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渣仙录》白衣窅然去

4、混沌梦·前尘（一）

　　这个老神仙真是自大狂傲“…”

　　二人不知在这样咆哮的月夜寒风中驰骋了多久，漆黑如墨的夜色逐渐褪去，直至前方峰峦叠嶂中缓缓日出...
　　雪凌霄在一处大湖边的上空停下，他单手起势，一声“开！”
　　面前清晰可见一堆空气像屏障一样被人撩拨开来。

　　自从昨夜雪凌霄抱着他一跃琼楼后，慕容月便觉得日后要习惯这上天入地的突然了。照目前来看，天宫栈，应该是回不去了...

　　慕容月的腿脚已经难支，不由的瘫坐在暮霭云岚上，问道：“这是何处？”

　　雪凌霄赤眸一瞥，冷冷笑道：“怕什么，不是鬼门关就行了。”

　　进这“屏障”之后，雪凌霄便隐去了暮霭云岚，他紧跟在雪凌霄身后。
　　二人处于山脚，雪凌霄说为显心诚需徒步上山。
　　四顾看了看，此处山峰不算太高，周遭雾气缭绕，此处尽是粉色与橙色的云朵，气势堪称奇绝。
　　此处也有着和飞星桃花坞一样的云梯绕山。顺着云梯前行，此处漫天飞花，却又不见花树。

　　慕容月问道：“这里该不会又是你袖中的幻境吧？”

　　雪凌霄冷冷一笑，答道：“看来你长进了几分，此处乃绯光梦境，但非我手笔。”

　　慕容月回过神来，想起昨夜之事，神色转变，开口质问道：“我只答应过让你取魄，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又安个东西在我身上？”

　　雪凌霄并未解释，却转身突然抓住他的手，眯眼挑笑道：“小心路滑。”

　　雪凌霄半弯着腰凑近慕容月的稚嫩脸庞，呵气如兰，眼中崭柔，却又轻狂的说道：“你的身体能载八魄，且与青龙星极融合，取魄后便空出一部分，我便将残气置于你身上，便能借你肉身生长出生魂。”

　　人身，且与寒星沉如此契合的人身，自是要好过任何容器的。
　　雪凌霄的眼睫稍稍遮住那邪魅的赤红眼眸，直视着慕容欺月的那种眼神似乎已经向他解释了昨夜的不快。

　　“在海底，你不是说这一魄有碍于我？如今又放进一个残魂，还要不要我活了？”

　　雪凌霄又温柔答道：“自然无碍。”

　　慕容月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服软，这分明是将他和这个大魔王捆绑在一起，怎知身体已经愣住，要呼之欲出的话又自己吞了回去。这老神仙，变脸真快...
　　既给了糖，岂有不吃的道理？

　　良久，慕容月只憋出一句：“那你带我来这个幻境作甚？”

　　雪凌霄见他蹙眉的反应甚是好笑，笑道：“疗伤。”

　　二人行至琉璃山顶处，雪凌霄说此幻境只有极昼而无长夜，这山顶之后的粉霞更为清晰，慕容月一抬头，这才发现飞花皆飘自云中。
　　瞧见前方一处雅致的山庄，门前额匾上纂刻着“同尘”二字。
　　门前负剑的白衣仙童见两人缓缓走来，仙童上前去恭敬地一拱手。

　　仙童用稚嫩又老成的语气道：“不语仙君。”

　　雪凌霄笑着微微点头，仙童并未多问在雪凌霄身边的是何人。
　　慕容月同雪凌霄走进庄内，庄内都是总角大小的仙童。凡人中像这么大的孩子在一起必定会嬉戏打闹，这儿的仙童们倒都是各行其是，个个一副“非礼勿言”的表情。

　　山庄内有些许仙鹤在中间的小池饮水，慕容月路过此只见仙鹤浑身雪白，觉得很是新奇便多看了几眼，仙鹤则也看着这两位风尘仆仆的人。
　　仙鹤并不去叼啄池中游鱼，很是有灵性。
　　再向前走有一座小拱桥，说是桥，也是凌空而起，不见头尾接连于地，此处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穿过了几条小石路，跟着雪凌霄至一处花木幽深的小院。小院修葺的极有线条感，四周的壁画上皆凿了祥云仙鹤。抬头只见额匾上写着“大道不仁”四字。

　　慕容月见字思义道：“大道不仁？也就是说天道没有仁义之情么？”

　　雪凌霄答道：“非也，此处乃幻境主人生前所居，‘不仁’乃无私之意。”

　　慕容月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想必此处的主人应是风雅之辈。不似他人那般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意有所指

　　雪凌霄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此处主人确是风雅之辈，可惜，已经殉道多年了。”

　　进到一间雅室，雪凌霄示意让慕容月盘膝而坐。
　　雪凌霄淡淡说道：“我会施法让你与残魂相融，它自会生出完整的生魂。”

　　霎时间雅室生出光华，施法完毕，二人额间鬓角皆汗珠涔涔，但慕容月沉沉昏睡，仍未醒来。

　　...

