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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郁结 ...

  •   当柳星彩换好了衣服来到琴房的时候,他的伴读已将他的琴布在了琴台上,白诚也布好了自己的琴,端坐在另一方琴台之后等着他,此时正准备起身施礼。
      柳星彩一摆手:“可别,以后练琴可多,虚礼就都免了吧。”
      他没有马上坐到自己的琴台上,而是凑到白诚的琴台那边坐下,让伴读去取各色琴谱过来挑选。
      白诚也觉得先确定好合奏曲目更为高效,只是不明白柳星彩为何非要挤在一起。
      其实,柳星彩是好奇白诚的琴,才挤坐在白诚的琴台边。
      以前琴课学期终考的时候有听过白诚弹奏此琴,琴声风格和主人颇为一致,较为低沉稳重,和自己琴声的飘逸飞扬有较大的差异。
      这样一来,哪怕二人演奏同一琴曲,风格也会有一定的差异,如果想要效果出彩,选曲就要保证扬长避短,融洽和谐才可以,那么就更加需要进一步了解琴的特质和声音的差异。
      “它叫什么名字?”柳星彩指着白诚的琴问道。
      “诚风。”白诚答道。
      “我可以,碰它吗?”柳星彩看着白诚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白诚对柳星彩的这个问题和这个语气都有点诧异,按照他所了解的柳星彩,不是应该先上手摆弄两下,等自己开口阻止了之后,再表示只是玩笑而已不要在意得吗?怎么还需要小心翼翼地问?倒是,还挺顾及别人的感受。
      于是白诚回答“请便”。
      柳星彩伸出右手轻轻地拨动了一阵琴弦,又用左手整个覆上弦面感受了一下,然后双手并用,摸了摸琴的木质,心里赞叹“好琴呀好琴”。
      最后中指停留在琴尾处的“诚”字上轻轻划着圆圈,转头对白诚说:“白兄还真是宝贝这琴。”
      白诚听了这个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诚风,默默地伸出双手抚摸琴身,眼神里满是温柔 。
      柳星彩没想到一句话惹得白诚现出如此神色,不免愣了一下,好在,前去取琴谱的伴读回来了。
      白诚的注意力,已经成功地被伴读拿来的琴谱所吸引,他正准备开始读谱,柳星彩却开口说:“别急别急,来来来。”
      没有管那些曲谱,柳星彩反倒是站起来拉着白诚坐到自己的琴台。
      “它叫星野,制作他的木头,差点就被锯成块状了,只是因为比普通木材坚硬,让工人们犯了点难,正好被我遇到,就拿回来做了琴。”柳星彩也不管白诚想不想知道,就给他介绍起来,“总之是机缘之下遇到了琴木,就找祈琴师专门为我制作了此琴,要不要弹奏一下?”
      和诚风不一样,星野是在琴头刻了一个“星”字,琴尾虽然已经修缮圆润,但仍保留了一些木材被生生掰断的痕迹,确实有一点“野”性。
      白诚被琴的主人主动邀约,便也不推辞,抬手弹奏了起来。
      果然琴如其人,一点儿也不低调,弹奏之时还会随着琴弦的波动飘散出沉沉微香。
      白诚心下一沉,此琴之贵重,较诚风十倍怕也不止。转头看着柳星彩神色,并无显摆之意,就像是小孩子之间,互相交换玩耍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模样。
      看得出来,柳星彩很喜欢星野,但并没有多么宝贝它,也就难怪刚才他会感叹白诚宝贝诚风了。
      柳星彩此时和白诚的距离很近很近,近的可以闻到白诚身上从花房带出的花草香气和土壤气息,和在花房中闻到的扑面而来的香气不同,在这充满了熏香气息的琴房中,白诚身上的这种香气沁人心脾,很是清新。
      近到这种距离,柳星彩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白诚的情绪好像变低了,不仅和刚刚他看着诚风时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比他平时不言不语时给人的感觉还要低沉。
      “寻曲子吧。”白诚冷冷说出一句,坐回自己的琴台拿起琴谱就开始读,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了。
      柳星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期待,他原以为交换弹琴会让两个人关系变得亲近一点,结果白诚似乎不开心了,还真是难以琢磨,不好接近。
      总之,还需努力。
      读了几首谱,柳星彩觉得都不适合,看了看白诚那边,似乎也没有所得,正当犯难之际,院长出现了。二人赶紧起身,对院长施礼。
      “二位可是在寻找合奏的曲目?”院长语带慈祥地问。
      “是。”二人齐声回答。
      “那,二位看看我手上这曲如何?”说着让身后的随从拿出一份曲谱。
      柳白二人上前恭敬地接过,院长欣慰地一笑,也未等他们读谱,转身就离开了琴室,倒像是胸有成竹。
      柳星彩读完琴谱,眼前一亮,欣喜地看向白诚,白诚比他稍晚一点读完,眼神相接,表达出来的是一个意思:“这曲子可行。”
      “只是有点难度啊,并不是很容易弹奏。”柳星彩说出自己的判断。
      “如果选这一首,需要多加练习。”白诚同意。
      “那么,我们就定这首,每周,我想想,”柳星彩思考了一下,“练习两次合奏吧,就在这个琴房里面。”
      “好。”白诚答应了。
      这首曲子名叫《九歌》,曲谱复杂,难以弹奏,胜在能凸显琴技,且适合二人的琴声风格,二人在书院琴房练了七周才把这首曲子完整的弹了下来。
      只可惜,院内品鉴会上还是收到了过于追求琴技,意境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的评价。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要是论技术,这曲子对他们来说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是这个意境,也太难抓了。
      于是,柳星彩决定请全国知名的琴师慧心师傅过来好好指导一番。
      白诚的眼神亮了亮,神色隐约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雀跃和兴奋,竟然连柳星彩邀约他到柳星阁中去接受指导也爽快地答应了,弄得柳星彩很是奇怪一个名门公子对请一个琴师这么开心。
      只是没想到,到了白诚来柳星阁练琴的那一天,他却被慧心师傅批评琴声虚浮,心不在焉,直言若是这个水平,根本没有追求意境的必要。
      柳星彩很是疑惑,前八周的练习中,白诚明明都弹得异常认真,况且白诚一直都很期待慧心师傅的指导,临场怎么就心不在焉了呢?
