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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再品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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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陈兄宅子的第二日,我见到了他夸到天上的娇妻。
的确是个美妇人。杏眼柳眉,举手投足之间都带有惹人生怜的弱水风姿。陈兄说嫂嫂与他年纪相差无异,从面上看过去,却像是比他年轻了十多岁。
“桃兄弟,这就是你如戚嫂嫂。”陈兄向我介绍他的妻子。
我下意识抬起袖子挥手,热情地开口:“如戚嫂嫂好!”等看到他夫妻俩诧异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说的是自己那边的话,用的那边打招呼的方式。
我面窘地放下手,用还不流利的越城话道:“如戚嫂嫂莫要怪,小弟是打‘另一头’来的,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惯这边的话。这里先向嫂嫂问个好,我是受了陈兄一路照顾的桃源。恭喜嫂嫂诞下麟儿,辛苦嫂嫂了。”
桃源,听上去特别随意,这名字倒不是我临时编的,是我的真名去掉一个字改的。
桃花源......我的真名......其实也挺随意的。
在上学的时候还经常因为这个名字被同学各种玩梗。所以我一直特别抗拒主动说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世外桃源”这一概念,不论是桃源还是桃花源,都不会引起听的人多余的关注。
美妇人弯眉笑道:“可真是个有趣的小兄弟。”
或许是我意识过剩,我总觉得这个如戚嫂嫂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我。异域人这个身份会引起好奇也不是稀奇事,光明正大地盯着我看的话也算不得是失态之举,可为何要选择暗中观察呢?
还是果然只是我想多了吗?
看望完了如戚嫂嫂,我告别他夫妻俩去王府送信。陈兄给我安排了一个带路的人,就是先前领我来宅子里的仆人阿生。
这位阿生就特别直接地眼珠子盯着我不停打转。
阿生道:“老爷是哪里人?怎这身打扮?您那儿是个什么光景?”
诸如此类问题,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问个不停。
“阿生,你别叫老爷,听着太别扭。”要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人称我为“老爷”,我受用不起。对于他的各种问题,我不方便实话实说,就适当地编了一些,小伙子听得还挺津津有味。就是不论我怎么和他强调让他不要叫我“老爷”,他总是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根本不理会我。直接质问他为什么,他会说,“您是老爷的友人,老爷的友人自然也是老爷。”
叫人没得一点法子。
路上,我问阿生,“阿生,这个王爷该怎么称呼?”虽说陈兄夸了一番这位王爷的才干,这最重要的名讳他却没有提及。我猜想他可能在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讲过了,就没太好意思主动去问。可怎么说也是去人家府上,连对方名讳都不知道的话,还是有些失礼。作为门空大师的信使,礼貌这方面还是得注意点。
阿生答道:“您要去见的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褚令行,也就是恭王爷的恭王府府上。”
他还道:“阿生是下人,王府肯定不让进。那我是在门口等老爷呢,还是老爷定个时辰,我之后再来接您呢?”
“哪用得着那麻烦,你就同我一起进去。”我用手把阿生微微佝偻着的腰拍直,对他道:“阿生啊,别整天说自己是下人,称别人是老爷。不要把自己看得这么低,挺直腰板,待会儿堂堂正正和我进去,谁能拦着你呢。”
“得嘞老爷!”阿生眉眼都笑开了。
都说了别叫老爷了......
到了王府,看门的通报之后,管家过来了。
管家摸着他蓄起来的灰白胡须,看了我,看了阿生,缓缓开口道:“请问是哪位阁下有信要交与我家王爷?”
我从怀中拿出信向他示意。
阿生对管家道:“这信是门空神僧要交给王爷的。这位是我家老爷的朋友。送信人本应是我家老爷,只因我家夫人昨日生产,老爷他忙着照顾夫人,就委托友人替他跑一趟。这位老爷是三国之外的异域来者,信最初也是神僧直接交给他,再由他交到我家老爷手上的。这位老爷会听写这边的话,但不会说,还请您多见谅。”
我在来的路上思考了很久,思来想去,决定在王府的人面前当一个哑巴。缘由很简单,我的越城话太蹩脚了,要当着王府里的人说,明面暂且不论,暗地里免不了要叫人笑话。不如端着,一句话不说。
所以我和阿生提前打好招呼,他和管家的那番说辞,也是我教他说的。
“老爷太厉害了!还见过神僧!神僧搭救夫人之时,阿生那时候还在老家,不及目睹神僧真貌呢!”还被这小子顺道拍了马屁。
管家听了阿生的说明,看我的眼神变了,变得尊敬了几分。
门空大师的名号果真非同一般。
他道:“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长途跋涉想必辛苦。请阁下先进府里,小的马上去知会王爷。”
管家邀请我进府,他似乎真如阿生所预测的,并不想让阿生进去。我无视他暗示得很明显的眼神,拉着阿生就进去了。他也没阻拦,吩咐了其他人给我们带路,自己则另走一道,人一下就走得没影。
到了地方,已有人备好了茶。同样也只有一杯。
我很清楚,这王府的礼数已经很周到了。但在我心里,阿生是我的同行者,我不想他和我被人区别对待。
