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70、第六十九章 你就不怕我会恨你吗

　　“对不起……”连杏无意识地喃喃道。
　　这时，门被推开，刚赶到的满月看到眼前这般景象一怔：“阿娘！爹爹！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今日阿娘是不让她出来的，是她贪玩，想着怎么也是爹爹生辰，偷偷来给他祝个寿总是应该的，谁曾想刚赶到，竟就看到众人跌在地上，仿佛都受了重伤一般。
　　连杏侧头，看向满月:“满月，我要走了。”
　　满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连杏正在向碗中滴着的血。
　　阿娘的血，一滴就已经能让神族衰弱，这么多的血，阿娘是要做什么？
　　“走？去哪里？爹爹也走吗？”满月怔怔地看向地上那个满脸泪水的男子，昔日总是以捉弄人为乐的爹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中却不再清澈如昔，反而写满了无奈与哀伤。
　　哀伤？
　　这对二爹爹而言，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
　　耳边，满月听到连杏再次开口:“你爹爹不走，只有我走。满月，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
　　满月收回视线，看向连杏，坚定道:“我跟阿娘走，阿娘去哪里，满月就去哪里！”
　　三百年前她就发过誓，这辈子，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离开阿娘。
　　“……好。”连杏哽咽，手上略一施力，挥开了巫马诺言的手。
　　“连杏！！！”巫马诺言跌倒在地，终于一丝力气也再使不出。
　　“豆豆！”众人齐呼出声，却也发现力气在快速地流失，终于一个个相继晕了过去。
　　“你就不怕我会恨你么？！”巫马诺言恨恨地看着她。
　　连杏浑身一震，她僵了一秒钟，然后沾血开始在他周边画符咒。
　　以前修炼的时候，所有术法里，她最好的就是封印术，因为她是人类，天资低，不善引风戏水，唯有封印术最简单，只需要她的血便足矣。
　　后来，她相继成了四大神族之妃，封印的力量也随之加大，在冥海一线的三百年，她并非什么都没有做，千万年以来，从没有人能够逃出冥海一线，但是她做到了，靠的便是这封印术。
　　她日以继夜地修炼，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足够强大，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人。
　　如今无忧宫没有了巫灵花，也就没有了神灵庇佑，她能想到的保护他的法子，便只有——以她的血为引，将他封印，永生，困在无忧宫。
　　人类之血被弃离九天，封印神族是对神的最大挑衅，三百年前她封印妖族，不惜以一世轮回为代价，今日她以血给他下封印，不知又会受到什么样的神罚……可是，他能为了她得罪神，她为他做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连杏！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这么心狠！我恨你竟然能狠心这么待我！祈莲连杏！你听到了吗！我恨你！我说我恨你！”巫马诺言看着她画的那些符咒，心中只觉无限疼痛漫开。
　　她要离开了，她竟然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连杏不为所动，继续画着手中的符咒。
　　“连杏，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被气疯了，对不起，你不要难过，都是我的错。”巫马诺言又变成哀伤的样子，哀伤地看着她。
　　“爹爹……”满月不禁走上前。
　　巫马诺言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满月，阻止你娘，让她留下来，快阻止她！满月！”
　　满月看到他这样，有些心疼，但是她缓缓摇了摇头:“爹爹，我不能。阿娘要做的事情，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她，不论，那是什么事。”
　　终于画好最后一笔，连杏收起碗，将碗中剩余的血洒向空中，她口中轻念咒语，血便瞬间在空中凝成了数万颗小血滴。
　　缓缓地，她也随着咒语升腾到半空中，血滴皆飘浮在她周围。
　　“祈莲姑娘……”素素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她这是要！！！
　　连杏悬在空中，高高地俯视着她:“风凌素素，你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伴在他左右，对他不离不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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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一身红衣，半悬在空中，她高高地俯视着她，声音仿似从远方传来:“风凌素素，你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伴在他左右，对他不离不弃么？”
　　风凌素素怔怔地看着那女子，不敢相信她竟是想以血为引将阿诺封印！缓缓流下泪来，她张了张口，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愿意么？“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我愿意。”
　　“哈哈哈哈哈！”巫马诺言突然笑出声来。
　　“祈莲连杏，到了这一刻，你竟然还能想着，要把我，送给别人！好！哈哈！真是好！好极！”巫马诺言闭上双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那声音瞬间被放大无数倍，在连杏心中一遍又一遍敲击拍打。
　　一股疼痛从连杏指尖升起，渐渐四散开来，然后，蔓延到全身。
　　他很少叫她全名，当他这么叫时，他一定是在生气。
　　很生气。
　　以往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就是代表着他需要人哄他，只要哄哄他，他就能气消了……
　　“连杏，你疼吗？”他轻问出声。
　　连杏一震，想起当年，她也这么问过钟离七七，“钟离七七，你疼吗？”
　　伤害我，你疼吗？
　　那是，怎样的落寞，与绝望。
　　“两百年前，你消失不见，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我知道你终会再出现，所以我将巫族搬迁至此，痴守你两百年。元熙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深受重伤垂死，我不惜耗费大半灵力，以命相救，以巫灵花相守。你醒后不肯说话，满心戚戚，我便命你为奴，以报恩为名将你带在左右。你认不出我，我心怀不满，时常将你捉弄。你盘算离开，我罚你抄佛经以静心，罚你禁足以思过。你准备离开，我不甘不被你认出，又不甘主动与你相认，我便让素素冒充你，向你表明我的身份。我以为，你总要该认我了。可是，你没有。你不肯认我，你去偷巫灵花，一次，又一次。我罚你，你不在意，我伤你，你不在意，我近她，你不在意，我娶她，你亦不在意，连杏，你可有心么？你的心，可疼么？”巫马诺言静静道，不再是“本君”，而是“我”。
　　过了许久，他又道：“不在意便不在意吧，我所求不多，不求你待我如何如何，只求你能留在我左右，只是这样安静呆着……这，亦是奢求么？”
　　“姐姐跟你达成什么共识我不管，无外乎是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连杏，也许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巫马诺言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字字清晰。
　　连杏动作一顿。
　　“这天下你想争也好，不想争也好，我还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还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我能护住你也好，不能护住你也好，我还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你能活长久也好，不能活长久也好，我还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这，便是他真实想要的。
　　“我所求不多，但求与你同衾同穴，同生，同死。”
　　“连杏，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呢？”巫马诺言定定地看着她:“若是你后悔了，我怎么办？”
　　“拓跋帝鸣到死都想要再见你一面，他求了一辈子，所求不过是希望你能原谅他，他后悔了，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巫马诺言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连杏，你难道，想要做第二个拓跋帝鸣么？”
　　“他至死都不能见你一面，是因为你被困在冥海一线，身不由己，无法来见他。”巫马诺言说到此，笑了:“今日你想把我困在无忧宫，是不是打算，等我死了也不来见我？”
　　“连杏，你要等我死了，也不来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