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醉情蛊（有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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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陆怀玉曾在三年前的摘花大会上拔了头筹，由此声名大噪。
那摘花大会举行在平川城，乃是全武林的青年才俊比试切磋的盛会。最后决赛时，比武场上立起一根几人高的细杆，一朵盛放牡丹悬于杆顶，谁能打败对手得到摘下那朵花的资格，便是胜者。
如此良机，谁都想在众门派面前长长脸，归真教也不例外。当时，古长渊派了我们四大护法前去摘花。
然，我平日里连脸都不想露，又怎会想参加这等争锋之事？便厚着脸皮请了几日假，打算回家瞧瞧。
归家路上，恰好能路过平川城。走到城门口，我一时心血来潮，打算悄悄去瞄一眼热闹。
我不该去凑那个热闹的。
在城里，我好不容易找到殷灼他们的落脚之处，却无意间听到雷厉和荼桑在说悄悄话。
荼桑说，若要各大门派对归真教刮目相看，唯有合力帮我们四护法之中实力最强的殷灼夺得摘花大会的头名。
我默默点头。
雷厉说，如今各门派的青年才俊之中，实力在殷灼之上的，恐怕只有陆怀玉一人。
我默默点头。
荼桑说，不怕，她已经悄悄在陆怀玉的茶杯里下了醉情蛊。
我：“……”
我知道荼桑的醉情蛊，若是中了，要么与人欢好，但在这之后会失去所有内力；要么……
全身血脉爆裂而亡。
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要跑去找陆怀玉。
许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毕竟他那般冷的一个人，我还真挺好奇他中了醉情蛊会是怎样一番奇妙景象。
我在他房间门口蹲了许久，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进去收尸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他的脸色果然不大对，而且见我蹲在门口，先是一怔，随即脸色更不对了。
……我知道他不喜我，可也不至于脸这么黑吧？
就跟我欠了他一万两白银似的。
他不理我，死死皱着眉，从我身边快步经过，带过一阵风。
当时，我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样一个想法——他莫不是要去逛窑子了吧。
我想，我那时定是被鬼上身了。
不然怎会伸手拉住他？
他猛地一颤，却不看我，紧闭着眼冷声让我放手。而上了我身的那只鬼却不怕死地一把抱住他，然后一口咬在他柔软的唇上。
再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得了。
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哪哪都是疼的。
荼桑的这个连环坑，挖的倒是万无一失。陆怀玉要么死，要么失去所有内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对殷灼构成威胁了。
左边也是坑，右边也是坑，而我刚好路过，从他背后踹了一脚——把他踹进了浅一些的那个坑里。
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想，好歹保了你一条命，陆怀玉，我也算对得起你。
但转念一想，虽然我知道醉情蛊的存在，但……他并不知啊。于他而言，整件事恐怕就是——他被下了药，然后我出现了，然后……他的内力就没有了。
完蛋。
以他以前对我的冷淡程度，以他方才见到我时的那般黑如锅底的脸色，我若解释，他会相信吗？
我和荼桑，怎么看都是一伙的——实际上，我们也确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任谁都会觉得，是我坑了他。
其实牡丹姑娘说的对——当世人的眼光根深蒂固时，你的模样是由别人决定的。
我想，他该恨死我了吧。
我怕他醒来后一怒之下把我劈了，不敢在房间里再待下去，便一步步挪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撞上了殷灼。
我脚步虚浮无力，差点栽倒，幸亏他及时捞住了我。
他的表情比之前的陆怀玉还要难看，紧盯着我，瞧那模样像是要把我嚼碎了吃了。
我有些委屈——我好歹也算帮你铲除了最大障碍，你不感谢我，还瞪我？
不过看到他身后面容惨烈的荼桑和雷厉，我便有些明白了——大约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我们这样帮他，让他面上过不去了。
唉，还是太嫩，不懂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要面子干啥？能当饭吃么？
然后，陆怀玉醒了。
场面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陆怀玉披着衣服站在房内，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目光一寸寸没入沉黯。
