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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命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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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殊离山，流照君一刻不停地赶往黑暗道。
诚如靖沧浪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如今自己功体有损，即使前段时候刚刚重回先天之境，略有些自保能力，但在这个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的苦境还是有些不够保险，更不用说自己并非没有仇家。
流云靴掠过树梢，轻巧地落在一片火焰燎过的泥土上，即使一再提醒自己不该多生事端，应尽早赶回道境，但流照君还是忍不住驻足。
这是路过的第四个被屠灭的村庄，周围泥屋瓦舍尽数燃烧倾倒，焦黑的横梁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直至轰然倒塌，飞溅出的无数火星如流萤一般升入天际飘散消失。
目光扫视村庄，村内财物被搜刮一空，村民更是无人生还，尸身残骸随处可见，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尚未干涸的血液流淌在沟壑间，显然这桩屠村惨案刚发生了没多久。
站在村庄中央的道路上，流照君目光骤冷。
如今的苦境正值三教巅峰的时期，各门各派百花齐放，为了传播发扬自家的理论，都竭尽全力地拉拢所能拉拢到的各类百姓，几乎不存在势力空白的地域。
侠以武乱禁，儒以文乱法，这种情况已经被各门各派极大的减弱了，无论哪一派做出了这种事情只要被抓住把柄，就会极大的损害名声，所以在势力庇佑的范围内，绝对不该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
是三教的掌控力度下降了吗？
怀着满心的疑虑，顺着踪迹一路追查，流照君很快便追到了一处山峰。
“……快交出《玄天九变》的秘笈！”
“……别虐死了，这家只剩他一个小崽子，要是他也死了，那就真的没线索了。”
“……呸，他们家还真禁不住拷问，行吧……”
正往山上赶去，听到风中零零碎碎飘来的话语，流照君微怔，不由停下脚步，曾经深藏在脑海中的剧情记忆复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遇上了……他。
该上去吗？
就算没有自己去救，他也会被路过的莫沧桑救下，走出自己的天命未来，这不是自己应该插手的剧情。
踏出的脚步有些退缩，或许，他不该过多的牵扯到他人的天命之中，毕竟让剧情向自己所熟知的方向发展，这样才会对自己以后的行动更加有利。
可是，可是……
“唔……”孩子痛苦虚弱的□□隐隐传来，流照君脚下一重，身体早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随即不再迟疑，运使轻功迅速向山顶的小院冲去。
曾经温馨的小院如今被践踏肆虐，外围的篱笆被人强行推翻，粗暴地从泥地里拔起扔在一边，菜畦里的蔬菜也被踩烂，一群蛮横无理的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一家的退隐宁静。
“居然还真有不自量力的小子……”
流照君的闯入自然引起了这群亡命之徒的注意，纷纷不屑地提起手边带血的武器，略带狞笑地看了过来。
一身道袍在风中烈烈，衣上的甲胄精致不凡，为流照君道家的飘逸中添了一丝江湖的侠气，年轻俊朗的面容一脸凝重，让他乍一看便更像初出茅庐、急公好义的游历小辈。
为首者自然看到了流照君衣饰上明显的道门痕迹，了然道：“原来是道门的弟子，难怪敢管闲事……”语气中的轻蔑言溢于表，仿佛苦境道门的势力他们也不放在眼内。
没有理会这群暴徒，甚至没有在意他们奇怪的态度，流照君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名被壮汉掐住脖子，拎在空中无力挣扎的孩童身上，冷声道：“放下他。”
“兄弟们，抄家伙上……”
最后一字尚未落音，流照君的身影已如云中鹤影从他们之中腾挪闪过，指尖闪烁的毫微剑光如流星一般于他们脖颈间划过，瞬息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不过是一群粗通武功拳脚的莽汉，连先天都不是，对付普通百姓或者寻常武者可能充满威胁，但面对流照君就完全不够看了。
小心地接住掉落的身影，倒在怀里的孩童意识迷蒙，气息奄奄，小小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细若游丝的喘息几近断绝，口中却不断呜咽着：“爹亲……娘亲……兄姊……”
稚嫩的声音声声泣血，却唤不回曾经的家人，身上的小衣被血层层浸透，不断从衣角滴淌暗红的血珠。
“坚持住！”流照君紧皱眉头，指尖连点孩子身上几处要穴止血，手中真元源源不断地送入小小的身躯中，勉力维持住他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这个孩子还太小，他不敢直接使用丹药拉回他的血线。
