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0、砂砾(二) ...
-
尚其眉头高抬,面罩之下不知是何神色。“谁派你们来的?”
“可救你逃出生天之人。”程郁来向来爱故弄玄虚,此时更是派上用场。眼下太子要杀自家詹事府中的司直,主仆翻脸无非是主上被捉了把柄又或是做臣下的干了什么叛主的勾当。总而言之,此种局面太子殿下最大的政敌自然就是眼前这位尚司直的救命稻草。理所当然,非楚王莫属。
程郁来与利轻舟都晓得即刻自爆身份太过草率,况且眼前的状况相较起卫家军的人,楚王部下可比前者更有说服力,也抵用的多。二人背过身商量了几句,随后达成共识,不如假借楚王之名查清这尚其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惹得太子殿下杀也杀不得,关也关不住。
“这位先生故弄玄虚好没意思,还请自报家门,让在下有个考量。”尚其有几分怀疑这是太子派来套话的伎俩,便想着先哄他说出幕后之人,若真是太子派来的人他也不怕,找到东西后逃出詹事府也用得上他们 。
“对太子不利的人反之就是我家殿下的贵客,尚司直将詹事府搅得天翻地覆,分明来去自如却不急着跑路,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吧。”
利轻舟脑子浑噩,只想着一会儿怎么制服这尚其,听得他一番话倒像是被叫醒了魂儿,“尚司直瞧着也不像是个贪恋金银的人,难不成是从前藏了些私己在府中,如今回来取了?”
尚其这头仍在算计,眼前这人虽瞧不见面容可绝非等闲,一句话便已将他的目的猜出。即使他得手将东西取回,想逃出内城已是不易悄无声息走出黎康更是难上加难,若是多两个混淆视听的帮手好似会顺利些。这东西假若到了楚王手中反倒会更有用些,这位殿下与太子不和已是朝野皆知的事,兄弟二人明争暗斗一向都未停过,有了这证据楚王哪怕辞了兵权也要赶回都城参太子一本。既然如此送上门的帮手,为何不要,只是这真假还有待辨别……
“不愧是楚王殿下的部下,果然伶俐。不过尚某如今身处危局,务必事事谨慎,还请先生自证身份。”
说罢,尚其伸手向他索要信物,以证其主。
“拿来。”程郁来侧过身,也对着身后的利轻舟摊开手心。
利轻舟有些发懵,他哪里有什么信物可自证身份,尚其就在几步之外又不方便挤眉弄眼的打掩饰,利轻舟只好半眯着一只眼看向他,谁料程郁来再次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再拖延。
“昨日替王爷传话时我不是将那令牌给了你嘛,快拿来。”
方才换衫时利轻舟将那两块合二为一的令牌藏在里衣,现下只好背过身去解了外衫掏出。“喏,给你。”他留了个心眼,又将两块合成圆月形的令牌分开,只拿了半块出来。反正尚其又不知楚王一党私下里用的是何令牌,这半块足够糊弄过去了。
尚其接过令牌只匆匆扫了一眼后便将其收进自己袖中,二人反应不及捞了个空。
“二位放心,出了都城便将令牌奉还。”
尚其确是不知楚王私下里用的是何令牌,可这令牌打眼一瞧形状怪异,尚其到底是詹事府出身有些见识,认出这令牌应是有一阴一阳两块,缺一不可。无论对面二人是何身份,这半块令牌也足以让他用来傍身了。
因着尚其即使蒙着眼都能认出詹事府的路,有他在三人行走间犹入无人之境。顺利绕过所有守卫后,三人行至一间殿前,殿左右有两阁,匾上漆有金字,其字为——鹤鸣殿。
鹤鸣殿是太子平日读书处政之所,自手握监国之权以来太子便一直留于宫中,鹤鸣殿被牢牢锁住,平日里守在此处的内侍正被李信维责罚,哪里晓得这时会被人钻了空子。程郁来与利轻舟在庭前把风,原以为尚其会撬锁的本事,能轻易解决门上的锁后再进殿去找那东西。未曾想他在殿门处停下,颇为波折的荡上房梁,从匾后摸出一细小的物件,砰地一声笨重落地。
与预期落差过大,程郁来着实是失望了一把,他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调侃道:“原来尚司直有梁上君子的爱好。”
尚其这会儿没工夫与他耍嘴皮子,他一手捂着屁股一手开了锁,进殿前十分警惕地拜托道:“还请二位在此把风,尚某去去就回。”
生怕消息泄露东宫卫捉了几个赤脚大夫和散医打詹事府后门而入,中庭中央绑着几个攀墙失败的内侍,李信维下令将他们杖打五十,各院各部开始清点人数。