他问道：“是他逼你的么？”
我只能实话实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他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晃了晃，神情晦暗难辨。
再然后，他抽出濯尘剑，刺了过来。
只不过剑尖所指方向，是殷灼。
他为何不对我下手？哦，许是太恨我了，打算以后逮机会慢慢折磨我吧。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死了干脆。
我挪了挪身子，挡在殷灼前面。
我感到殷灼揽着我腰的手蓦地一紧。
陆怀玉的剑法是我看着练成的，我自然知道，以他的速度和力道，现在躲是来不及的。
我会死。
不过，有的时候，死也未尝不好。
只是剑刃入体的时候，我还是莫名掉了滴眼泪。
我至今还活着的缘故，是当时陆怀玉那一剑，既刺偏了，也刺轻了。
倒像是他急急收住剑势一般。
怎么会呢？他该巴不得我死才是。我没死，许是他失了内力、剑没拿稳的缘故吧。
我倒在殷灼怀里，抬眼便对上陆怀玉难以置信、满含痛意的目光。
我想，他定是恨死我了。
————
没想到的是，我终究还是小看了陆怀玉的实力。
他没了内力，却仅凭着一手剑法，便夺了摘花大会的头筹。
而殷灼为了照顾我的伤，便没去参加比武——最后竟是我连累了他。
陆怀玉决赛的那天，我去看了。
他一反常态，仿佛不要命了一般，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搞得对面战战兢兢、抱头鼠窜。
虽胜了，却落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那浑身淋漓的血啊，我看着都疼。
他一手持剑，一手拿着那朵盛放的牡丹花，如堕入凡间的仙人一般站在高台上，目光径直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我分明已经裹得很严实了，他怎么还是认出来了？
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冲上去与他解释。
——那日之事我本不知情，拿蛊坑你亦不是我的本意。
而且，我只是想救你的性命啊……
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中了圈套是真，失了内力、在比试中几乎丢了性命也是真。
他最恨别人算计他，我知道的。
再者，我若说了醉情蛊的真正作用，陆怀玉怕不是得劈了荼桑？荼桑虽心狠了些，但好歹也算是个能与我说话的人，我与她同门一场，总不能看她死了。
也许，我与他此生的缘分，到这就够了吧。
于是，这家我便没能回成，只好拖着伤残的身子回了归真教。
此后三年，再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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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寂寥。
芊芊已经睡熟，剩我一人瞪着天花板，却有些睡不着了。
所以，当陆怀玉出现在我们房间里的时候，我一扭头，正好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
他大半夜不睡觉，跑我们这来作甚？我茫然地朝他眨眨眼，他却只看了我一眼就垂下眼睛，用手势示意我随他出去。
高人大多喜欢站在屋顶说话，许是喜欢这里视线开阔，可将方圆几里尽收眼底，有助于豪壮心胸吧。
我却只觉风大好冷。
默默裹紧我的衣裳，我等着陆怀玉说话。他早点说完，我好早点回到我温暖的床上去。
他果然懒得看我，只盯着远处轮廓朦胧的屋舍，半晌，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以为，当初你是故意不告而别。”
我发誓我是真没听懂。
他见我发愣，垂眸盯着脚下的瓦片，声音更低。
“我不知道当年……是殷灼强行把你带到归真教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
哦。
然后呢？
然后我就突然心尖一抖——
“你偷听我们说话？！”
他目光晦涩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听到了多少？”
他抿着唇不说话，这意思就是从头到尾听了个全。
这下完了……他听到我跟芊芊说他坏话了！
————
我不知道陆怀玉的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诡异的思想过程。
他之后便再没说话，只盯着我脚下的瓦片，气氛一度十分怪异。直到与他一起来的那个姑娘跳上屋顶，他才说了这天晚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与我说，对不起。
我惊悚得魂儿差点飞出来。
若不是求生欲及时抓住了我的冲动，我甚至想摸摸他的额头——说不定可以用来煎蛋。
陆怀玉说罢便走了，留我一人风中凌乱。
哦我忘了，不是我一人，那个姑娘也在。
她拍了拍我的肩，将我的魂儿拍回身体里，笑道：“苏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知道我那“勾魂针”的名头在江湖上还算响亮，只是……姑娘你那丈母娘相看女婿一般的慈爱笑容是怎么回事？