　　这是何处…难道我死了？

　　慕容月四下一看，似乎，又来了九重天上 ，心中不解，不知为何，又来了这里。
　　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的感觉像多年之前...不知为何，竟丝毫没有期待这凡人顶礼之地...

　　慕容月待在原处，只见迎面走来几位仙人，窃窃说道：“灼夜仙使的命数，绝矣。”

　　另一个老仙也叹气附道：“他已是心脉枯竭，也不知是何处的妖邪竟如此狠毒，掏空了他的心…”

　　慕容月顺着这几个神仙的来路抬头望去，看见一处仙府。走近一看，额匾上面用鎏金写着“长极仙宫”四字。
　　见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十分严谨隆重，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只看见雪凌霄与一个有些面熟的人在廊前交谈。二人身形相仿，眉间有着一致的砂印。另外一人好生眼熟…？
　　猛的想起，是那画上之人！

　　他定定看着这二人，雪凌霄着着一身雪白的仙服，别致的淡蓝云肩从未在凡间见过，腰间系着成色极好的游龙纹佩。浑身上下只透露着一个“雅”字，和那个狂傲的人太过不同。眼前的雪凌霄仙冠整整，完全没有平日里那股邪魅之气了。连那双夺人心魄的赤红眼眸也消失不见，而是一双无暇的璨金色眼眸，眼神既端肃，又带着几分柔和…
　　再看另一人，还是跟画中一样白衣猎猎，不笑时如万年玄冰，凌厉至极，灰黑色的眼眸闪烁有灵。

　　寒星沉开口道：“这次你天命难违，终是活了下来。”

　　雪凌霄正然道：“有你在，阎王又怎么敢上九重天来索命。”

　　言罢，二人笑起，声色爽朗干净...

　　真想不到这次竟梦到了雪凌霄心心念念要救的挚交。慕容月想大抵也是因为体内有他生魂之故吧...

　　此番那些仙人都看不见慕容月，似乎他只是一个旁观的人。正想凑上前去，西侧的门又走出两位看上去十分年老的仙者。

　　两位仙者面色慈悲，一位仙者摇头道：“昨夜我们与无怨仙君齐力护法，也无济于事。”

　　另一位仙者也叹道：“唉…没有昙心，已是必死无疑，无力回天。只可惜了他大好仙途，这浩渺仙界能有几人如他那般聪慧。”

　　慕容月心中生疑，为何这些神仙们都在谈论此人？

　　...

　　再醒神时，已是现世...

　　不知何时起，雪凌霄已在慕容欺月的床边待他醒来。

　　雪凌霄问道：“睡醒了？”

　　慕容月心想，神仙们都不睡觉吗？不是看一些禁术书就是窥视他的梦境，还看着他那东倒西歪的睡相。

　　慕容月坐起，挠挠头叙道：“我方才又做了一场天宫的梦...可怕极了，梦中你与那画中人竟然都在我眼前。”

　　雪凌霄轻笑一声，而后一个眼睛小小的仙童端来一碗斋饭。
　　本以为这个大魔王又要催他出去一道玩命，雪凌霄却说道：“折腾数日想必你也累了，待你睡个囫囵觉，晚膳后便开始修行吧。”

　　修行？算了，总好过去紫垣王宫送死

　　慕容月在房中无聊，雪凌霄则在后山寻灵药以治这难以愈合的天雷之伤。

　　观中菜品皆是些灵芝甘露，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除了能补气，口味确实过于清淡。

　　已至戌时，绯光梦境仍然是极昼，粉霞遍山，流云雾霭轮转不歇...

