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深渊 ...
-
孤血斗场的日子就是那样,只要不把自己当人,就能过下去。
训练很累,但我会做到最好。
做的好就不会挨打,就不会挨饿,就不会生病,就不会死。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有的人就是不懂。
总有人陷入“挨打受饿→影响训练”的恶性循环。
训练师说我根骨极佳。
我觉得他在说废话。
夜族守护孤鸣王族,是最好的王族亲卫候选,怎么可能没有天赋?我需要的就是学习而已。
这样过了三年,我们迎来了第一次考核。
训练师对我们说,只要我们杀三个同期训练者,考核就可以通过。
我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起了把他杀了的念头。
之后,每半年都有这样的考核。第五次考核便是最终的考核,我成了同期唯一活着的那个,我说的同期,包括训练师。
我闯了祸,也扬了名。
孤血斗场的幕后老板召见了我,我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那是一位老者,通身都是儒雅的气息,和孤血斗场格格不入。
他温言问:“叫什么名字?”
我叫任波罕·榕蔓,我能说吗?
我说:“请主人赐名。”
他说:“那就叫零露吧。”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我觉得他是在警告我,他知道我所有的事。
“谢主人赐名。”我跪在地上,对他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表忠心。
他没看我,只是翻着书卷,道:“你很有天赋。”
“主人过奖。”
“你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他合上书,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冰冷,让我如芒刺在背,“以你的年纪来看,很不错。”
“零露只是幼年坎坷而已。”我小心地回复着。
“呵。”老者手指轻巧案几,身上气势一波赛过一波,似乎下一秒就会突发一掌,将我打成张饼贴在地上。
我跪在他面前,冷汗泠泠,汗湿衣衫。
“你可愿如我门下?”老者突然问道。
不想。
我五体投地大礼参拜:“零露拜见师者。”
从此,我从一个死士一跃成为老板的学生,墨家门徒。
看似咸鱼翻身,事实上我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变化。师者从不教导我什么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道理,他教导我的全是一些燃血爆发,拼死一搏的秘法。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我不是学生,是他的一条狗。
还是一次性的那种。
不过没关系,学什么都好,只要有的学就行。本就是荒漠里的一根杂草,有点雨水就该满足了,还要挑咸甜不成?
“零露,”师者说,“你去参加此次孤血斗场的角斗。此次苗王会亲临,你务必要得到苗王青眼。”
“是,师者。”
“零露,别让老夫失望。”
“零露不敢。”
我确实不敢,若我敢让他失望,他真的会让我死的渣都不剩。
因为苗王亲临,此次孤血斗格外火爆。
人人都想在苗王面前露一手,若是能被苗王看中,拔为侍卫,就可以脱离孤血斗场,搏一个出身。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获罪之人活着犯官家眷,是这个死士培养基地的无害外衣,是有机会离开此地的。
可惜,这次他们的愿望要落空了。
论武道,我或许还浅薄;论生死,我却不怕任何人。
我不是最强者,年龄却是最小的一个,只要我不败,就会让人印象深刻。
我只要胜利就好。
不计代价。
我的策略是正确的。
当我将最后一个敌人放翻了之后,我听到了观礼台上狂放的笑声。
“好!”苗王赞了一声,让我上前去,捋着胡须道,“小小年纪,修为不凡。”
苗王是个多疑却又有魄力的君主,当年就因为一点流言便要灭了夜族全族。这样的人或许更喜欢正直简单易控制的人。
“多谢王上称赞。”我一口接下苗王的称赞,扬起脸对他灿烂地笑,显得不谙世事又有赤子之心。
“哈哈哈。”苗王笑了几声,问我,“你多大了?”
“十三。”我挠挠头,“或许十四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倒是和苍狼一般年纪。”苗王感叹一句,问我,“你可愿意做苍狼的亲卫?”
我瞬间喜形于色:“愿意!多谢王上赏识!”
我的命保住了。
我成了苍狼王子的亲卫。
为了表示对我的看好,苗王特赐我一誓龙黥。所谓一誓龙黥就是是王族死士的象征,倘若所尽忠者先行亡故,龙黥死士,要随之殉忠,不可独活。
这龙黥本质只是一个纹身,没有什么术式在其上。
我问纹身师,可不可以不要纹身,换成烙印?快好省啊。
纹身师看我就像看个疯子,他高声道:“龙黥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誉,怎么可能用这种对待牲畜的方法?”