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竟是灵药谷的大弟子，天一门掌门唐易的掌上明珠——唐芷嫣。
听说她生来便对舞刀弄枪之事不感兴趣，于是便不曾加入天一门，而是投入灵药谷谷主门下学习医术，极少回来，是以我在天一门六年，也一直不曾见过她。
虽然没见过，但我对她的名字却是早有耳闻——“千面佛手”唐芷嫣，行踪莫测，医毒双修，能活死人、肉白骨。
“什么活死人肉白骨，都是他们瞎谣传的，我要是真有那般本事，那我就不是人，而是神了！”她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笑得无奈。
我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哎，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她忽然一拍脑袋，然后凑到我面前。
“让我瞧瞧……”她用三指捏住我的脸，左看右看，就像屠夫打量着即将下刀的猪。
“有点难度，不过也不是不行。”她边自言自语，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挖出一大坨白色软膏，“叭”一下——
糊在了我的脸上。
我：“……”
唐芷嫣许是看出我的无措，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叫‘千面佛手’？”
“因为我最擅长的，其实不是世人以为的医术，也不是毒术。”
“我最擅长的，是易容术。”
————
今晚当真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先是遇到了陆怀玉和唐芷嫣，接着被陆怀玉深夜拎到屋顶，又被唐芷嫣糊了一脸的软膏。
如今我是不是可以毫不自恋地认为，他们不是路过，而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在等待软膏风干的时候，我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为何要给我易容？”
闻言，唐芷嫣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不知道？”
说着又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也是，你若是听说了，见到我们还不立刻跑了？哪里还会等着我们来找你……”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又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便听得唐芷嫣叹了口气，低声道：“苏姑娘，如今的你，可以说是众矢之的了。”
“你知道吗，前几日，天一门对你下了诛杀令。”
诛杀令，往往都是下在叛徒、魔头等罪大恶极之人身上的，此令的内容是——见者必杀，不必留情。
而天一门作为整个武林界的元老级门派，它颁布的命令往往都是一呼百应。
天一门对我下了诛杀令……
哈，哈哈哈，我是该谢谢他们看得起我呢，还是该谢谢他们看得起我呢？
唐芷嫣见我脸上就快干了的软膏忽然出现几道裂缝，吓得花容失色，忙摁住了我的脸，道：“苏姑娘莫要激动，我和陆师弟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把你平安带回天一门。你放宽心，不必紧张。”
把我带回天一门……
我脸上的软膏又“噼啪”一声炸开几道裂缝。
唐芷嫣双手灵巧天下卓绝，一张嘴却笨拙得不忍直视，解释来解释去，我脸上的软膏几乎要废了，才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大概就是，这诛杀令下的蹊跷，唐掌门始终不肯解释为何忽然下此命令，话里话外却又疯狂暗示把我带回去藏起来，所以陆怀玉才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唐芷嫣，则是陆怀玉特地请来帮我掩饰行踪的。
“再过几日，诛杀令就会传遍整个江湖，到时候你留在外面就太过危险了。而今之计，只有暂且把你带回天一门，再做打算。”唐芷嫣如是说。
我的内心只想骂娘。
我虽自知无法成为什么正派人物，但我十几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尽力为善，自问从未做过有损良心之事。虽然有些悲剧确实因我而起，但那并非我所愿，亦并非我能阻止。
他们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这世道未免太过不公。
若是唐掌门在此，我定要揪着他的胡子，质问他为何一边对我下诛杀令，一边又让陆怀玉把我带回去。如此人格分裂之事，岂是堂堂一派掌门所为？
好吧，这话也就说说得了，我可没有那个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醉情蛊（有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