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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再见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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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如潮的市井街道上，百姓正携家带口，享受这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市。
而在这人海茫茫中，一道白色的人影显得格外出众，周围的百姓都不自觉的为他避让开了道路。
白发白眉、白衣白靴，从上至下的纯白超凡脱俗，搭在肩头的拂尘丝丝缕缕随风轻飘，唇角微弯的笑意令他看起来亲近随和，飘飘乎遗世而独立，仙风道骨不外如是。
“老板，来一壶茶。”一掀衣袍，坐在了路边空出来的茶摊中，道长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放在略显粗糙简陋的桌子上，笑着向一边迎上来的老板说道。
“好嘞。”老板收了铜钱，用肩膀上的长巾擦了擦桌面，招呼着说道，“道长可真是小人我见过最特别的道长了。”
“老板说笑了。”道长微歪了一下头，从怀中又摸出了三枚铜板，“再来份馄饨吧，好久没吃了。”
“哎呦呦，馄饨现在是五文钱一碗了。”老板依旧笑眯眯的，仿佛没看到道长的微怔，接着说道，“不过今夜是除夕，也沾点道长的福气，我请了。”
“那就多谢老板了。”白色的道长微松了肩膀，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放在桌上，“驱灾辟邪，逢凶化吉，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老板忙不迭地将符纸小心地收入怀中，打算回到家就贴在大门上，然后热络地坐到了道长边上，“看道长的样子似是重入江湖不久？有什么事儿尽管问我，虽说我不是什么江湖百晓生，但一些简单的事儿还是知晓的。”这道长看着和以前看到的那些趾高气扬的道士不怎么一样，看着就令人欢喜亲近，他也乐意给些方便。
“那不是巧了？贫道正巧有点事情想要询问。”道长脸上的笑意更深，也不再客气，“老板可听说过儒门的疏楼龙宿？”
“听过听过，苦境中原儒门天下的龙首嘛，上次见到他出行，那排场，啧啧啧——”老板一拍大腿，感慨万千地说道，“贼豪气！比我婆娘的首饰盒还闪亮。”
强忍着笑意，道长多少能猜到自己好友会混得好，但没想到会这么豪，于是接着问道：“那藏剑山庄呢？”
“藏剑山庄？”笑容戛然而止，听到这个名字，老板不由摸了摸头，有些疑惑地瞪了下眼睛。
“对，藏剑山庄，就是中原北方的长生湖边上，那里有片十里银杏，非常壮观，应该很有名。”
“啊这……”老板迟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道长，小心地说道，“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从未听过什么藏剑山庄，长生湖倒是有所耳闻，不过那里是一片森林，没有什么十里银杏，道长莫不是记错了？”
白发道长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又急急问道：“那忆盈楼呢？姬家双姝成立的忆盈楼，应该在南武林。”
“忆盈楼？没听说过。我倒是听说过红袖招，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老板继续摇头，心中却是感慨不已，不愧是道门的，可能面前的又是一个不问岁月的先天，这一闭关可真是沧海桑田啊，都是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势力。
“多谢老板。”正巧茶水和馄饨也端来了，道长拱了拱手，拿起筷篓里的汤匙舀起一只馄饨正打算吃，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一顿，抬起头又问道，“那老板听说过学海无涯吗？”
“学海无涯？是儒门的学海无涯吗？那当然听说过！”终于问到一个自己知道的，老板激动地一拍桌子，“这个谁不知道啊，不仅儒门天下的龙首是从那等学府中出来的，就连东武林曾经的颜氏家主、现在于东武林称雄的怀古非今颜望舒都是出自学海无涯，要是有可能，我也想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进去学习。”
“哈，谢谢老板。”道长轻笑一声，不再闲聊，慢慢吃完自己碗中肉馅饱满的馄饨，喝了几杯粗茶，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辞。
惊鸿疑似人间客，渺渺仙姿隐入人群，再也寻不见踪影。
如今的儒门天下今非昔比，宽敞的龙门道门庭若市，往来的儒生器宇轩昂，闹哄哄来、兴冲冲去，仿佛走入儒门天下便会鱼跃龙门，然后怀揣着各自的梦想前往可以实现抱负的远方。
