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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百两 ...

  •   一张白玉餐桌只有柳星彩和白诚二人入座,果然有一份清粥散发着淡淡药物清香,摆在餐桌偏右的位置,伴着一小盘银芽炒青韭,一小盘清油橄榄菜和一小盘淡口萝卜丁。
      和其它菜肴相比,一眼便知是额外专门准备的,白诚心间那抹不习惯变得愈加深刻,引得他微微皱了皱眉。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柳星彩看在眼里,有些不解,想了想,顿了顿,还是开口说:“不想吃也得吃,就当作服药,可好?”语气是哄而不是强迫。
      白诚被这句“可好”惊醒,才记起拿起旁边放的玉勺,舀起清粥放进自己嘴里。
      似微苦,似清甜,热乎乎,暖烘烘,倒是一份清粥尝出不少滋味来,恍惚之间有些不解,自二人合作前后也不过两月光景,也是不知自己为何就和柳星彩熟稔到了同穿衣物同桌饮食的地步。
      这边白诚感叹着他和柳星彩的关系发展过快,柳星彩却压根不这么想。
      若搁在过往,九周的时间,柳星彩早就和别人打成一片成了至交好友,可到了白诚这里,他常常为了不让白诚不开心思前想后,也没能让白诚和他推心置腹。
      “从第一天开始就不对。”白诚嘴里含着药粥,暗暗想着。
      他之前没有细想过,柳星彩为什么能在那么大的腾越书院中,准确地在当天下午就在花房中找到自己,也没有想过,柳星彩定下来一周练习两次的时候,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空出两个下午来练习。
      还有那个越来越频繁出现的不习惯的感觉,其实从第一天就有,比如他根本不习惯有人和自己一起在花房中,也不习惯有人和自己一起练琴,但在生出这种不习惯的感觉的当时,都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对方出乎意料之外的表现上,把这些违和感淹没了。
      在白诚看来,真真是,所有的节奏都是柳星彩在掌握。
      白诚一瞬间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只是扶额这个动作实在突兀,才没有真的做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通过这九周的接触对柳星彩有了一定的改观。
      柳星彩并不真的是一个哗众取宠之徒,他的朋友多,是因为他都是非常认真地在与他人交往,对他人的好恶、喜悲都能设身处地地去考虑,远比想象中的他要细致温和,一点也不莽撞粗糙,竟是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除了自己心里那该死的自卑。
      柳星彩可没有想过一碗药粥而已,会让白诚想到了这么多,此时的他想的问题是该不该借机问问白诚,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以使其如此思虑繁重郁结在心。
      不问吧,自己有些在意,问吧,怕牵起白诚心思,而且,他也感觉白诚并不一定愿意告诉他。
      “瑞瑄兄,你是今天一天都不太舒服么?”没忍住,柳星彩还是张嘴问出了这个问题。
      “晨间便没有胃口,自午后便一直不适。”白诚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为何思虑繁多?是出了什么事吗?”
      “……”果然和柳星彩想得差不多,白诚并不愿意把心事告诉他。
      柳星彩眨眨眼,没有继续追问,心下还是有点失望的,看来白诚还是没把自己当成朋友。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这顿饭结束,白诚跟着柳星彩从饭厅出来,就见翠雪抱着素白的衣物站在门外。
      一见他们出来,她便俯首道:“白公子,衣物可以换回来了。”
      白诚一看,这衣物与自己来时所穿十分相似,但很明显,这是全新的,并不是自己穿来的那一套,转头看着柳星彩,表示疑惑。
      柳星彩感受到他的视线,开口说道:“还是穿你一贯风格的服饰回家比较好啊,你说是不是?”
      原来刚才柳星彩耳语吩咐翠雪的,是给自己准备风格素雅的服饰。
      想想自己出来做客,回家却换了华丽的衣服,白家主母肯定会觉得疑惑,若是发问,自己也不能说是因为身体不适满身冷汗换下来的,毕竟引起身体不适的原因,还真不能让白家主母知道。
      白诚不禁觉得还是柳星彩想得周到,却不知道柳星彩想让他换回来初衷,可与白家主母一点关系也没有。
      “多谢。”白诚难得的没有客气,道了声谢,便随同翠雪下去换衣服去了。
      约定好下次练琴的时间,白诚带着诚风琴回府了。
      让柳星彩没想到的是,下一次练琴,白诚并没有带诚风来,而是拿了一把学院琴室里的备用琴到柳星阁,气得慧心师傅直接拂袖而去。
      柳星彩问诚风去了哪里,白诚只说是有些损坏拿去修理了,就不愿再多说。
      气氛僵硬,柳星彩只好说等琴修好了让白诚告知他,他再邀约慧心师傅过阁授课,结果等了两日没等来白诚的联络,却等来了院长。
      院长一脸遗憾:“柳公子,这个联合院庆的合奏,白公子坚持说他要退赛,老朽无法,只能答应。近日我便会为你另寻搭档,你不要受影响啊!”
