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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砂砾(三) ...

  •   小郎中一双狼眼紧紧盯着他,神色冷冷语气却开朗:“许大夫果然是杏林高手,当真有见解。”
      散医推了推越发逼近的银针,奈何毫无作用,反倒叫小郎中空出一只手拧了他一把。
      “如何,他所患的究竟是何时疫?可是疟疾?”李信维走近几步,隔着帏帐问道。
      “小人还需再观察他是否不时发热与寒战,也仍需再瞧一瞧另几位病人的症状方可告知大人。不知今早我瞧过的病患现在何处,大人可否带小人与许大夫前去查看一番?”
      说话间小郎中打晕了床榻上绑着的内侍,散医见他开始打量自己急得连连摆手,表明自己绝不会乱说话。
      小郎中不为所动捏着那根手掌长的银针在他的某处穴位扎了扎便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李信维退回到房门前,叫人端了水来给二人净手,“他没什么动静,隔壁那几个倒是抽搐呕吐个不停,咳嗽声一里远都能听得清。”
      “大人莫要责怪,若是他们及时得了医治也不至于病的如此重,如果不是小人来得及时怕是有人已经虚脱而死。”
      李信维未再作他言,锁了门领着二人去见那几个内侍。中庭的杖刑仍未停止,传出的哭喊声飘到了此处,跟在李信维身后的二人心思各异,散医吓得脚软紧紧傍着小郎中的胳膊,被他一路拖着走。
      开了锁推开门,李信维照例让小郎中与散医先行步入屋内。这屋子明显要比方才那间小得多,屋内两边各有一张通铺,中间设了张方桌,简单至极。左右各有一扇简陋的门,单薄的连微不可闻的咳嗽声也无法遮掩,散医推开门一瞧,惊地眉毛直跳。
      原是这屋后左右两端还相连着两间更为狭窄的内室,蛀满了虫洞的木门摇摇欲坠,以此间隔出的两间房都被用来安置有病状的内侍。散医瞄了眼房门后,狭小的室内睡了五人,因为门窗紧闭屋中充斥着酸腐的臭味,哪怕有面罩遮住口鼻也叫人难以忍受。他掐手算了算,三间屋中起码有十五名病患。
      李信维闻着这味儿频频作呕,他静悄悄退至屋外,留下小郎中和散医二人在屋内。

      尚其进了鹤鸣殿后直奔内殿桌案而去,案旁立着块屏风,前作一副青山流水图,后作一副明月照雪竹,长六尺厚二寸。尚其绕到屏风后蹲下,用方才卸下殿门外大锁的钥匙撬开屏风底端的木板,巴掌大的暗门被移开露出藏于其中的秘帐,也是尚其的救命稻草。
      他将秘帐与钥匙藏进里衣中,心中也多了些负担,殿外的人似是等的焦急,在廊中来回踱步,尚其将屏风复原时透过窗子瞧见外头的身影,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心跳也跟着不安的神绪急促又夸张的加快跳动着。
      退出殿外将门重新锁上,他未留下丝毫痕迹与破绽。庭中只余下程郁来一人,尚其猜想另一人应在外把风,脚下迈着闲散的步子不急不慢的走到庭中的青色瓦石堆砌而成的鲤池旁,程郁来压着急躁的情绪低声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他却是不理,只抬眼望了眼折返而归的把风人。
      “东宫卫捉来的大夫也是个能人,竟生生拖了这么久的功夫也没给李信维一个准话。”言道此处利轻舟特意顿了顿,往尚其身边凑近了些。半个时辰后不论结果如何李信维都会将此事禀报太子,他将此消息说出,与程郁来比了个手势。
      他取下髻上那根做工精细的玉簪,背对着二人做了些小动作,簪上嵌着金制而成的竹叶,他只微微使了些力气便将竹叶与簪体一分为二,簪体原是空心的,其中置放了灰色的粉末,不知有何作用。“麻烦二位跑一趟,去李信维那报个信,就说池里的金鲤翻了肚。”他将簪中的灰色药粉洒进池中,这才转过身来。
      因他此前始终背对着二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并不能被看个真切,二人只晓得他那簪子藏有玄机,对视一眼后利轻舟紧了紧面罩的系扣,转身向外走去。
      “尚司直不必多心,程某特意留在此处只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尚司直一人招架不来,程某在好歹有个帮衬。”
      尚其面上未显神色心里却笑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淡淡敷衍了一声了事。