早已去过长生湖却遍寻不到昔日旧友的道长徘徊在儒门天下不远处，略微沉重的步伐彰显着他低沉的心情，虽说闭关数甲子终于可以与旧友重逢，但这份喜悦掩盖不了心中的阴霾。
“唉，剑子啊剑子，躲是躲不过去的……”
轻叹一声，道长给自己鼓足勇气，终于迈步走向门庭辉煌的龙门道。
“这位……”
“剑子仙迹？”
还未来得及与门口迎来送往的门童搭上话，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武佐回来了。”儒门天下的学子绽开笑容，双手一礼恭敬地向道长身后躬身。
门口停下的车架双马并驱，四周鲛纱为帐，檐角垂下的玉璜再坠玉铃叮当，站在车辕上的女子玄裳赤裙，腰佩长剑，一派英姿飒爽——正是回来叙职的秦九思。
跳下马车，与门人打过招呼，秦九思侧头看向阶下站立的道长，目光中透着一丝惊奇：“还真是汝，许久不见啊。”
“是啊，如今出关，只觉得沧海桑田。”剑子仙迹笑了笑，他以前只与这位特立独行的女子交流过几次，但相处下来印象十分深刻，只是如今身周威势更胜从前。
走到剑子仙迹身边，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眼，直看得剑子仙迹都有些毛毛的，这才收回目光，对一旁的门童说道：“这位是龙首的至交好友，吾来接待吧。”说着意味不明地对剑子仙迹勾了勾唇角，“汝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剑子仙迹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笑着。
跟着秦九思走入儒门天下深处，刚进花园，秦九思就朗声说道：“华丽的龙首大人，快看吾带了谁来？”
斜倚软榻，醉卧花丛，紫色身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乍一看到的剑子仙迹都被闪了一下。
——好友真是越来越华丽了。
“哦？还能是谁？”笑着眯起的琥珀双眸闲闲地睨了过来，一手持扇，一手在膝上端着烟斗，秦九思还没到，就已经有门人通传他了，“当然是吾那天下无双的好友剑子仙迹啊。”
对望的一眼，百载岁月不过云烟，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围炉煮茶，剑子仙迹甚是勤快地洗茶分盏，疏楼龙宿则在一旁团扇轻摇，静静地看着他。
“汝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啊。”舒长地叹出这么一句话，疏楼龙宿移开目光，看向天际的流云。
“哦？”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剑子仙迹没有焦急询问，而是慢条斯理地处理着手中的茶具，待沏好两盏茶后这才说道，“看来匆匆百载，你们都很有感触。”
“百载？”疏楼龙宿轻嗤一声，“那可是五个甲子，三百载，足以改变很多人事物。”
儒门讲究“入世”，这些年的翻云覆雨世事变迁，让疏楼龙宿体悟世情，修为也精进神速，毫不弱于得到宝物闭关修炼的剑子仙迹。
捧着茶盏，剑子仙迹细细品味了一番自己的成果，然后问道：“叶庄主呢？”
“死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仿佛是天会下雨一般轻松简单，可是溢落的茶水显示对面的人影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玄君呢？”
摇着扇子的手微滞，疏楼龙宿看了剑子仙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凌剑主啊——”
“——伊一剑裂道境，斩除魔劫，名震天下。”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剑子仙迹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轻松还是沉重，只是手还有些抖：“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斟酌了一下，疏楼龙宿轻笑着落下总结。
往事已成风，过不去的只有困在过去的人。
剑子仙迹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听着疏楼龙宿诉说这些已经被埋沉的往事。
他的闭关令他错过了许多事情，但对其中的懊恼、悔恨感同身受。
改天换日，沧海桑田，莫过如此。
“所以，玄君现在于道境玄宗重修？”听到最后，剑子仙迹了然地点了点头。
团扇轻摇中带起微风，拂乱了胸前坠挂的流苏，疏楼龙宿目光飘向一旁：“……或许用自封来形容更妥当一些。”
“自封？”剑子仙迹有些困惑，他认识的流照君乐观开朗，一腔赤子之心，虽然心性单纯，但遇事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处理，断不会如此意志消沉。
没有马上回应这番话，疏楼龙宿建议道：“汝先去拜访完其他好友再去道境吧，佛剑也想念汝许久了，前些日子才与吾论道离开。”