      慧心师傅并没有待太久,便起身请辞,要他们先定下心来弹好曲子,自己再来,柳星彩只好与白诚自行练习。
      让柳星彩没有想到的是,刚结束练习,正准备出言留白诚在阁中用膳好拉近距离,白诚却忽而捂住胸口,背过琴台俯下身去作呕。
      柳星彩心下一惊,赶紧跨到白诚身边坐下:“你今日可有饮食什么奇怪的东西?”随即伸手拍抚着白诚的后背,才发现白诚的外衫都微微泛湿,不知已强忍了多久,中衣竟已是被冷汗浸透。
      柳星彩心生自嘲。枉自己自诩擅长医道,白诚进到柳星阁的时候面色就不是太好,自己还以为是因为慧心师傅的到来让白诚感到紧张所致,现在看来,白诚琴声飘忽的原因就在于此。
      白诚没有开口回答柳星彩的问题,只摆了摆手表示否定,头也没抬,柳星彩见他根本就是干呕,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一时情急直接扬起左手,捞过白诚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
      白诚身体不适,胸膛起伏,额有汗珠,眼中含泪,生出一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这个半靠在柳星彩怀里的动作有些抗拒,奈何无力挣脱,加上柳星彩拥住他之后就伸出右手一把抓过他的左腕,四指放于他脉搏处,语气难得严肃地说:“把脉。”让他只能乖乖不动,不好挣开。
      柳星彩把完了脉,又抬起右手在白诚额上探了探,还看了看白诚的舌苔,才稍稍松了口气,把问题换成了“你今日可有饮食过什么东西?”
      白诚还在压抑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感,默默摇了摇头。
      柳星彩叹了口气,扶白诚靠在琴台上坐好,抬手一边给他揉着胸口顺气,一边说:“你思虑颇多,郁结之气全都积压在你胸口,让你无法呼吸,恶心反胃,食不下咽,是不是?”
      白诚听到他的诊断,更加一言不发,移开了视线。
      柳星彩这几周已经习惯了白诚的沉默,也就没有追问,让他再忍一忍,自己去了药庐,抓了几味药材迅速碾碎,拿一个药囊装了,回到琴室递与白诚。
      “里面有一些清心安神舒郁的药材,你且嗅着。”柳星彩直接坐到白诚左后侧,不管白诚愿不愿意,一手抓住他的左肩,一手在他后背顺着脊柱向下推拿开去。
      白诚把药囊放在鼻下嗅着,阵阵清新的药香从布帛中透出来,渐渐平复着他胸口的郁结之感。
      虽然他很不习惯与人有身体接触,甚至难免生出羞涩,但不得不说,柳星彩双手修长,指力均匀,推拿的恰到好处,让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柳星彩感到白诚身体渐渐没有那么紧张,气息也没有先前那般紊乱,便开口道:“我刚去药庐的时候,还着人准备了清心安神的药粥,你用了再回府吧。你可别拒绝啊,要不然,总不至于要我去吃那清心安神的药粥吧。”倒是直接让白诚别拒绝。
      白诚心知,就是自己不吃,柳家也不怕浪费这药粥,断是不可能轮到柳星彩把它给吃下去,柳星彩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拒绝罢了。
      他也知柳星彩是一番好意,此时拒绝未免过于生硬,就点了点头。
      柳星彩这才解开一直微紧的眉头,停下了自己推拿的手,柔声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按在白诚左肩的手却还没有放开,若白诚仍感不适,就还继续推拿。
      白诚本就不习惯与人有身体接触,闻言就准备站起,把柳星彩又给惊了一下,“别急别急!”腾得站起去扶白诚。
      白诚一抬头看到了柳星彩那张焦急的脸,心里一动,又有一丝不习惯涌上心头,不过他还是放慢了起来的动作,任柳星彩扶着自己的胳膊缓缓站起来。
      柳星彩又确认了一番白诚神色,见真的已没有大碍,才松开了扶住他胳膊的手,略一欠身说“请吧”,带着白诚出了琴室。白诚估计柳星彩是要去饭厅,便将药囊握在手中,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缠了白诚一天的郁结之感已轻减大半,让他暗暗惊叹柳星彩医术高明,又想到对方琴技也很高超,不由得自叹不如。
