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萧》涉水无痕

6、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找到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白衣孩童笑语晏晏，眼中晃动的光亮胜过他身后的碧水苍茫。

　　“好啊。”他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片摇曳的荷花中寻到他明媚的笑颜。

　　水门，一个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邪门，因它的掌门萧红玉与占据着江南数条水网贸易以及行事心狠手辣而令人不寒而栗。虽然几大正派人士都直言不讳对“水门”的种种轻蔑，但仍不能动摇它在人们心中无以伦比的地位。很少有人知道“水门”的具体所在，只传闻位于长江水道的某个地方，而长江水道弯转流长，汇入其中的支流更是不计其数，在这如蛛网的水道中寻找一个帮派的所在地委实是件堪比登天的事情。

　　一川碧水在山岳的罅隙间迤逦而出，曲曲折折的汇入长江中。两岸芳草凄凄，烟波浩渺中萧红玉他们的画舫逆水而上，默默的前行。约莫三炷香后，画舫滑入一处远离水道的内湖，湖不大，似人工开凿。在湖边，水榭、长廊、亭台、屋舍零星散落，但无一不精致。远远的望去，在和水相接处还有大片大片的翠绿，近了才发现原是岸边有无穷的荷叶连天，与洞庭有过之无不及。画舫就慢慢的划开这一片碧，靠近了栈桥驳岸。

　　立即有几个白衣仆人上前，拉绳固定船。船上的众人也放下木板，一切就绪后毕恭毕敬的站到一边。

　　萧红玉带领着青莲子和景楼步下画舫，在他们身后的碧尘一直低着头。那是碧尘第二次见到这满池荷花，而这次他收敛自己的目光只盯着一双木然而动的脚，落下的每一步都如千斤砸地，每一下都落在他微弱颤动的心灵上。

　　就算执意不去看那一池正艳的荷花，却依然能闻见风中酿人的荷香，熏得碧尘脚步有些不稳。然后恍惚的一瞬，他扑到在地，险些跌进水池。清醒后他瞥见有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臂，那只白皙的手上青筋毕露。淡然一笑他回头对着抓他的人说：“这水淹不死人。”

　　“我记得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可以找到你，如果你以为死可以逃避一切的话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萧红玉脸上是一贯的冷漠，他将碧尘推到青莲子面前冷言道：“看好他。”

　　“是。”青莲子护住踉跄的碧尘对萧红玉承应道，直到看见他带着景楼走远了，青莲子才低下头不无埋怨的对着满脸倔强的人说：“你就不能安生点？”

　　碧尘转头不语，却不想又眼见铺天盖地的荷花，忙惊慌的把目光又收到自己的脚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呼吸。为什么会那么痛？他捂着胸口半晌不出声。

　　将他这一切举动尽收眼底的青莲子轻叹了一口气，往那片屋宇看了又看说：“我帮你安排住的地方，你先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么，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辞退了一路跟随的景楼与仆人，萧红玉一进到自己的卧房就扭曲了脸色。望着窗外碧叶连天，粉白点点，一时怒火中烧了起来。片刻之前，他赶去救碧尘就已经完全不在他理智范围内了。看见碧尘虚弱的倒在自己怀中，他即刻持剑就杀向刚才围攻碧尘的几人，可不想怀中的碧尘却在惊雷一瞬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剑。萧红玉一惊，想收回剑似乎已经不可能，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时候他的剑没入了一位老者体内，血喷溅了他一脸一身。而这次，萧红玉回剑转身，一室的荷叶被剑气激得沙沙作响，更有几片已经粉身碎骨。

　　“你•••••”萧红玉怒向勉强站立着的碧尘，纷乱如麻的脑中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却看见碧尘嘴边竟然有丝笑意，这是多年后他初见他笑，和风沐雨般，却出现在这样一个不当的时候。再抬眼，竟发现碧尘背后几人明晃晃的刀剑齐刷刷的直砍他而去。低头看碧尘，他无丝毫躲闪之意，反而加深了笑。猛然间醒悟过来他想做何事的萧红玉忙上前已是无力回天，幸而青莲子及时赶到，碧尘才安然无恙。事后萧红玉面色铁青，虽未追问，但从那天开始他就没在看过碧尘一眼，直到方才。

　　萧红玉当然知是碧尘身体依旧虚弱才会倒向湖水，气的是他那番云淡风轻的话。一闭眼就是他的笑，还有他身后的利器。知道如果那时青莲子不赶到，碧尘定死无疑。死？把这字在心中思虑半晌，萧红玉明白自己并不神力能与神明抗衡逆转生死，所以如果碧尘以这种方式逃离，他又怎能奈何天地。思既此处，萧红玉一手拍向身边上等沉香木桌，顷刻间木桌粉身碎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碧尘一脸苍白的对着青莲子道。

　　“少主定下的，去岳阳之前。”青莲子明显感觉到碧尘的颤抖，他不明白仅仅是一池荷花何以让他惧怕至此。简单做出解释后，他转身就要走，却被碧尘拦住。

　　“为什么？要出卖我？”碧尘瞪着他冷言说道。

　　“我没有出卖你，是少主自己寻到你，如当时我不直接说出了，他亦找得到你。所以•••••你自己决定吧，以后的路。”青莲子迎上碧尘的目光，回答说。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小院。

　　待他走后，碧尘软坐在地。悠然清风飘然而至，荷叶翻滚间似乎有人在微笑。那是临水的小院，单一木屋半岸半水建在荷叶万里中。入眼皆是荷叶，绿如浓墨滴落。身体很痛，头也很痛，痛到极致化成麻木。碧尘的目光在凝视层起层落的荷叶间一点点的成落下去。

　　“不许你再见他！”

　　“师父•••为什么？”

　　“如果你不想他因你而死，那么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