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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摘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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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清晨,临江城的摘花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摘花大会采取的是逐层选拔制,第一场与殷灼对战的,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后起之秀——秋衡派弟子莫雪笺。
自打上回失控的陆怀玉险些血洗擂台,这次摘花大会便多了个点到即止的规矩。殷灼从擂台边上的武器架子上了拿了把木剑,回身拱手一礼。
“莫姑娘,得罪了。”
这话诚然是真心实意的。
好在殷灼是个怜香惜玉的,分寸拿捏得还算凑合,莫雪笺被同门扶下去的时候,胳膊腿儿都还好着,没多也没少。
——殷灼虽以毒见长,但武功好歹也是我师父教出来的,此前我又把武功秘籍给了他,如今他的武功之高,已非昔日可比了。除了灵剑宗的那个薛轻,我想如今还真没人能和他抗衡。
殷灼顺顺利利闯过了之前几场,到第六场上,也就是最后一场,果然遇上了薛轻。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打得如火如荼、惺惺相惜,我在底下看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只是没想到两人打着打着,薛轻忽然出了破绽,殷灼抓住时机,一剑劈过去,剑尖直指薛轻面门。
薛轻收了剑,笑道:“是薛某技艺不精,甘拜下风。”
我不是很赞同他的话。毕竟那般隐晦而巧妙的破绽,一般技艺不精的人可做不出来。
殷灼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忒好——估计又是那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亦将剑收了起来,拱手一礼:“薛兄客气了,承让。”
虽然不知道薛轻为何会放水,但殷灼赢了他却是有目共睹的。主持此次大会的长老当即宣布——殷灼成为本次大会的胜者。
按照惯例,悬于场中央那根杆顶端的那朵牡丹花该由殷灼摘下。殷灼提了木剑,运气发力,将木剑往杆顶掷去。
谁料,剑尖还未触到牡丹花。便被横空飞来的一枚石子击中,因为受到冲击而改变了轨迹方向,“咚”一声直直插入木杆中。
众人哗然,殷灼脸色微沉。
我诧异地看向那“飞来横石”的来源——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站着一人,虽然离我很远也很模糊,但我却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陆怀玉。
他怎么来了?
陆怀玉迎着众人的目光和碎语,旁若无人地走上擂台,朝殷灼微微一笑。
“在下方才见殷兄武艺不凡,想和殷兄切磋一番,不知殷兄……意下如何?”
我不知道陆怀玉那只小脑瓜到底抽了什么风,也不知道殷灼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微笑着应了。直到一白一玄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听到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我才有点明白过来——
这是陆怀玉在卫冕呐。
我在台下静静瞧着,旁边的芊芊龇牙咧嘴:“苏姐姐,别掐着我胳膊,疼,疼——”
两人的身法皆是诡异的快,眨眼间,已是过了十几招。陆怀玉擅长剑法,一手净心剑诀可以说冠绝天下,而殷灼内力雄厚,一招一式都引得全场气流激荡。众人在感慨这两人神仙打架的同时,纷纷猜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有不嫌事大的甚至搬了一张赌桌上来,坐庄开盘,押大押小。擂台一时间成了赌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因此这次的摘花大会,也被后世之人称作“赏金大会”。
事实证明,陆怀玉不愧是带动一座山经济发展的龙头人物——据说,在这赏金大会上,凡是押了陆怀玉赢的,最后都赚了双倍的银子。
为什么是双倍呢?
因为陆怀玉最后不仅胜了殷灼,还顺带着差点解决了一个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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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我上辈子投生成了殷灼的娘亲?所以当陆怀玉的剑带着破金般不可阻挡的气势刺向殷灼的时候,我才会冲了上去。
他这一剑大概用了十成十的内力,虽是木剑,虽然他只有三年的内力,却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我倒在殷灼怀里,一抬眼,便看到陆怀玉苍白如纸的脸。
此情此景……与三年前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一幕,倒是怎么看怎么像。
“你为了他……竟真的连命都不要了……”木剑“咣当”一声掉到地上,陆怀玉喃喃低语,整个人仿佛突然失了魂魄一般,灰败颓然。
我没说话,只垂下眸子,转头问殷灼道:“你没事吧?”
