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2、砂砾(四) ...

  •   沈与再也不敢猜了。
      他坐在地上紧抱着沈秋实的腿,心里想着这辈子他都不敢再乱猜了。
      他眯着眼神色抗拒,身体动作间更是诚实地表现出恐惧。
      城墙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卫铎的亲兵,顺带着换防一事也全权交给步兵营指挥使厉重炎负责,如此一来城楼上的动静变得顺理成章,就连监察史张俭都未生疑,而卫铎本人此时正与太子的手下周旋着,此事万不能叫他们发现了去。
      沈秋实挣脱不得便只好求助一旁的厉重炎将地上的沈与提溜起来。
      “速去速回。”
      沈与心中一惊,大叫不妙,双手圈住厉重炎的腰牢牢不放,“叔父莫不是要将我从城楼上丢下去吧,我罪不至此罢!”
      “闭嘴。”沈秋实斥责道。他恨铁不成钢的揪着沈与的耳朵,手上力度不轻,嗓音倒是压得很低,“那位姚姑娘好几日不见踪影不知是否跟着瑺尧出了城,若是见了她切记要将其一起带回城。”
      厉重炎已在沈与腰间绑上了根手腕粗的麻绳,勒得他透不过气,麻绳长得摸不到头与尾,绳子的另一头被固定在角楼柱上,这法子通常是修补城墙时运送石料使得,只不过这次是将沈与从垛口放下。
      将腰间的绳结紧了紧,沈与反倒松了口气,只是松懈下来便想到方才自己要死要活的样子,不免因为丢人而涨得双颊通红。
      “若是瑺尧不肯现身你便去找瑺菱,切不可叫其他人瞧见你。”沈秋实从袖中取出一锦囊交到沈与手中。“这锦囊你定要亲手交给瑺菱,可解燃眉之急。”
      闻言,沈与即刻回了神,小心仔细地将其收好。
      一切准备妥当,厉重炎将绳紧紧缠在胳膊上,余下的则搭在肩上,他挥手招来个守卫与他一起拽着麻绳。守卫走进角楼,紧了紧柱上的绳结随后走回厉重炎身后,照着他的样子将绳子缠上手臂。
      沈与背上行囊跨上雉堞,他双手攥紧麻绳双脚蹬着墙面借着力下落,麻绳被拖拽,厉重炎打着配合将麻绳放下,不需多时沈与便顺利降到地面,利落地取了匕首割开腰间的麻绳。
      城楼上的沈秋实探出半个身子瞧他,眼见着他落了地这才放心。
      “瞧他刚才那惊慌的样子,这不是挺轻松的嘛。”顾着收回麻绳的厉重炎只瞄了沈与一眼便双手打着圈将绳子卷回。
      “那是自然,我们卫家军就没有差劲的。”
      说罢沈秋实摇着扇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麻绳恰好拽到了头,绳尾上平齐的刀口突然出在眼前,厉重炎立马抬头去找罪魁祸首,却发现沈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城楼下也并未见那截绳子。他本想找罪魁祸首的叔父算账,谁知那老狐狸也早溜得没影了。他只得小声骂道:“可惜了这绳子,老子明天还有用呢。”

      杖刑尚未结束,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却因那内侍的昏厥戛然而止。李信维领着中侯等手下与小郎中行至詹事府后门,门前早已有数名东宫卫在此等候,其中一人捧着小木箱见到李信维便即刻上前说道:“卫率,诊金已取来。”
      听这声音耳熟,李信维瞅着他的眉眼认出他是方才来禀报金鲤的人,“怎么是你?青池里的鱼处理好了吗?”