      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柳星彩对这个消息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白诚竟然一声不吭就退赛了,怎么能放得下?只上了半节课,柳星彩便起身与当堂讲师称事告退,直接堵到了白诚的讲堂门口。
      于是乎,与白诚同一课堂上课的学生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那就是,柳星彩还没下课就站在了讲堂的门口,白诚一出讲堂,就被柳星彩抓住了胳膊,二话没说,拖走了。
      学生们有点哗然,不过知情者说,这二位是一起参与联名院庆的,想是练习出了什么矛盾,才如此这般。
      白诚根本没有想过柳星彩会来找自己,所以在讲堂门口看到他的时候,脑中一瞬间是一片空白,被他拖走的时候都忘记了反抗。
      直到走出去老远,白诚才出声阻止:“柳景熠,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星彩突然停下脚步,心想:“是啊,我在做什么?”对于自己如此激动感到不解,白诚退赛,自己与新搭档好好练习就好,本来不是还很为难白诚与自己一直不能成为朋友的吗?
      但这个不解并没有阻止他发出自己的疑问,他转过身,把白诚拉得更加靠近自己,直击重点地问:“为什么退赛?”
      白诚被柳星彩这样理直气壮的质问问得无法开口,本来他想,说自己失去了兴趣,不想参赛了,但柳星彩的眼神让他说不出口,可实话更加说不出口。
      白诚的沉默让柳星彩更加心烦意乱,一边不解自己干嘛这么激动,一边又不想放开白诚让这件事情过去,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手的力道。
      这一抓,让他发现白诚似乎比上周清瘦了些。
      这下疑惑更加重了一重,就更放不开了。
      白诚感到有点棘手,柳星彩明显得不到清楚的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一直这样僵持根本不是办法,只好提议:“咱们别站在这里了,换个地方吧。”
      柳星彩听白诚有把话说清楚的意思,看了看周围,正好就在花园附近,就带着白诚去了花园。
      花园就在花房的旁边,白诚对这里应该很是熟悉,柳星彩干脆放开了白诚,跟着他走到花园深处的凉亭中,坐了下来。
      短短一段路白诚走得心思百转千回,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他心头就千头万绪,现在更是倍感压力,真的好累。
      柳星彩见白诚神色隐约透出颓然,不由得有些担心,冲口而出:“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就不能说出来吗?你就这么喜欢独来独往?我已经很努力地与你靠近了,你就不能把我当作朋友吗?”担心之余把自己的怨怼也表达了出来。
      “朋友?”白诚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自己真的可以与柳星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吗?
      换作以前,答案绝对是否定的,但现在,能看出他心里有事的,却只有柳星彩一人而已。
      若是换个人,自己也如这般退赛的话,对方会不会和柳星彩一样放在心上,非要追问一个所以然呢?
      天空拨云见日,洒下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白诚突然吐了一口气,松了松身形,对着柳星彩开口,说的话却和柳星彩问的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景熠兄,你可有一百两银子?”
      柳星彩不明白白诚怎么会把话题转到这里,一百两银子对寻常百姓不是小数目,但对于柳星彩来说不值一提,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有啊,怎么了?”
      “那你借我一百两吧,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柳星彩眨眨眼,心想这难道是白诚对友情的试炼?可以前从没听说过白诚跟谁借过银两,更没听别人说过白诚因为银钱和谁交往过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不明究竟,柳星彩倒更是想看看白诚究竟想如何,便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白诚。
      白诚道了声谢,将银票收了起来,直视柳星彩的眼睛郑重地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你相信我。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今天对外宣称你请我去柳星阁练琴?”
      事到如今,柳星彩真的按捺不住了,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儿全抛了出来:“你要一百两做什么?你作为白家公子还会缺钱吗?还需要借钱并且还要想办法才能还给我?你为什么要退赛?退赛之前为什么不能和我说一声?我们不是搭档吗?你都已经退赛了,还要我宣称你来我阁中练琴?你是要去哪里?不能被白家主母知道的吗?白瑞瑄,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上次就思虑过多郁结在心,这都过了一周了,是不是还没能解决?我看你又没好好吃饭对不对?你都瘦了你自己知道吗?你到底是怎么了?”
