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38、第三十七章 本君爱你，千千万

　　两人在祈莲族内走着，走到一处荷塘边，连杏随意在岸边坐了下来，巫马诺言则安静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连杏看着荷塘有些发呆，喃喃道：“连墨最爱吃莲子了，小时候，她还没有荷叶高，我便常常带着她去采莲子。”
　　巫马诺言对这个“连墨”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以前连杏常开玩笑，说若是她妹妹长大了，她定要奉上这世上最好的嫁妆，送她妹妹出嫁。
　　巫马诺言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你很疼她，你妹妹有姐若你，是她的福气。”
　　连杏却摇头：“不是的，你不知道，有我妹妹，才是我的福气。”
　　她的神思不由拉远——
　　“你有个姐姐，疼你入骨，我也有个妹妹，爱我如初，我妹妹叫连墨，祈莲连墨。”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条件信任我、依赖我的人。”
　　“我的妹妹很可爱，尚在襁褓中便会对着我笑，我一点一点将她养大，像我阿娘养我那般。阿娘让我养着她，我便吃饭带着她，睡觉也带着她，出去玩带着她，闯祸也带着她，我教她喊我的名字，教她识字写字，她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连杏”。等她大一点了，我便教她爬树、掏鸟窝、掷骰子，教她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样样学得精致。”
　　“说来奇怪，我阿娘一生性格沉稳，做事严谨，却养出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自幼行事乖张出格，闯祸打架无所不为，可是养出的妹妹，却是如我阿娘一般，安静寡言。”
　　“连墨，真的是你阿娘的亲生女儿吗？”巫马诺言问。
　　连杏摇头：“当然不是，我阿娘是大祭司，是不能婚配的，自然也不会有子女。阿娘带回连墨，是因为我曾看她对无双皇后好，便同她说，我也想有个妹妹。只是后来我性子玩野了，早把当初这句话忘到了脑后，唯我阿娘还记得。好像我说过的每句话，我阿娘都总是记得。”
　　“连墨也记得。连墨很乖，也很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她都觉得好，我做什么她都觉得对，就像是我阿娘的小翻版一样。她唯一喜欢做的事，便是跟着我，我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形影不离。所以，三百多年前我离开祈莲的时候，连墨哭得很凶，也哭了很久。”
　　过了许久，巫马诺言轻声问道：“后悔吗？”
　　连杏一愣。
　　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若是不离开祈莲，你便不会被牵扯进神族之战天下之争，也许你可以如你阿娘所愿般，嫁给你的豆豆哥，一生欢喜，无愁无忧。”巫马诺言看着她道。
　　连杏垂眸：“我阿娘所愿，是希望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那个时候，我是想离开祈莲的，少时的思想总是那么充满好奇心，好像不看看外面的世界便无论如何不会心安一般。后来，我所做每件事，都是随心而走，因而从不曾辜负我阿娘所愿。而且，若是不出祈莲，我便不会遇到你们了。”
　　“我阿娘说，有些人，总是要遇见的。我想，你们应该就是我不论怎么逃避，都注定要遇见的人了吧。”
　　说完，连杏认真地看向他：“好了，阿诺，试探结束。”
　　巫马诺言撇了撇嘴，小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前科累累……”
　　她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现在他们可是在祈莲，纵然她亲口说了选择和自己一起离开，可是……可是万一她后悔了呢……万一她绕了一圈，发现还是喜欢更加平平淡淡的生活呢……
　　“我知道已经过去三百年的时候，心如死灰。”连杏牵着巫马诺言的手，温声道:“没想到我真的还能够再回来这里。祈莲，是我一生最难解的心结，阿诺，谢谢你。”
　　“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谢。”巫马诺言握紧她的手，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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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连宝出现，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巫马诺言却并未松开手，他看向她：“连宝姑娘？”
　　连宝脸色不是很好地点了下头:“大祭司怕你们不识得路，特让我过来，为你们带路，若你们有想去之处，不妨告诉我，我带你们去。”
　　“多谢你，连宝。”连杏浅笑，认真想了一下，道:“我还真的有一处想去，只是不知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祭司宗，我想去祭司宗。”
　　连宝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过来，她转身，带着他们向荷塘外走去：“你们随我来。”
　　连杏和巫马诺言于是便牵着手跟在她身后，路经一处假山时，连杏高兴地指了指那里：“没想到这里也有个假山！小时候，我和连舞经常在假山上玩，她每次都喜欢爬到最上面，结果有一次还害我跟她一起跌下了池子。”想到那时场景，连杏不禁笑出声来。
　　“所以你才怕水？”巫马诺言看着她，也真心笑了。
　　连杏瞪他一眼:“哪有，我的水术可是比火术好很多的！”
　　巫马诺言揉揉她的发，忍不住逗趣道:“嗯嗯，是，当年不知道是谁，死活不肯学水术，还绝食……”
　　连杏急忙捂住他的嘴，在他耳旁小声道:“喂喂，好歹我也是祖辈的人了，在小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巫马诺言忙点头示好，连杏这才勉强松开手。
　　一路上，经过各种熟悉的地方时，连杏就会跟巫马诺言说她曾经发生的一些趣事，巫马诺言时而附和点头，时而和她打趣拌嘴，时间流逝也不觉。
　　不多会，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古老门前，门上依然是连杏熟悉的花纹，连宝指了指门内：“到了，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即可，祈莲族规，影卫不得进入祭司宗。”
　　连杏点点头，牵着巫马诺言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倒也无什么特别，一个香案，一个蒲团，周边简简单单地陈设着一些书，和各种复杂的祭祀符文，连杏却笑了：“阿诺，这就是我生长的地方。虽然好像不是祈莲了，却又确确实实是祈莲。”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坐在门前台阶上的小小人儿，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鸟儿，软糯糯道：“你们说，阿娘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然后，那个身着祭祀白袍、总是戴着宽大帽子遮去半张脸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抚着她小小的头颅，用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说：“你在等我？”
　　她说：“你不必等我，你若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见我。”
　　一如多年后，她慢慢长大，想要离开祈莲，孤身去外界周游闯荡，族人皆反对，连墨抱着她的腿哭，连舞他们也一个接一个来劝她莫要想不开，那时候，她也是如小时候一般抚着她的头，问她：“你想走？”
　　然后她说：“那便走吧。”
　　一生，她都未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即使是那时候，她在说“祈莲与他，你只能选一个”的时候，语气也是分外平淡的，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巫马诺言看着她，突然眉眼笑开，道：“连杏，你带本君私奔，本君很欢喜；你带本君见你阿娘，本君很欢喜；你对你阿娘说本君是你夫君，本君很欢喜；你带本君看你小时候生长的地方，本君也很欢喜。”
　　连杏歪着头看他，笑：“怎么突然说这些？”
　　巫马诺言回以一笑：“没什么，本君只是想，以后本君所有欢喜的事，都要与你说，本君欢喜十分，便分你五分，五分复五分，总有一日你也会是十分！”
　　连杏怔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巫马诺言又道：“世人只当你没心没肺，会耍小聪明，爱恶作剧，可他们懂得什么！本君就爱你的小聪明和恶作剧，你掏心掏肺本君爱，没心没肺本君也爱！本君爱你，千千万！”
　　“胜过这世间花花万物，胜过这天下缥缈河山！”
　　想了想，巫马诺言还是又补了一句：“爱到你想走都舍不得打断你的腿。”
　　“……”连杏深吸了口气，失笑出声，沉默半晌，终是抓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