殷灼的目光十分复杂,既有愠怒又有心疼,但最多的是掩不住的欣喜——不是,我受伤你这么高兴的么——他将我抱起来,道:“青禾,我没事,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我点点头,在殷灼抬步之际,又扯住他的袖子,微微侧头,对身后的那个人低声开口——
“怀玉……道长,多年前你曾于风雪之中救回我一条性命,如今,就当是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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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将我带回归真教,我便又开始了熟悉的养伤生涯。
养伤的日子很平静,归真教里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芊芊,另一个就是殷灼。他俩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都好像心里憋着什么话想与我说,却没有一个能爽快说出来的,搞得我都替他们憋得慌。
而且,殷灼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次数明显多了几倍不止。我瞧着若是放一卷铺盖在我房里,他就能直接住在这了。
这一日,房间里除了我和他便再无旁人。我如平常一般喝药,他看着我,看着看着,忽然道:“青禾,待你痊愈了,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我喝药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他在我床边蹲下,道:“青禾,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但在摘花大会上,你竟舍了自己来护我,让我无法不又生出妄想——青禾,你对我也是并非无意的,对不对?”
我垂着眸子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又抬起眼来看他。
他轻轻执起我的手,合在掌心,语气诚恳而认真:“青禾,给我个机会,我会用一生爱护你,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的目光轻轻掠过他的手,落在矮柜上的一束灵香草上。紫色的小花层层叠叠,香气沁人心脾,最是助眠。前几日我睡不好觉,芊芊便从不知何处抱来这束灵香草,在那之后,几夜好眠。
——其实,怎会是不知何处呢?我分明知道,这灵香草长在天一门后山的一处山坳坳里,只有我和那个人知道。
芊芊一直以来的欲言又止,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只是,我早就与她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人活一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我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殷灼的手。
良久,唇角一弯,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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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妖女“勾魂针”不日将嫁给归真教教主“毒公子”的消息,让各门派一下子炸开了锅。
又听说,天一门之前下发的诛杀令莫名其妙又撤销了,让各门派的锅不禁又炸了一次。
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具体那些人是怎么编排我的,我不甚清楚。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耳不聪目不明的闺阁小姐——
伤势差不多痊愈之后,殷灼将我送回姑苏城的家中,又留下一队人守在我家附近,任何也许我不想听的消息言论都不会传到我耳朵里。
我在家中看天看地看花看鱼,闲的直发慌。过了些日子,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熟人——芷嫣来探望我了。
她带着疏离客气的笑容,问候了我的伤势,又祝我和殷灼百年好合。
我笑着对她的祝福表示感谢,然后问她有没有兴趣体验一下姑苏山上的温泉热汤。她说好,我便领着她去了山上,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泡汤用的轻薄衣裳,拉着她泡进温泉之中。
水声哗哗,我与芷嫣并肩而坐,说话声尽数被水声盖了过去。
“芷嫣,有什么话,在这说无妨。”
她叹了口气,道:“青禾,我一向自诩看人看事透彻过人,却着实不明白你为何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我想你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你若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但有句话,我却是一定要说的——”
她看向我,低声道:“青禾,怀玉师弟现在的状况不好,很不好。”
我垂下眼,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漾起一圈波纹。
“青禾,我想你心中也是明了的,怀玉师弟他在意你——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在意。我还记得六年前你刚离开天一门、进入归真教的时候,那一个月,他就跟失了魂了似的,谁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只一味拼命练剑,最后昏迷了好几日,若不是我爹把我从灵药谷叫回来,他也许就死了——青禾,你猜他在昏迷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我摇头——芷嫣定是唬我的,那年他失魂落魄,分明是因为卓婉郡主另嫁他人……芷嫣定是唬我的。
“他说,若我足够强,足够为她抵挡一切,她是不是……就不会跟他走?”
我沉默着偏过头,撩了些水在脸上,颗颗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最后融入泉水之中。
“青禾,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造成负担,我只想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殷灼并非等闲之辈,我今日出发来看你之前,我爹曾郑重叮嘱我谨言慎行。我虽不知殷灼是何身份,但能让我爹忌惮的,绝非善类,青禾——”
“芷嫣,”我微笑着打断她,“这热汤也泡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芷嫣张了张口,见我笑意浅浅地看着她,终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离开热汤之前,我将一方小小的锦盒塞到芷嫣手中,“芷嫣,我想麻烦你……将这东西带给陆怀玉。”
芷嫣捏着锦盒,顿时激动起来:“好,我一定带到!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么?我定会如数传达的!”
我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确有一句话,还请芷嫣你务必带到。”
“请他……忘了苏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