詹事府近半官吏被太子抽调至文枢院,今日当值的几位大人尚不知此事,李信维下了铁令命詹事府一切下人不得声张此事。事发突然,他当机立断锁詹事府烧药草防时疫,暂时将詹事府中混乱的局面稳住后心里却打起鼓来,觉得此事过去蹊跷。于是叫来当初断定尚其身染疟疾的小郎中,再行诊断。
这两日看守尚其的内侍接连病倒,上报后非但没见到大夫还被管事认为几人躲懒,挨了好一通骂,今早更是晕死一个。几人都没存下私己,经人介绍,听闻外城东巷有位小郎中诊金收取微薄又医术不俗便凑了银两请来这小郎中。替那几个内侍查看过后小郎中面色不佳,几句询问后便让人带他去见尚其。最终断定是尚其患了疟疾随后传染于看守他的几个内侍。
见那小郎中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李信维对他并不信任,转头见瞧见部下拉着几个模样不整的男人进了庭中,心中更是又添郁气。“叫你们请几个口严的大夫来,找来的却没一样相符。”他只好矮子里拔将军,指着其中相对整洁利索的一位大夫说道:“还请大夫跟我走一遭到病人那再瞧上一瞧。”
他扬起下巴,示意部下带上小郎中。余下另几位大夫呆在原地,莫名其妙被捉来又莫名其妙被人圈押在此处。
不知是出于恐惧或是什么因由,去往关押尚其的院落途中所有人的步伐都慢的出奇,个个眼神飘虚低眉垂眼,余光里却都在打量彼此,斟酌着步伐是急是缓。
看守的在院前的东宫卫离院门竟有十步之遥,见到李信维脸色沉沉的走近,不安的原地打起转来,前怕被李信维责罚后怕染上疟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跺脚却又哑口无言。
“那几个染病的小内侍可安置好了?”
那人回了神忙答道:“禀卫率,几人都暂且分别关押于院内。”
阖府上下都带着面罩李信维一时认不出在此看守的东宫卫是何人,可见此人眼神呆呆一眼便望到底,多是有些嫌弃,挥手叫那人开了锁。
散医第一个被推进院中,即使脸上戴着面罩他的双手紧紧也捂着面,眼神来回张望着像是在找出逃的路。反观小郎中却是一身轻松,他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再次来到这院中全然不怯场。
这间屋子位置极佳,通风又亮堂,虽然此时门窗紧闭却也不令人憋闷。李信维令部下在外门等候并将门锁锁死,他背靠着微微晃动的屋门,指着不远处帷帐紧闭的床榻问道:“二位先谁来?”
散医立即往后缩了缩,反将小郎中推了出来。
“好,那便让我替他再把把脉。”小郎中也不气恼只是转过身与散医对视了一眼,随后快步行至榻边掀起一边的帷帐,探进去半个身子查看。
期间李信维断断续续问过几次话,小郎中说的尽是些医理他听不大明白,一旁的散医只自顾自的擦着汗也不出声,就在李信维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小郎中发话了:“还请许大夫上前来协助一把,如此便得结果。”
在李信维的眼神震慑下散医不情不愿地缓慢挪动着步伐,打进了这院子他便晓得事情不妙,他一是怕这病染到自己身上,二是他实则是个对医理一窍不通的,平日里靠卖符水过活,这冷不丁地被人捉进来二话不说就让他医人救人,若是他现在讲了实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短短一段距离再是如何磨蹭也到了头,散医盯着小郎中的背影心里开始怨恨他,原以为这小郎中是个顶用的,一出手便知是风是雨,谁曾想也是个草包,说不定还没他管用呢。
他双眼正恶狠狠的燃烧着怒气,小郎中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想也不想就背过手去将他拽上前来。
散医惊出一身冷汗,眼前所见更是让他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榻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得了病人,分明是个面色红润却满脸惊恐的后生,只不过被人绑住手脚且用粗布塞住了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罢了。不过他穿着灰底绿镶边的衣裳倒是与方才进来时瞧见的那帮子人差不多,见状散医跪坐在塌边,伸手要拿掉那后生口中的粗布,指尖方才触到粗粝的布料便觉脖子一凉。
抵在他喉前的是一枚手掌长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