将所有的困惑惊疑藏于心中，与疏楼龙宿足足论道了三日这才尽兴，剑子仙迹也要告辞离开了。
将剑子仙迹送了三里又三里，二人最终于西风亭分别。
“那就约好了，明年今日于疏楼西风再会，到时吾、汝、佛剑，一同论道，想必一定会酣畅淋漓。”
疏楼龙宿立于亭下，目送着剑子仙迹走远，每一次的分别只为了下次的再聚，他没有不舍，只有期待。
走了有一段距离，剑子仙迹蓦然回首。
亭下，那道悠然龙影依旧伫立在原地，紫色华裳满饰珠玉，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会心一笑，剑子仙迹不再停留，化为一道流光飞越长空。
拜访完所有苦集灭三境的朋友，刻意避开了所有有关流照君的话题，剑子仙迹这才赶往黑暗道。
有些事情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毕竟在其他人眼中的流照君可能与自己眼中的也不一样。
穿越黑暗道，落足道境的那一刻，剑子仙迹就感受到了一份不一样。
道境依旧如从前那样灵气四溢，生机澎湃，一呼一吸间身飘如云，似有一种超脱之感。但细细感受后又能察觉到流转的灵气中多了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如雪后初晴的风，也如坠落枝头的雪。
眉心一皱，若是不熟悉道境的人可能还察觉不出这份差异，但剑子仙迹本来就算道境的常客，此时心中还藏着事。
沿着走了许多遍的路去往玄宗，与三百年前相比，这条路上的树木更加郁郁葱葱，古木苍翠。封云山山岚缭绕，鸟鸣深涧，小小的彩虹架在瀑布下，灵动的小鹿垂首在水潭边浅饮，一切都祥和美好。
如今的玄宗总坛更加正气凛然，千层云阶直上云霄，隐隐来自天地的威压扑面而来，步步叩道心。
剑子仙迹一步一感悟，重新洗涤道心，走走停停终是走上了封云山。
“你来了。”玄紫衣袍的道子静候在不远处，微眯的双眼半阖半睁，眉心一点朱砂道韵天成，周身气韵晦暗难辨，仿佛不言中早已言明一切。
“苍。”看着早已步入先天的苍，剑子仙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惊异于他在感悟天命上的进步神速。
“玄宗这些年收了不少新弟子。”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苍转身为剑子仙迹领路，边走边解释道，“吾担心他们不认识你，所以就直接来了。”
剑子仙迹看了看周围经过的道子，从前熟悉的人确实少了很多，大多都是年轻稚嫩的新面孔，心中对疏楼龙宿提起的魔劫重新估量了一下：“道境的灵气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在前领路的苍脚步一顿，然后重新恢复步伐，言简意赅地说道：“这百余年来宗内功法日新月异，宗主与凌剑主重新布置了护宗大阵。同时凌剑主返还修为于天地，加固境域稳定，所以道境才会有所不同。”
“……凌剑主？”第二次从昔日好友口中听到对流照君的敬称，剑子仙迹虽然知道，但他们从前从不以此相称，现在听到心中的怪异之感更深。
停下脚步，苍无奈轻叹一声：“到了，你……自己上去一看便知。”
再有变化又能有多大呢？
怀着满腹疑虑，剑子仙迹看了看一旁的月凌苑，虽然里面有一道陌生又相熟的气息，但那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友人，反而在观雪峰巅正散发着一股难以忽略的磅礴灵气。
这份气息熟悉而强烈，神台清明中又不乏凛冽，与道境灵气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迈步走入观雪峰，窸窸窣窣的雪花从天飘落，也积蓄在剑子仙迹的心头。
整座观雪峰都充斥着自己好友的气息，与天地的灵气融为一体，一花一木皆与他气息相连。
紫色月凌花绽放在枝头，白雪皑皑落在上面更添晶莹。此情此景剑子仙迹从前只欣赏到梦幻和美好，现在却只觉得寒凉，花朵中的柔和之美几乎被这股寒意所掩盖殆尽。
登上山峰，修长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山脚下感受到的磅礴灵力正是从这具身躯中散出，一呼间修为四溢归于天地，一吸间灵气尽纳重回巅峰。可在这一呼一吸间，隐隐可以感受到道境的空间更加稳定了，尤其是这观雪峰顶，感受更为明显。
“玄……”除了这份惊世骇俗的修为，眼前看到的身影依旧熟悉，剑子仙迹心中一松，忍不住开口呼唤。
回身一望，翩飞的衣角在翻腾的灵气中沉浮，青年的容貌俊逸不凡仍似从前，但气质却大相径庭，成熟稳重得仿佛是换了一个人，那双眸子依旧清亮，却多了一分照见人心的彻骨清冷。
“……凌，剑主。”不由自主地，口中换了一个称谓，剑子仙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再怎么从他人口中得知都不如自己亲身感受到的震撼。
雪依旧在飘，月凌花也依旧在枝头盛开，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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