      另一头,倒霉的散医正装模作样的替不省人事的内侍把脉,见榻上几人凄惨的模样他不免想要问上小郎中几句,嘴张了一半方才想起自己有口不能言,一时竟是不知是眼前躺着的几人惨还是自己更惨。
      小郎中翘着二郎腿托着腮坐在一旁监工,正悠闲着门外有人前来传报,李信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避开几步。
      “何事?”
      “禀卫率,鹤鸣殿青池中的金鲤翻了肚,属下恐被责罚特来禀报。”
      李信维哪里有心思管池子里的金鲤翻不翻肚,屋子里那几个要是翻了肚可就麻烦了。他不耐地挥手示意禀报之人退下,在门前急得转了几个圈。
      趁着这间隙利轻舟抬眼打量着几步外的小屋,可惜门窗紧闭无法探寻丝毫线索。
      一门之隔,里外默契般的安静。
      “还不退下,詹事府里无事可做了吗?”瞥见手下怔在原地发呆李信维没好气的训斥道。
      利轻舟缩着脖子告罪,欲溜之大吉之际小郎中推门而出,好奇似的瞄了他一眼,不过只一眼而已再无其他。
      “大人,我与许大夫替房内的病患又都仔细瞧了一遍,应只是伤风并非时疫。这屋内狭小阴潮又不通风,他们吃住同行难免会染上。药方子已经写好,遵循医嘱按时服药几日后便可痊愈。”
      听了小郎中的话李信维却并未觉得如释重负,詹事府乱的鸡飞狗跳,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却无事发生怎能叫人不起疑心。另一方面这患病的有足足十几人,来势汹汹解决的却轻快容易,李信维狐疑道:“若是府中还有人染上这病我可担待不起,二位可能担保这诊断无误?”
      “大人放心,只要注意防治便不会染上这病,只是府中上下人数众多,为防患于未然,脸上这面罩最好暂且都戴着,再在各处点上药草熏个两日,如此便可无后患。”
      散医抿着嘴听小郎中扯胡话,双眼直盯着地面数蚂蚁,生怕自己即将如同蝼蚁般被人踩撵至死。
      李信维转身点了点院中东宫卫的人数,指向利轻舟与其中一人道:“你二人留下,其余人等都去尚司直院前看守。”
      小郎中拽着散医走出房门,他低垂着眸一副认真验看药方的样子,直到李信维调走了大部分看守的东宫卫他这才将药方收起,抬起头来。
      “两位郎中稍候片刻,我这就命人去取诊金随后送你二人出府。”
      李信维打发了余下的那名东宫卫去支钱,领着利轻舟走远了几步后方问道:“殿下这才几日不在府中,这帮奴才连些许小事都做不好。鹤鸣殿内侍现在何处?”
      利轻舟低着头回答:“方才府中大乱,平日里在殿前侍奉的内侍因夹带私逃被捉正在前院受杖刑,属下见鹤鸣殿无人看守便循例前去查看,这才发现金鲤翻了肚。”
      若在詹事府每一处都指派多人把守,李信维带来的东宫卫人手远远不足,也正因如此他更加警惕了几分。
      “鹤鸣殿此时可有其余人等把守?”
      “属下已调去两名内侍守在殿前。”
      素日里太子对这青池里的鱼虽不算上心却也时不时叮嘱内侍们勤于照看,想到此处李信维又指派道:“将鹤鸣殿上下清扫干净,青池里的死鱼处理妥当,等重开府门后寻两条差不多模样的好生养着。”

