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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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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岑上次被雷骁带回来整个人都是震惊的,所以根本都没有来得及仔细去看过。而当脚再一次踏上熟悉的地毯时,久违的熟悉感好像是潮水般一阵阵地涌过来,淹没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然而站在这里的心情再也不复以往。
雷骁从厨房走出来,手里多了两杯红酒。鲜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摇晃晃,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光泽。一时之间,白晓岑也分不清楚,看到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们就这么站在彼此的对面,过往的时光如同一条河流,在他们二人中间缓缓流淌。而那些曾经叫他们刻骨铭心的记忆如同是这河堤上的花,渐次开放,却又很快地枯萎。
雷骁把酒杯递过来。白晓岑接过来,放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没有喝。雷骁如此的转变让她摸不着头脑,连带着都觉得脚底好像踩的是棉花般不真实。
她抬起头,正视雷骁的眼睛:“为什么?”
雷骁仿佛没听到她的问题:“你肚子饿不饿?”
白晓岑晚上几乎没有吃饭,这会已近半夜,当然是饿了。
雷骁引着她走到餐厅,桌子上摆好了几样菜,都还冒着热气。白晓岑回头,疑惑地看着雷骁,雷骁说:“这三年来,每年我都会在这里准备好年夜饭,等你回来。”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你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是属于你的地方。”
白晓岑心里一阵钝痛,好像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雷骁,我不懂你现在的态度,是你又有什么新的报复的手段?还是说看着我痛苦已经不能够满足你的复仇欲了吗?”
她说的语气十分平静。站在她面前的雷骁对于她来说,好像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雷骁站在那,如同是一尊沉默的雕像:“这是还给你的。”
白晓岑笑起来,笑容惨淡,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萧条:“你现在是在同我说补偿了吗?用这栋房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吗?”
雷骁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迟,总比不做的好。”
其实说是补偿也好,说是愧疚也好,都不够准确表达他的想法。他想做的就是要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她的眼睛里面,他好像看不到了当初的那种神采了,这样的发现叫他心惊。
白晓岑凝视着他:“雷骁,我不懂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看不透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下意识在想,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又一次毁掉我现在的生活。我看不透你,所以,我很怕你。”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白晓岑愣了一下,然后说:“是。”
“你不爱我了?”
这一次白晓岑没有犹豫:“是的。”
雷骁的眼神更凌厉:“你这样欺骗你自己,就能够说服自己了吗?白晓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自欺欺人?”
“对,我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三年来,我跟在你身边,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是有片刻的真心的。就是这么一点自欺欺人的念头,才让我在你身边坚持下来三年的时间。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带着怀疑不确定难过内疚在你身边讨好你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白晓岑说到最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在你那么决绝地把我爸爸投入监狱的时候,你可曾有过半点的犹豫?你可曾想过我一星半点的处境?”
“你把你爸爸的事情,归咎于我,但是你从来没有来问过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你什么意思?”
雷骁的心理已近是各种思绪翻涌,但是语气仍是平常,谁也听不出来在他的平静外表下蕴含的巨大的翻江倒海一般的心事。
“当初你爸爸被人告发,专案小组成立调查团队,队长是中央下来的经济犯罪调查科的人,十分坚决。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当年的事情,问我是不是愿意出面指认。那时候我手上的确握有你爸爸违规的关键证据,但是我尚且还在犹豫的时候,你爸爸找到我,希望我能够交出那些东西,说这是唯一能保全你的方式。你爸爸的案子,判决的那么快,你爸爸甚至都没有上诉过,难道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这么大的案子,上面牵扯到的是多少的势力,你爸爸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他只不过是整个案子当中正好处于中间的那一个人。你爸爸几乎没有抗辩就认罪了,并不是因为我的指证或者是做了伪证让他无法翻身。而是他知道他不能多说什么,他只有选择沉默,让整件事到他这里就完全结束。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你以为你爸爸是清白无辜的。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父母的死是事实,调查团列举出来的数据也是真实的,在你爸爸工地上去世的那么多人命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雷骁停顿了一会,才说:“我的父母因为你爸爸而死是事实,我恨透了他也是事实。我无数次有机会亲手毁了他,可是他现在还是安然在监牢里。相比较他做过的哪些是而言,我觉得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完全颠覆认知的真相叫白晓岑忽然觉得很无力。
她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沾湿了她的手背。
“你别说了。”
“而现在,你还要把一切都怪罪在我头上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不是强硬地把你拉到我身边。那些早就想置你爸爸于死地的人,他们会放过你吗?”
这么多年来,他在心里痛恨着白展飞。爸爸在自己面前惨死的那一幕,如同噩梦般时刻萦绕,最后成为心上的一根刺。他不否认一开始接触白家是别有目的,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恨变成了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感情。
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好像是来自于梦里。
来自于多年前的真相,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在她的心里面,投起了巨大的涟漪,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白晓岑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我累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不是一直在执着这个真相吗?那么为什么,现在对你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呢?”
“其实我执着的不是真相,而是,那个人,为什么是你。我始终不愿意相信的是,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形下,你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白晓岑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我所追求的事实的真相,其实只是心里的一个念想。一个不甘心的结果而已。”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白晓岑听见自己血管跳动的声音。
电视机非常应景地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和欢呼声。电视里正在放春晚,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这着新年的到来,宣布这一年的结束和下一年的结束。
白晓岑对雷骁说:“虽然这是在我日思夜想的家里,但是雷骁,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的时光,那么多的爱恨,谁都没有勇气再回头了,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要用尽她全部的力气。
雷骁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了。
晚上白晓岑睡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却始终睡得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了天花板,入眼的是一片黑暗。窗外有月光渗进来,带着些凉意,沁入人的身体里。
白晓岑裹着外套,走到房间外的走廊上,透过栏杆看到了正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雷骁。他好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白晓岑走下楼梯,雷骁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怎么没睡?”
“睡不着,外面的鞭炮一直在响。”白晓岑问,“你怎么也没有睡觉?”
雷骁指了指自己的腿:“不方便。”
他的腿还没好全,还裹着厚厚的笨重的夹板。白晓岑在他身边坐下来:“还疼吗?”
雷骁摇头,忽然靠近,白晓岑下意识退后了一点。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雷骁却不容许她退缩,又一次把她逼近沙发的角落里,然后伸手握住了她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懵懂的脸蛋。他半是无奈地说:“别怕我。”
白晓岑被他钳制,动弹不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掠夺的味道,他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白晓岑伸手想要推开他,反而被他控制住了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雷骁!”她低声惊呼。
“白晓岑……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事情其实会简单的多。”
他会一步一步按照自己既定的计划,接近白展飞,将白展飞送进监狱,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可是……
世上的事情偏偏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那么多的可是。
白晓岑的呼吸被夺走,整个人都呼吸不畅,
雷骁的吻越来越往下。
白晓岑终于闭上眼睛。
白晓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她还是站在自家院子里的那个无知的女孩子。
后来画面一变,她被巨浪卷进了海里面,海面上狂风骤雨,如同石头一样疯狂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到自己好像是一只无助的小船,只能随着波涛的起伏而跳动。
她的挣扎和难过都变成了梦呓般的轻语。
最后,当她被送上巅峰的时候,她如同一只小猫似的哭出来,呜咽着。雷骁抱着她。她在雷骁的怀里面,越哭越大声,好像是要把这些年挤压的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雷骁抱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终于哭累。睡着之前,似乎听见了雷骁在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窗外,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这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喜气和欢乐。
可是这整个欢腾热闹的世界都不是他的。
只有怀里的,才是他的世界。
雷骁手上抱得更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