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渡》琉璃镜

8、幽禁魔音台

　　滴答，水滴从岩壁上滴下又滴到另一处岩壁，三千年来，循环往复，这是一处岩洞。从洞内唯一一张玄冰玉床的方向看来，只有四面八方的岩壁。除了一个被结界封住的可见天日的洞口，真没意思，闻乐说着，还是起了身，倚在洞口前的石榻上，向外望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片虚无，这里是整个魔域的最高处，位东南，四周布满毒障，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叫她看见。呵，澜月果然是个神经病，给她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滴答，已是今日第三千下了，这位魔君也差不多该来了。果然，闻乐隐约看见，有一道云雾从西边渐渐散开来，继而被一道黑影取代，速度极快。即便是闻乐这样的修为，也只在眨眼间，便见到结界被一挥而散。随着一道魔影从眼前闪现而过，澜月便从一团魔气中渐渐显现出来，立于闻乐身前。

　　这是一副鬼斧神工，刀削如剑的面容，虽与奉息长得一般无二，但两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有一副阴翳的双眼，看你时，仿若死物，若再专注一些，便像从最为黑暗的深渊中出来，誓要吞噬你所有光明，让你被阴暗笼罩得不见天日，不辨是非。这无疑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魔物，他见证了圣洁变魔鬼的不堪，也迷惑于魔鬼竟然也窥探着天堂。

　　谁能想到呢，他竟然是从那高洁不可侵犯的神君躯壳中滋生。

　　二人对目凝视，见闻乐打量他良久，澜月失了耐心，周身更添几分阴沉。薄唇紧珉着，似是心有所疑。闻乐见此，不禁失笑，她若是有逃走的本事，还会安安分分在这困上三千年吗？

　　她既笑了，澜月也暗恼自己多疑。毕竟每日亲身前来，倒也算放心，难得她笑容相对，也不愿坏了此时气氛，率先打破沉默道“为何笑？”

　　为何笑？呵呵，听到澜月这般问，闻乐不知为何更想笑了。这位魔君果然无趣，笑便笑了，
　　还需要理由吗？

　　她倒是奇怪了，刚到魔域之时，她常常言语相激，冷嘲热讽，也不见他情绪也半点波动。如今她笑上一笑，倒是让他如临大敌，果然是魔，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

　　没瞧见她回答，澜月似乎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比先前放松一些，自顾自坐到二人的床榻之上。

　　“我现在就只这一样干净物事了，你还不肯放过”闻乐嬉笑道，可瞧着澜月半点没有听进她话的意思，就连身形都没有晃动半分，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闻乐反而觉得不太有意思了。“行行行，这是您老的地盘，您坐您坐，不过您也忒小气了点，偌大一个魔音台，就给我置办这么一张破床，连饭也不给吃，天可怜见哪……”

　　澜月不想理她，偌大一个魔音台，千百件家珍，但凡他碰过一点，甚至沾了点他的气息，她都要毁掉，要不然会是如今这般空荡荡。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免得她恼羞成怒，他倒是等着，她最好连这玄冰玉床也化了去，才是有几分性子，可惜，闻乐没如他所愿。

　　闻乐当然不会把最后仅剩的这床榻也折腾没了，她可不想睡在奇奇怪怪的岩壁上。谁知道澜月会不会真让她睡石头上，毕竟她也没料到这魔头这么能忍，任她怎么折腾，还真的不给她添置物件，没一样就少一样。闻乐曾一度怀疑，澜月如此，会不会是因为早知道了乾坤镜之所在，故意的。闻乐这么想，实在是因为她做贼心虚，因为前番那般作天作地，都不过是为了拿回她蓬莱至宝乾坤镜。

　　其实她猜错了，若是她狠狠心把玄冰玉床也毁了，澜月还就真给她换新的了。

　　毕竟他堂堂魔君，难不成叫他席地而坐。况且……，澜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身侧环境，中断了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又是这般模样，闻乐顿感兴致缺缺，兀自坐回洞口前的小榻，开始新一轮放空。不是没想过别的法子，奈何澜月这厮实在狡诈。今日她也累了，姑且先这样吧。

　　闻乐不与他嬉笑了，澜月反而渐渐暴躁起来，可他是魔，即便法力再高深，他也总是摸不透闻乐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周身戾气乍起，似要冲向闻乐。