      病倒的内侍并非身染时疫,府门重开在即,利轻舟正苦恼如何脱身,他快步折回鹤鸣殿,第一眼便瞥见程郁来与他使眼色,藏在袖中的手也悄悄伸出两指向他招了招。他目光移至一旁,横档在程郁来身前佯装镇定的将方才所见讲与尚其,更是着重描述了小郎中的一举一动,尚其听得仔细脚步也被他牵引。
      乘着这间隙程郁来背过身去,青池中两尾金鲤已然翻了肚,一上一下的浮在池中。事已至此程郁来自认已猜出今日詹事府这场好戏的来龙去脉了。他俯下身,面无表情的观察起那两尾看似死状平静的金鲤,纠结着要不要捞上一只仔细瞧瞧。堆叠整齐的瓦石间溺了几许水渍,应是方才鱼尾拍打起的水花滚落所致。程郁来挽起衣袖将那尾沉了底的金鲤捞起,尚未来及捏一捏鱼腹,那突兀怪异的手感便使得他头皮发麻仿佛一阵刺骨的寒风钻进脊椎里,一路震地他手心也开始发麻。
      鱼腹中究竟藏了什么?
      眼看着那鱼重新沉归池底,他将湿淋淋的手缩回衣袖中,波动的情绪也藏回眼底。他走向尚其,平静的问道:“接下来该如何脱身,大人可有打算?”

      闭城两日玉叟城看似回归平静,即使一大早又一封战书越过城墙垛口,擦过守兵的头皮而过。
      毫无意外军营里乱成了一锅粥。卫铎盯了手里的战书足足一个时辰,他站也不是坐也难安,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混蛋玩意,大逆不道的东西,迟早被他气死。”
      与之相反,沈秋实舒舒服服的坐着还捧着杯夫人新泡的茶,他瞄了眼一旁恨不得躲进地缝里的侄子,起身拉住卫铎无奈劝道:“瑺尧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你在这再骂一个时辰他也听不到。”
      “听不到,听不到我就骂给这个混小子听。”卫铎扔了手里被捏的不成形的笺纸,掉过头来指着沈与鼻子说道:“卫瑺尧脑子抽筋了你呢?你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了啊!竟然帮着他私离守地!”
      沈与抓耳挠腮憋红了脸愣是一个字都解释不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卫铎却发现他的脸更红。
      被气的。
      “你给我装哑巴是吧。”
      方才被他丢到一旁的笺纸不知飞去哪里了,卫铎转了好几圈都未找到,他拳头紧了紧怒气更甚。
      “在你鞋底呢。”沈秋实看热闹不嫌事大,从袖中抽出另一张战书再次“好心”提醒道:“真的在我这儿。”
      卫铎抚着心口喘了口气,继续发问:“若不是今日羟人真的投来战书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你们竟敢假造战书借此闭城。这战书是卫瑺尧那个混蛋玩意写的?他死哪儿去了?”
      眼瞧着卫都统气得快头顶冒烟,沈与一把捂住嘴,屁都不敢放一声,只好满眼求助地看向沈秋实。
      “定是去讨债了。”
      “生他下来就是讨债的!”
      手里的笺纸被反反复复地蹂.躏,卫铎气得直揪自己胡子。
      开战在即一切军务万不可耽搁,偏偏此时瑺菱与瑺尧都不在身边,且不说楚王余下的亲兵能否及时来援,此时不乘人之危他们都该偷笑了。沈秋实动作敏捷地避开火冒三丈的卫都统,随手就撕了瑺尧那张也不知仿谁人笔迹的“大作”。他无视快要揪秃自己胡须的卫铎,扫了眼沈与便将其支使来桌案边为他铺置笔墨纸砚。
      见此,卫铎也没空生气了忙叫停研墨濡毫的沈秋实,正色道:“此事事关玉叟城安危与否,你还是先与我商议一番再做决断为好。”
      沈秋实深知瑺尧秉性又晓沈与的笨嘴拙舌,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笔下,“眼下只先能尽快召回瑺尧。他是冲着周识彰去的,找到瑺菱的队伍跟随其后定能找到他,到时你将此信交予他,他定会调转回头。”
      卫铎终于放过自己的胡子,转而一掌拍在沈与的肩上,“城门已闭此时万不能开,你想办法悄悄出城去,赶紧把那个小混蛋给我带回来。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许是被吓的,沈与连着打了几个嗝后才勉强提着胆子问道:“城门紧闭属下该如何出城?”
      听到自家侄子的发问沈秋实笔下一滞。
      “你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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