      “禀卫率,张主簿急需人手将他调了去这活儿便落在了我头上。青池里翻肚的金鲤捞出来了,池子也已经换了水,只等开了府门再去市上寻尾差不多模样的。”
      李信维见他有条不紊,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因着他眉眼瞧着眼生,疑问道:“不错,办事还算稳妥。你就是月初刚调来的?金鲤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还是交给原本在鹤鸣殿前侍候的内侍去做。”
      答了声“是”,那人将头又压的低了些。
      随手打开箱子,李信维点了点箱中的银钱,遂后在箱底发现几张纸笺,他将其一一抽出逐字逐句地查看。
      “大人,可是小人的药方出了什么纰漏?”小郎中低声问道。
      李信维抬起眼,目光却是定在一旁的散医身上。“无妨,我也看不懂这些,只是怕短了你们的诊金这才点点数。”
      他将钱箱递给小郎中,又转身对身后的中侯道:“送二位郎中出府,照着方子多抓几副药回来。殿下回来之前府中还要多熏个几天草药,多带些人省的人手不够抬不动。”
      “多谢大人。”
      “新来的你也去,跟着柴中侯历练历练。”
      被点了名,那人赶忙说了些多谢卫率栽培的场面话,面罩下却是惊出一脸的热汗。此人正是利轻舟,他背过左手,想向身后的程郁来呼救,哪知手刚伸出去就被身后的人塞了样冰凉滑溜的东西。别无他法,他只好将那东西藏进衣袖中。
      门开了半扇,小郎中捧着钱箱侧身挤出,散医紧跟其后,险些被门槛石绊倒。
      而那紧闭着的半扇门后,李信维正压低了嗓子对领头的中侯吩咐着:“找家最近的医馆,一刻之内赶回。盯紧些,凡有可疑之处就地处决。”
      柴中侯领了命带人匆匆而出,利轻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因急着去宫中向太子禀报此事,李信维命人将门重新阖上且上了锁,对余下的东宫卫道:“一刻之后重开府门,尔等随我进宫。眼下先各自散去,照常例巡视一番。”
      躲在队伍中的程郁来与尚其相对无言,只默默抬手紧了紧面巾的结扣。
      眼见利轻舟轻轻松松就出了府,尚其开始心急起来,此时府中四处都有东宫卫巡视,只能等到府门重开后混在东宫卫中寻找机会逃脱。他斜了眼一旁悠然自得的程郁来,心中更是郁气。
      只是这一刻未到,詹事府的正门却已开了。

      “将那两个郎中给我捉回来,要活的!”
      李信维话音刚落便有数十名东宫卫冲出府门,正在府中巡视的其余东宫卫都被急召至门廊处,程尚二人站在队末,正大光明地打量起那被人扒了外衫光着脚的小内侍。
      他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李信维正在气头上不愿给他解绑,那小内侍双腿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你是说有人翻墙进来将你打晕又扒了你的衣裳,随后绑了你扔到府外?”李信维冷哼一声,呵斥道:“荒谬!哪个贼人如此蠢笨,翻墙进来又费力气将你从墙头扔出去?虽被扒了外衫你的里衣却如此干净,除了额头也别无伤处,一看就在撒谎。还不如实招来!”
      “求卫率饶了小人吧!小人只是听说府中有人染上了时疫,一时心惊,吓得想要翻墙而逃结果刚落了地就被人打晕了。若不是方才柴中侯带人从那巷子里过,小人恐怕还晕着呢。不止小人一个,还有平日里在鹤鸣殿侍候的明石!”
      听到这尚其总算是明白那两位不速之客是怎么进府的了。难怪方才这姓程的毫不担心,原是他知道柴中侯带人从后门出去后定会往偏僻的后巷而去,不久便会遇上这倒霉的内侍。他那同伙是个会武的,怕是还在和柴中侯交手。
      尚其倒是不担心小郎中,他的药箱子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有能派上用场以保安危的。
      至于这内侍嘛,定是郎中特意放回来报信的吧。
      李信维给那小内侍松了绑,想再询问几句,小内侍许是方才受了惊又好不容易才回到熟悉的地方,再加上刚刚被李卫率一通呵斥,吓得言语逐渐混乱起来,只是不停地重复说着柴中侯在后巷发现他二人后想要回来禀报却被一郎中一针扎晕了过去,同行的东宫卫里竟还有人帮着那郎中,他们是同伙。
      “他们是同伙!是同伙!”
      小内侍激动地喊叫着,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李信维忙命人上前按住他,余下的东宫卫一拥而上,一时间混乱不堪。
      时机到了。
      程郁来大力推了满腹愁绪的尚其一把,将他推进人堆与其融为一体。遂后他悄然后退十几步,又以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跑了出来,嘴里还喊着:“不好了卫率,尚司直不见了!”