茶,索性我也不喝。
我招呼阿生坐椅子上,他不肯。
他道:“老爷,阿生是托您的福才能进王府呢!这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我要是坐着了,坏了礼数,这可不是损了您的面,阿生可不做这负义的事。”
我开口都拗不过这小子,现在不能说话,就更没可能拗得过他。况且他说的话也在理上。
阿生见我站着,露出了过意不去的眼神。我假装没看见,干站着实在乏味,于是背对着阿生在屋里来回踱步。
“贵客,我们王爷到了。”直至听到管家的声音我才停下来。
管家紧跟着他口中的“王爷”的身后从外边走进来。那人身着锦袍,玉冠束发,笑盈盈地直朝着我走来。他步子明明迈的不大,落地声也很轻,却像脚底生了风一样走得很快。
这就是恭王,褚令行。
他的身段、颜值完全不逊于我所看过的小说中对于各种王爷“天人”、“谪仙”级别的描述,而且硬要说的话,还只有那些描述中的极少佳词妙句才合得上我眼前这位恭王爷。
以前,看到“帅哥王爷”这种标配人设时,我总是忍不住要在内心疯狂吐槽。后来我琢磨来琢磨去,得到了一个说服我自己的答案:王爷的老爹是皇上,皇上是那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除非是审美出了问题,后宫自然是美女如云。因此王爷的老妈都是美女,那既然有个美人娘亲,他自己是个帅哥也合情合理。本来,按照客观来说,婴儿受到母亲的影响更大一些。
当然,看小说的时候还会出现更多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的情节设定,这时候,谨记“剧情需要”这四字真言就非常可行。
一不小心这思绪就跑偏了。
褚令行近距离地停在了我前面。
嗯,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睫毛的距离。
近了看,他的眼角是稍微上翘的。这种眼角平常来说是“凶恶”的面相特征,但在他这,反倒让他看起来更有亲近感。
褚令行这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在各种人面前都吃得开的类型是我觉得最难打交道的。尤其他还一上来就凑我这么近,害我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好几步。
拉开了距离,褚令行就开始毫不忌讳地盯着我上下左右打量,他道:“听闻贵客与神僧相识?”
我不确定管家是否已经向褚令行报告我不会这边语言的情况,于是给了阿生一个眼神让他替我解释。
阿生这方面很机灵,几乎是在我看他的同时他便对褚令行行礼道:“王爷,这位老爷是异域之人,对于这边的话,只能听懂不能言语。请王爷千万不要怪罪。”
褚令行没有看着阿生,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道:“无妨无妨。”
我退在阿生身后,拿出纸笔写道:【称不上相识,在下只是受过大师恩惠的庸人。】
褚令行对我表露无疑的好奇让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我把门空大师写的信交给他,然后在纸上继续写道:【信已亲自交至王爷手中,使命尽了,我们就不继续叨扰王爷了。】
我向褚令行欠身,又对阿生使了“撤退”的眼色。阿生欣然领会,也对着褚令行行了好几个礼。
不想,褚令行竟直接拉住了我。
褚令行道:“贵客此行不易,要是连口茶不喝就走了,传出去了,岂不叫外人讥嘲本王王府的礼数不周?”
这种话一般说出来,再拒绝就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何况这话还是从褚令行这种大人物口中说出来的。
我自然把袖子从褚令行手里扯出来,对他颔首示意。
我以为的极其自然的小动作还是被褚令行察觉到了,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笑容。
这个时候,我选择当一个瞎子,并不想去猜测他笑的意义以及对此作出回应。
先才等待褚令行之时所备的茶已经在褚令行进来没多久就被人撤下。此时又有两名丫鬟缓步分别从左右两边端来了新茶。
褚令行请我落座。
【王爷,在敝人之邦,站立是表达敬意的一种礼仪。因此在接待尊贵的客人之时都是立着的。如果我坐下,实为对您的不敬。】为了贯彻我不坐的倔强,我临时扯出了这样的说辞。其实这也不能完全算作扯,毕竟在“敬礼”、“上台领奖发言”这种重大的场合,都是要求以站立作为礼仪行为的。
“那就依贵客的礼仪,你我站着品茶,也不失独特的雅兴。”褚令行很干脆地接受我的说法。
我们开始一同品茶。
作为一个没有雅兴的粗人,我实在品不来茶,而褚令行也是对茶没有一点兴趣。他的视线哪怕在他喝茶的时候也在我的身上,他在品我!
如果不是这茶还有点烫,我真想把它当凉白开一口气喝光走人。
喝了几口,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继续忍耐褚令行的视线了。
我放下茶杯,拿出纸写了一长串“承蒙款待”的马屁话,然后就招手让阿生跟我一起离开。
“茶尚且未凉,贵客为何就急着走呢?此茶是贡茶,浅尝辄止岂不是辜负本王的好客之意。不如再品品?”褚令行都不去看我写给他的感谢词,再一次拉住了我。
我露出了百毒不侵的笑容,用自己的家乡话说道:“小老哥,你那样子盯着,任再好的茶也咽不下去的好吧!也别拉拉扯扯了,我惹不起你,我要溜了。”
在场的人,包括阿生都是第一次听到我讲自己那边的语言。他们都很惊讶,褚令行也不例外。趁褚令行惊讶的间隙,我赶紧把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也不等褚令行回过神,我赶忙让阿生代我讲了几句客套话就拉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