　　闻乐当然感觉到了，不过亏得这三千多年来的锻造，闻乐并无畏惧，反正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在人间时，她曾养过一只猫，澜月现在的样子就很像那只猫发怒的时候，竖起毛发，但是你只需从它身上轻轻抚过，没两下，它就会缩在你怀里哼哼唧唧了。可惜今日，闻乐有些心烦，没什么兴趣安抚这只大猫。

　　大猫见闻乐竟然无动于衷，暴戾非常，却不知如何应对，若是伤了她，怕倒是如了她所愿，将气息收回，她往后岂不是愈渐嚣张起来，一时不上不下，只是魔气更盛了。

　　到底碍着面前是闻乐，他略微压制着，却沉着脸不说话。

　　两人，一人坐于床，一人倚于榻，就这样自顾自地当另一个人不存在。准确来说，闻乐确实是当没澜月这个魔，沉浸在外界的虚无之中。刚才她看到了，他来的时候，魔月宫隐隐闪现，只一瞬，又被雾障吞没。

　　若是以前，她还会想，何时，才能出去。可是现在，她想得却是，这一世好长，既然永生都无法摆脱这魔域，为何她不能像凡人一般寿有时限，而不得不这样受尽日日夜夜的折磨。

　　还有师父，他如何了，自己没能如期拿到魂珠，大师兄是否想到了别的办法救他老人家。

　　也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虽然有违天道。但只要能拿到乾坤镜，她就能确定，师父他是否安然无恙。甚至再幸运点，她可以回到师父还未受伤之时，阻止一切的发生，查出师父到底是如何遭受暗算。她愧于回想，若不是因为自己当初那般信誓旦旦地笃定能从澜月手中拿到魂珠，也不会贻误了师父的救命时机。

　　乾坤镜，这是她唯一的盼头，或许，她还能回到一万年前，在澜月滋生之时就把他掐死在摇篮中，看他还如何霸占自己的床，闻乐愤愤然想道。
　　此间，罪魁祸首除了起初魔气乍现，后面似是习惯于她往日的作风，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一副生人不可近，近即死的颓败之象。

　　滴答，滴答，水滴已经滴到第四千下了，闻乐回望，竟是不可思议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孤寂，甚至于，这孤寂将她的心也染上苍凉。

　　罢了，若让澜月魔气渐盛，终归不是好事情。还是以和为贵，方为上策。

　　闻乐叹口气，缓缓起身，向着坐着的那位视线紧紧扎着自己的魔物走去。行至床边，闻乐灿然一笑，明显感觉到周边的阴沉散了不少，闻乐满意地坐下，嘟嘟嘴，心里不太情愿地靠过去挽着他，头置于其肩上，和澜月紧紧挨着。

　　然后澜月就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噪音，“说你小气，你还同我置气。好了，是小女子的错，魔君大人。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这空荡荡的魔音台的份上，明日叫陌桑过来给我添置点珍奇，养养气色，这两天，我总觉得自己这张脸又变暗了一分，可怜我连个镜子都没有，唉，真是……”

　　“皮相而已，无需介怀”偷换概念，毫无诚意。

　　皮相而已？那您老怎么还挂着这张和死对头一模一样的皮相，不嫌膈应吗，闻乐腹诽。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毕竟朝夕相对这么多年，多少有点意识到，澜月好像不太喜欢和奉息长得一样这件事。

　　不过今天这厮这么难哄，估计还记着仇呢，“皮相是不重要，但是夫君你没听凡间讲吗，女为悦己者容，你总不能连个向你表达爱意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满嘴胡言，当初在落英殿，他一定是患了眼疾。不过，倒是还有个，病入膏肓的。

　　“姓澜的，你油盐不进是吧，好，从今天开始，我……”

　　“明日孤让陌桑过来，供你差遣。”也不知当时在凡间市井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她还准备一大段没说呢，今日这么好说话。

　　“那我要仙音阁的臻萃珑石，月白崖的万青木，冥留江里的珊瑚翠，碧落峡的琉璃灯草，……还有蓬莱仙岛的七鸣竹，昆仑仙山的佛金莲。”

　　闻乐兴致勃勃，说到蓬莱和昆仑之时，语气也无丝毫不同，就连气息也没乱了半分。

　　澜月没什么理由怀疑，不过他是魔，何必像那帮伪善的仙人一般，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第二天，陌桑带来了闻乐提到过的上百种奇珍异宝，甚至还多添好多魔月宫的东西，琳琅满目，让整个原本空寂的魔音台一瞬间充实起来。只是偏偏，就少了出自七鸣竹和佛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