      “你说什么?”
      “禀,禀卫率,尚司直跑,跑了,房里关着的是个内侍。”
      李信维懊悔不已,他已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捉郎中却不曾想尚其早跑了。不用说,这时疫的事也一定是他闹出来的,为的就是趁乱逃脱。因这病,那郎中诊脉时他便没有进屋查看,送走那郎中后他更是觉得尚其病得上吐下泻哪还有力气逃跑,连看押他的院落都没有进去,只是与看守随意问了几句。
      难道,尚其扮成了东宫卫方才已经正大光明的从后门离开了?一时不慎着了道,李信维气得一拳砸在府门上。那小内侍仍然有些神志不清,还在继续胡言乱语,李信维连抽了他三四个耳光,内侍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与此同时他的神志似乎也找回来了。
      “卫率饶命,小人瞧见那郎中的样子了,还请卫率饶我一命让我戴罪立功替殿下效力,捉住那贼人。”
      “东宫卫听令,不留余力,全城搜捕郎中与尚其!”
      说罢,李信维扯下面罩夺门而出,其余东宫卫紧跟其后,程郁来与尚其也在其中。
      出了府门后东宫卫纷纷解下脸上的面罩,队伍恰好经过街角处尚其与程郁来正欲拐进巷中却被人拽着衣领双双拉进了一辆马车中。
      驾车的正是去而复返的利轻舟,他换了身寻常车夫的衣裳,坐在车轼上戴着顶斗笠,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赶他的车,向目的地行去。
      车厢里还有两人,双手被绑在身后背对背的挤在一起。其中一人被人套了麻袋像是陷入了昏迷,另一人见到尚其则直呼道:“你可算来了。”
      尚其脸色难看恨不能装作不认识这人,见此,程郁来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刚才那位小郎中嘛,真是巧啊又见面了。”
      “你们如此招摇过市恐怕连内城都出不去,若是想找死我绝不阻拦还请放我们下车,还能各有各的活路。”
      这话唬不住程郁来甚至还将他逗笑了。
      “东宫卫的人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而你这张脸东宫卫可没有不认识的,你如何能出的内城去?哦对了,还有你这位朋友,他的医馆现在已经被李信维踏平了吧,藏身之所都没了,尚司直还是不要再嘴硬了。”
      “我既能回到詹事府又毫发无伤的逃脱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倒是你,当真是楚王的手下吗?”
      “如此说来尚司直是故意被东宫卫捉回来的了。为了回来拿搜集的物证?看来你背后的靠山的不简单呐,还以为尚司直是鸿俦鹤侣,原来不过是枚跑腿的棋子。”
      这话说得难听,尚其梗着脖子嘴硬却也受着。见他如此程郁来反倒来了劲。
      “不知尚司直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物?”
      尚其终是没憋住,回击道:“我等清流之辈自然不会知白守黑,也不会与你一样以白诋青。”
      不等程郁来回答他便侧过身去专心为小郎中解绑,双手若有似无得在小郎中身上摸索寻找什么。
      这时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尚其反应不及背部着地摔得不轻。这马车并无帷裳,只以笭遮风尘,瞧这竹帘的颜色怕是已经用了很久,原本坐在车轼上的利轻舟掀了帘子进来,并将方才那放诊金的钱箱子扔进了车厢
      “你要找的东西在这。”
      尚其神色骤变即刻向那箱子扑去,可惜被程郁来截了胡。
      “不过是几十两银钱,尚司直好生贪财,这般着急要抢过来。”他将那钱箱子捧着上下敲了敲,不过三四下便找出破绽,“当真是奸同鬼蜮行若狐鼠。 ”
      箱子自然藏有乾坤,妙的却是暗格藏在箱盖里。他将箱子递还给利轻舟,“这箱子是从张主簿那得来的,看来那张主簿与你一样也是清流之辈了。”
      利轻舟用匕首将箱盖上的暗格撬开,其中藏的正是方才尚其在鹤鸣殿取来的秘帐。
      程郁来险些笑出声来,“见者有份。尚司直,眼下不分我一杯羹就说不过去了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