“爹亲，娘亲……”仿佛终于有了力气，孩子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轻咳一声，一丝血沫自唇角溢出，小小的手掌费力地攥住流照君胸口的衣襟，无力的双眸缓缓睁开，急切地望着救了自己的人，“救，救……”
目光看向早已没了生机的其余几具尸体，流照君叹息一声，没有多言，只是从行囊空间中取出一件披风，包裹住怀中再也禁不住摧折的孩童，带他赶紧去找最近的医馆，他的伤势真的不能再拖延了。
流照君刚离开了一会儿，又一道蓝色的倩影也来到了这里，徘徊逡巡一阵后，带着叹息掩埋了所有的尸体，随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风渺渺，云舒舒，天地归于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
“醒了醒了，他醒了……”
“快去请小师叔……”
在嘈杂的声音中转醒，孩子首先感受到的是洒在自己肌肤上温暖的阳光。
缓缓睁开眼睛，昏迷前看到的道长正穿过围着自己的人影，几步来到面前坐在床边，关切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缓声问道：“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又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窗棂中斜展的花枝上，枝上花朵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种类，美丽澄澈，如坠梦中，令他不知身是何处。
见他没有反应，墨发道长忙转头看向身边一名摇着羽扇的蓝紫色道长：“他怎么没反应？紫荆衣，你快来看看……”
名唤紫荆衣的道长胸有成竹地走过来，探了探脉象，随即说道：“醒了就没事了，急什么。应该是才醒，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混沌的意识思维逐渐归拢，疼痛也随之而来。孩童苍白了脸颊，浑身上下的伤痛唤醒了他痛苦的记忆。
鲜血、强盗、惨叫、灭门，美好的家园一夕尽毁，自己失去了所有可敬可爱的亲人。
眼泪从苍灰色的眸中扑簌簌地往下掉，稚童紧咬着颤抖的下唇，身上以及心中的疼痛令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孩子一脸悲戚，毫无血色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透明脆弱，他的苦痛和悲伤任何人都无法开解安慰，流照君无言地为他拭去泪水，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待孩子哭累了重新睡去，流照君为他掖了掖被角，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对一旁的翠山行叮嘱道：“好好照顾他。”
紫荆衣看着流照君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转而又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孩子，最后惋惜道：“可惜了……”
翠山行正用毛巾为孩子擦了擦湿润的脸颊，听到紫荆衣的话，也随之附和：“确实，他的天赋极好，只是……唉，可惜了这一身武骨，那伙歹人真是可恶！”
没有回应同修的话，紫荆衣不置可否，转身也离开了这间客房。
翠山行疑惑了回头看了看，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再去管他的去向。
————
脚下的积雪松软洁白，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流照君顶着坐忘无我的流云气罩一步步走到观雪峰的山顶，站在那两座坟前眺望着满山风雪，心中无波无澜。
从前自己总想着让师尊多多下山，不要在这孤寂无人的观雪峰上独自一人沉沦在过往中；如今，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启也如师尊一般立在了这观雪峰顶，仿佛与整个世间格格不入。
指腹轻抚过冰凉的墓碑，流照君目光悠远地望向山下欣欣向荣的宗门，异度魔界之劫暂时已解，道境所有的宗门都需要广纳弟子，修生养息，为下一次的魔劫做足准备。
“我想你们了……”
两双剑穗在风中发出叮铃铃的声响，仿佛在安慰风雪中孤寂的人。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哪里才有永久的安宁……”
过了些时日，那名被救的孩童终于可以从床上下来走动了，只是很可惜，他的筋骨终究因为伤势过重被影响，即使如今行动如常，但还是免不了一生病弱，影响寿元。
翠山行无数次地叹息摇头，苍也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在亭中点一支檀香，低垂着双目抚琴，没有告诉翠山行到底有没有办法治愈这孩子的病体。
金鎏影正处理宗内的招新，宗主忙于宗内功法的调整，将这份事务全权交给了自己，他必须完美地完成这份任务。
“那个孩子当真适合修习小师叔的功法？”听了紫荆衣的话，金鎏影从繁忙的宗内事务中抬起头，拧着眉心再次确认。
倾天剑脉的功法非同凡响，适合的传人百年难得一见，如今又只剩下流照君一人，金鎏影自然动了心思。