      白诚被他劈头盖脸问得哑口无言,又被他问题中的内容问得语塞哽咽,总而言之,说不出话。
      “怎么了?”柳星彩慌了,白诚历来表情甚少,这时却被自己一番话问得眼眶泛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柳星彩是真的慌了。
      “你,若真的想知道,下学了之后,你便与我同去吧,只是……只是……只是你得一切都听我的,可否?”白诚低着头,从喉头挤出来这么一句。
      说完这句话,白诚松了一口气,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虽然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但是白诚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人分享秘密,是一件让人感到这么的轻松的事。
      而柳星彩看着白诚从泫然欲泣转变成如释重负,心里的感觉很是混杂微妙。
      他是终于成为了那个能让白诚分享心事的人,但他有点迷惘自己是不是应该成为这样的一个角色,他又因为成为了这样的一个角色,微微感到有些兴奋,兴奋之余又有些害怕白诚将带他去经历的东西。
      但他还是答应下来了,让伴读向白府递信,宣称今晚他邀约白诚去柳星阁练琴,同时与白诚约好,下学之后先一同回柳星阁,再从柳星阁出发,去往目的地。
      到了柳星阁,白诚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二人换下华服,穿上粗布的衣服,梳起普通的发型。
      柳星彩一一照做,天还没黑,他们坐上一乘低调的马车,去到了东家巷。
      白诚下了马车,带着柳星彩七拐八绕,停了下来,柳星彩抬头一看,是一间医馆。
      柳星彩心想:“我本以为白诚是在外沾染了不好的女子,意乱情迷,为其所控,但又不能告知白家主母,才会借钱相与,可是又觉得以白诚的性格不会流连烟花之地。刚看他又是要换普通衣服,又是要乘低调马车的,确是不像要去玩乐。这会儿又到了医馆,莫不是白诚迷上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是个病体,才闹得他如此忧思难忘?”
      白诚进了医馆和医师说了几句,就往里跑进了一间病房。
      柳星彩的视线跟着他的脚步看向里面,就见白诚握住了卧榻上病人的手。
      从这边远远看过去看不到面目,但可以肯定的是卧榻上确实是个女子。
      柳星彩叹口气,心想果然如此,才慢慢地跟着白诚进了病房,进去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想错了。
      卧榻上是躺了一个女子不假,但和他想象中的年轻女子有很大的差异。
      在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满脸病容的老妇人,正与白诚相对而泣。
      饶是柳星彩想象力再丰富,也不可能认为白诚是爱上了这位老妇人。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柳星彩不知该惊讶自己看到了白诚的泪容,还是该对这个场面感到诡异,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候在一边,等着白诚引见。
      白诚把面上的眼泪拭干,站直身来,把柳星彩引到距离床铺稍微近了一点的地方,对床上的妇人说:“这位是柳景熠柳公子,是我的……朋友。”
      在说出“朋友”之前白诚还顿了一顿,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一个词。柳星彩依言,朝老妇一礼。
      等他一礼结束,白诚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介绍道:“景熠兄,这是……我娘。”
      老妇人想要起身行礼,但没能成功,倒是咳嗽了几下。
      柳星彩心下满是震惊和疑惑,他怎么也没想到床上躺的这位会是白诚的娘。
      更何况,白诚作为白家少爷,母亲应是白家当家主母,怎么会有一个娘身居陋巷,重病缠身呢?
      白诚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疑惑和震惊,伸手牵了牵他的衣角,小声说:“我等会儿再和你解释。”就转头继续与老妇人言语去了。
      柳星彩的心思在肚子里面绕了几绕,脑补了一出入赘女婿爱上别人,珠胎暗结生下儿子,正牌夫人多年无子,引为公子继承家业的大戏,又觉得这未免过于戏剧,忍不住甩了甩头,把这种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面甩了开去。
      医馆中人将汤药端了进来,白诚接了过去,一边细细喂给老妇人服下,一边嘱咐她:“我不能常来看您,只能让医师多加留意,每日餐食药物,都不可轻易松懈,但我只要有机会,就会过来看望您的。”
      柳星彩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番老妇人神色,恐是肺上有寒疾,但见白诚喂给她的药,却并不是能治好这类疾病的药物,倒像是补气养血,昂贵续命的药材,很是奇怪。
      喂完了药,白诚重重地给老妇人施了一礼,柳星彩便也跟着施礼,与白诚一齐离开了病房。
      白诚找到医师,递上那张百两银票,恭恭敬敬地请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娘,表明自己一周之后会尽量过来,如果没来也不要断药少食,缺少的诊金日后定会来付,倒像是百两银子只够花周余。
      结束了一番交代,才转身招呼柳星彩一同离开。
      回到马车上的路不长,但二人都是一派沉默,就略显的长了,柳星彩知道今天所见乃是白家名门辛秘,不好轻易开口,而白诚,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四章每章5000字左右,第五章开始每章30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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