走到了寺中大鸣殿之侧，上了几级台阶登到了一个平台上。眼前竟豁然开朗，天边星汉，远处城光，尽收眼底。
　　“没有几家名门会选择在七夕晚上到大钟寺来拜佛，一个确实太远，二个这里本也不是香火最盛的，但是，我很喜欢这里。”柳星彩转过头，看着白诚如月的脸庞说。
　　“因为……这景致吗？”白诚也转过脸，看着柳星彩问。
　　“是的吧。”柳星彩看着白诚明亮的眼睛，明明本来很肯定的答案，好像变得不是很肯定了。
　　他原以为，曾经父母带他到这里来观星赏景的时候，自己已经看到了七夕时节最美的景致，却不想这次身旁有了白诚，这记忆中的景色竟会有些黯然失色。
　　白诚转过脸去看着星汉城光，伸手到怀里把刚才上马之前放进去的磨候罗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抚摸着。
　　山间的夜风划过他的脸庞，他的鬓发，带来身侧柳星彩身上的那极其微弱的熏香气息，让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柳星彩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白诚脸上绽放出的温暖笑意，觉得大钟寺又多了一条让他喜欢的原因。
　　“景熠，你，是怎么想到给我买一个这个的？”白诚带着笑意，举了举磨候罗问。
　　“你说‘磨候罗’吗？”
　　“嗯，磨候罗，你为什么买一个送给我？”
　　“我看你想要，就给你去买了一个咯。”柳星彩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不知道是不是买的不对。
　　“所以，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我想要？”
　　“我看你在皇城根下夜市上就在看别人孩子手上的这个，好像想买一个，从玄武大道走到永济桥的时候也是，只要有小孩子手上拿着，你就会饶有兴趣地看过去……所以……我……”柳星彩开始说得顺顺当当，说到最后声音越说越小。
　　他很庆幸此时的月光不是那么强烈，否则他这泛了红晕的脸色，就要被白诚发现了。
　　没办法啊，说到最后才发现，这回答暴露了自己一直都在偷看白诚的事实。
　　“呵呵。”好在白诚没有关注到这一事实，而是轻轻笑出了一点点声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磨候罗，说：“景熠，我确实是有些好奇，我……没有玩过……也不知道……这泥偶叫‘磨候罗’……”
　　“没有玩过？！”柳星彩脱口而出，心下默默吃惊。
　　“嗯，没有玩过。”
　　“可是……”
　　“从小到大，每年在过七夕的时候，除了做例行之事外，我都是要么在家读书，要么在外参与别人家的宴会，并没有被带出去或是自己去游玩过，这小泥偶，我今天第一次玩。”白诚又看着磨候罗笑了一笑。
　　“那……你喜欢吗？”心中泛起点点心酸，柳星彩轻轻地问。
　　“喜欢啊，景熠，谢谢你。”白诚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磨候罗的脸颊，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牛星织女鹊桥相会的美景，“这里的美景，我也好喜欢。”
　　“噗通，噗通，噗通……”柳星彩心跳得极快，身旁的人，他好想拥入怀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见父亲将母亲搂入怀中的样子，似乎有些能够体会在这苍穹之下，那怦然心动的感受。
　　情不自禁地，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伸向白诚的肩膀，下一刻，就要将他拥入怀中了。
　　“对了景熠！”白诚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面对柳星彩。
　　“啊？！”柳星彩把左手一抬，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疑惑。
　　“有件事，还和七夕有点关系呢。”
　　“什么事？”柳星彩顾不上被惊出的冷汗，赶紧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我娘和我说过，我爹还没有上京赶考之前，和她曾经畅想过孩子的名字。”
　　“名字？”
　　“我现在不是名‘诚’，字‘瑞瑄’嘛，这是母亲大人取得，但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你明白吗？”
　　“本来是要叫做什么？”
　　“具体的其实还没有取，但肯定会有一个‘年’字。”
　　“为什么？”
　　“牛星织女年年别，分明不及人间物，匹鸟少孤飞，断沙犹并栖。洗车昏雨过，缺月云中堕，斜汉晓依依，暗蛩还促机。”白诚朗诵了一首词。
　　“这是来由？”
　　“嗯。当时他们想说，若是以后生的是男孩，乳名便唤作‘年年’，若是女孩，乳名便唤作‘依依’。大名里，便取‘年、依’二字。”白诚越过柳星彩的头顶，又看了一眼天上的牛郎织女星。
　　柳星彩不禁沉默了，这词所写，明明是感叹牛郎织女年年聚首又分离，还不及人间相爱之人长相厮守来的幸运。
　　只可惜，白诚的父母最终不是年年分离，而是天人永隔，白诚的父亲连白诚出生，也没有亲眼看见。
　　若是这两人能长相厮守，不论贫穷富贵，肯定会对白诚呵护有加疼爱非常，又怎么会让白诚到了现在才认识磨候罗这样一个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会在七夕佳节把玩的物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