“刚过易折，慧极必伤，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紫荆衣没有说完，但金鎏影明白他未尽之意。
“小师叔是什么态度？”金鎏影不能确认流照君到底会不会收这名孩童入玄宗，毕竟如果没有办法医治病体，即使资质再适合也没有用，学了倾天剑脉的功法也只是加速他的死亡。
“这得看那孩子了……”紫荆衣摇着扇子转头望向窗外，此处正可以看见宗内那唯一飘雪的山峰。
怀中揣着一张能够不受风雪侵扰的符箓，得到名唤翠山行的道长指引，孩童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正在这座飘着飞雪的山的巅峰，顺着蜿蜒的□□停停走走来到山顶，果然看到了那长身鹤立的身影。
“多谢道长救我性命。”看见自己要寻的目标，缓了口气，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对着那道身影就是一拜。
流照君回头望向他，握着赐清平的左手轻轻一抬，一道柔和的力道扶起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命不该绝而已。”
孩子低垂着头站着，仿佛正在思考，但这份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抬起头看向流照君，坚定道：“请道长收我为徒！”说着，重新拜下，重重地将额头埋进雪里。
流照君没有再扶起他，而是定定地望着这个小小的身躯：“为什么。”
孩子缓缓抬起头看向流照君，眼中充盈着泪水：“我已无父无母，还望道长收留。”
“你可以留在玄宗，为什么拜吾为师？”
“道长可以解我困惑。”
流照君顿了一息，盯着孩子的目光渐渐深邃，沉声问道：“什么困惑？”
“要怎么样做，这个世界才不会有人杀人？才不会有纷争仇恨？”孩子重新匍匐在地，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雪地上，温热的液体将地面上的积雪融化，“为什么他们要为了一本子虚乌有的《玄天九变》秘笈杀害我的父母兄姊？难道身怀秘宝就是原罪吗？难道弱就永远无法获得稳定的生活吗？”
流照君依旧看着他，目光中的悲悯仿佛在透过眼前的瘦弱孩童看向另一名病弱却朝自己理想世界奋力前行的智者：“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
“弱小不是原罪，身怀重宝也不是原罪。每个人都拥有获得幸福稳定的权利，人性的丑陋与贪欲破坏了这一切，错的是那些恃强凌弱、贪心不足的人。”
但面对第一个问题，流照君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但你的第一个问题吾也无法解答，不过你可以留在玄宗，直到你找到答案。”
“道长是在可怜我吗？”孩童仰头看向流照君，他没有错过流照君那一瞬即逝的失神。
“不，我不会可怜你。”
流照君重新背对孩子，将心中所有的情绪掩藏无踪：“这条寻找答案的路会非常艰难，而你要找的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我的答案不会是你想要的。”
“你还太小，等你长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期待着你的理想成真的那一天。”
“多谢师尊。”孩子马上重新拜下。
“不必唤吾师尊。”流照君负手望着天边的流云，“吾只是……只是提供了你一条更加顺坦的路而已。”
孩子带着困惑起身，他有些不明白：“那我该怎么称呼道长？”
“……凌剑主。”声音更加低沉，流照君没有回头，这是他注定的使命。
临走之前，孩子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流照君，问道：“剑主，真的会有没有杀戮、没有纷争的世界吗？”
“有的。”流照君带着无限追忆缓缓说道，可惜那个世界已经离自己太远太远了，“那是一个很和平的国度，每个人都可以读书识字，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即使在那个国度也会有勾心斗角、机关算尽，但是所有百姓都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
“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世界。”孩子的目光充满坚定与希冀，“我也想看一看这样的世界。”
看着孩子独自下山的背影，流照君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中的剑意纵横。
“我会不会又做错了……”
一声自嘲轻叹消散在风中，他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心软会不会产生什么变数，但他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哈……”回想起时间城主问自己的问题，流照君苦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真的都是无可避免、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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