      “想什么呢,到啦。”听到柳星彩这么说,白诚才从感叹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柳星彩恢复了一贯神色,正在看着自己,身后却不是饭厅,倒像是,存放衣物的衣舍,还是大小很是夸张的那种。
      “这是?”白诚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你的汗都透到外衣了,若是天黑下来,你在回家的路上夜风一吹,只怕你更难受。”说话间已经为白诚挑选起适合的衣物来。
      要是柳星彩的其他朋友在这里,不免要惊掉下巴,从药囊到衣装,何须柳公子亲自动手,只需交代下人即可,什么时候见过柳大少爷这么的婆婆妈妈。
      柳星彩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不同,为了能融化冰山,他也不是第一次不像自己了。
      说起来白诚的身材并不纤弱,当然也并不壮硕,个头也与柳星彩相差无几,挑选衣物给白诚穿,说难是真不难,论大小柳星彩的衣服每一件都能适合白诚的身材。
      跟着柳星彩进了这偌大的衣舍,白诚却看见柳星彩看看这件摇摇头,摸摸那件又摇摇头,挑了半天,也没有能挑出来一件,只好等在一边,被这衣物的数量震撼了个严严实实。
      也不怪柳星彩犯难,两个人身材是相差不大,可风格实在天差地别。
      若是让旁人来评价,论第一眼感受,柳星彩温暖阳光,白诚高贵清冷;论平时穿着打扮,柳星彩鲜艳华丽,白诚清雅脱俗;论动作行为,柳星彩随意潇洒,白诚端方持重;论容颜气质,柳星彩俊雅邪魅,白诚端正严肃……奈何柳星阁只有柳星彩一人居住,没有别的风格的衣物,让柳星彩在这偌大的衣舍中竟找不到一件适合穿在白诚身上。
      “柳兄,算了吧。”白诚开口给柳星彩搭了个台阶。
      “不行不行,必须把衣服换下来。”柳星彩坚持。
      “那就这套可否?”白诚只好随意指着其中一套,做出一副自己相中了的样子,帮柳星彩决定。
      柳星彩突然对自己日常装束的华丽之风有些嫌恶,因为他实在有点无法想象这套衣服穿在白诚身上的样子。
      但已是黄昏时分,再耽搁下去天就真的黑了,心想“先将就将就罢”,吩咐下人帮白诚穿戴,自己转身出了衣舍。
      只是他前脚刚出来,下人们后脚也跟着出来了。正当不解,丫鬟翠雪带头对柳星彩一揖:“白少爷说他自行穿戴即可,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小的们只好出来了。”柳星彩哑然失笑,心下疑惑:“还有名家公子不需要下人伺候穿戴?这白瑞瑄还真是脱俗。”
      衣舍的门从里面打开,白诚抱着自己的衣物走了出来。
      出乎柳星彩意料,华服加身并没有让白诚看起来如他想象中那么不伦不类,倒是配着那依旧端正严肃的容颜,显得贵气逼人,竟是有些晃眼了。
      翠雪机灵,主动走出来对白诚一揖,伸手要接过白诚手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白诚递给了她,还不忘把放在最上面的药囊握回手中,抬头看着柳星彩,可柳星彩未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诚很不习惯也很紧张,平日里柳星彩善于言辞,甚少不发一言,这会儿的沉默,让他真的摸不准柳星彩的意思,他与柳星彩不亲近,但也不想得罪他。
      好不容易消退了大半的郁结之感又沉渣泛起,白诚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药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它举起来嗅,就在此时——
      柳星彩动了。
      没有朝着白诚,而是对着翠雪招了招手。翠雪立刻上前,柳星彩在她耳边吩咐了一阵,翠雪听完,对柳星彩和白诚各是一礼,便抱着白诚的衣物退了下去。
      直到翠雪的身影消失,柳星彩才转身,大步走到了白诚面前,抓住白诚空着的那只手的手腕,带他往饭厅走去。
      这握住的手腕和这不快不慢的步行速度,让白诚胸口的郁结之气意外地开始消退,又被“不习惯”的违和感代替。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四章每章5000字左右,之后每章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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