　　二人来到悟道场上，雪凌霄飞旋起身，攀折了两支树枝，以树枝为剑。
　　起初一招，慕容月便陷入死局。
　　这一月确是有所修行的，几招后慕容月似得到感悟，逐渐找到法门。正想破招之时，雪凌霄凌波而起的步伐移至慕容月身后，将树枝轻轻抵在慕容月脖子上，作出挟人之姿。

　　慕容月吼道：“喂？你怎么使诈啊？又用这些奇门异术！”

　　雪凌霄在他背后阵阵笑起，这小娃，真是一点即燃。
　　雪凌霄突然松开扼住慕容月的手，抬起慕容月握着树枝的右手，开始过起剑招来。一开一合，各有其势。
　　在慕容家只见过列阵练剑的弟子们使错捡招，再有就是极幼的小孩需要如此。
　　慕容月只觉得心中有一物律动甚快，已经无暇顾及这剑招来去，说道：“咳...那什么，凌霄兄，你与我贴的是不是太近了…”

　　雪凌霄露出一副邪魅模样，说道：“这是为了让你专心致志。”

　　剑招奇险，剑势逍遥，名曰‘乘物游心’。

　　又五日——

　　慕容月左等不见，已经过了午时雪凌霄还未到悟道场。见走过来一个仙童，慕容月将已折下许久的紫花树枝扔在地上，上前去问道：“小仙童，可知凌霄兄在何处？”

　　那仙童微微一拱手，严肃道：“今日是我家先主忌辰，不语仙君在须臾殿祭拜先主。”

　　慕容月心想，这同尘观的仙童年纪不大，个个老练，看来投个好胎也是十分重要的。
　　哪像他孑然一身，就剩他自己。

　　慕容月询问后找到了须臾殿，刚跨进一脚，就见雪凌霄身着乌纱长衣立在殿中。

　　慕容月大喊道：“凌霄兄！”

　　雪凌霄回头一看，门口的仙童也回头注视着慕容月，仙童眼神甚是鄙夷。雪凌霄示意他莫要在此喧哗。

　　踏进殿中，台上摆了七十二盏长明莲灯，炉上还燃着上好的紫香，看样子是已经祭拜过了。

　　慕容月见眼前两尊牌位，说道：“道梦元君，便是这同尘观的主人吧？”

　　雪凌霄微微点头。

　　慕容月又看着供台上的牌位，说道：“吾爱宛童之位...你们神仙不都是断情绝爱吗？”

　　雪凌霄一把捏住慕容月的脸，道：“你这小娃断章取义惯了，张口便来。”

　　慕容月抠住雪凌霄的手，小声嚷道：“你快松开！”

　　心想这雪凌霄真是个大魔王，也不知，是谁张口便来我行我素。

　　雪凌霄松开手，说道二人并非如此美满，讲起了道梦元君过往之事

　　...

　　-元君何日修同道，未解青萝相思意-

　　一般为精怪者皆是先采取灵气，修成人形，人形对应着五行，顺承着天地，所以人形是最好的修仙原形。
　　而道梦元君乃天地所孕育，生来虽道法超群，但修道者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
　　道梦元君生来白发，云袍生辉，眉目似昆仑玄月般冰冷，唇不点而生丹。
　　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传说在道梦元君飞升之时，下界正逢天劫，饿殍遍野。
　　道梦元君飞升途中路过人间，看到一些凡人已经饥不择食，竟啃噬起自己的同类，撕扯的是头破血流...
　　又见一位妇人，怀中幼小的婴孩面色灰冷，怕已是没有多久可活了。妇人欲以血哺乳，但已经骨瘦如柴，割破手腕也滴不出几滴鲜血。便拿起碎石忍痛割肉，随着难忍的疼痛妇人不禁落泪...
　　婴孩没有牙齿，妇人便用方才的碎石将自己的肉捣碎再喂给孩子...

　　凡人自食其果，天界顺应天道降劫。
　　道梦元君终日苦心孤诣修道，很是看重这些天规条例，无法干涉其中。力所能及的也是去天界言明凡界惨状，想让帝神从轻降劫。
　　道梦元君心中有不忍，并非是六根不净，但若真的无情又如何能做这庇护天下，凡人顶礼的神仙？
　　道梦元君见人间疾苦，在飞升时落下一滴悲悯泪。时至今日，无人能解释其中玄妙，泪珠落地后便成了一个女婴，传来了啼哭之声。
　　后来道梦元君便将这个呱呱坠地的孩子带回了绯光梦境抚养。
　　赐其名，鱼宛童。
　　待孩子稍大时便将其正式收入了门下，与这山上的仙童们一并修行、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