他说的狂热,可我觉得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简陋直白,一个华丽委婉,本质上都是盖个戳,表示所有权。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弄个简单点的好,至少烙印一般都很小,以后我把它削掉的时候影响也小一点。刺青就不一样了,一大片,要除去刺青我怕我要削掉半张皮。
纹身师还在说:“一誓龙黥的真意,在于双方的互信忠诚!互相承诺!”
我强忍着掏耳朵的冲动,听他大谈特谈龙黥是怎样的荣光。我真想问他一句:既然是相互的承诺,双向的制约,为什么主子死了龙黥死士要殉死,龙黥死了,却没有下文?
算了,还是不问了。
人在屋檐下,头都低了,何必再多话呢?
我决定把龙黥纹在背后,虽然没有多少选项余地,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
不过龙黥也不是没好处,我成功收获了一票王族亲卫的羡慕嫉妒。我实在是不理解他们想法。
嗯,我大概是天生反骨。
“你就是我的龙黥死士吗?”苍狼王子看着我,眼中的好奇明明白白。
大概是男孩子长得慢一些,王子大人比我还矮了那么一点点。
“是,主人。”我回过神,态度十分恭顺。我是有点反骨,但我还不想死。
“不,不,不用叫我主人,”苍狼王子涨红了脸,练练摆手,“叫我苍狼就好。”
我也不喜欢叫主人。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凭借这句话,我对苍狼王子的好感度飙升到此生第三,仅次于我爹娘。
“那,我就称呼你王子吧。”我对他笑,笑出梨涡。
“嗯。”苍狼点点头,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请王子赐名。”我开始了例行程序。
苍狼却拒绝了:“名字应该是父母给的,是有寄托了祝福的,不能随便改的。”
我……
我惊呆了。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我感觉我对他的好感已经接近警戒线。
真是个可怕的人。
“那,王子叫我小蔓吧。”我感觉我已经笑出了小虎牙。
“嗯,小蔓。”苍狼点点头,认真重复了一遍,郑重的说道,“我苍越孤鸣向你承诺,我会信任你,保护你,绝不背叛。”
“王子?”我第一次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是我的龙黥死士,你以性命相托,苍狼也不能辜负。”苍狼王子看我的眼里有光。
我有点遭不住了。
这套路没见过。
不止这套路,后面的套路我更没见过。比如:
“小蔓,你好厉害,可以教我吗?”
“小蔓,这是祖王叔给的桂花露,这一份给你。”
“小蔓,要是无聊,你就出去走走吧。在王宫我不会有事的。”
“小蔓你想看什么书?我可以帮你向祖王叔借。”
“小蔓,这是今年后花园里的第一朵梅花,送给你。”
我捏着一朵有点蔫巴的小梅花,心里满是忧愁。
孤鸣王族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角色?狼窝里混进了一只兔子啊。
给钱啊,画大饼啊,故作暧昧啊……这些他都不会。
连收买人都只会红着脸送野花。
野花有什么用?既不值钱,也不特别,就算想保存也不好保存,只能找个角落悄悄丢掉。
看看苍狼。
没有才名,没有贤名,没有威名。
没有影响,没有文治,没有武功。
没有外戚,没有狗腿,没有权利。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剩下一个“诚”,一个“仁”了。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苗王到底是不是他亲爹,明知道这王权之下容不得天真,却还把他教成了这个样子。
哦,对,他不是苗王教的,他是北竞王教的。
啧啧,北竞王其心可诛。
这日子真是过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他明天就会死于宫廷政变。
理智告诉我,以苍狼的城府基本是不能活到继位了。他死了,我也没用了,也就是师者杀我的时候了。
当然我可以选择努力一把,赌我能不能护着苍狼顺利登基。
但我不能。
孤鸣王族灭了夜族满门,夜族也该绝了孤鸣家,这才公平。
我应该换条船了。
我觉得北竞王的船就很好。北竞王的要若要登基,就要杀了苗王,苍狼,千雪王爷,而我只需要想办法杀北竞王就能结束一切了。
说不定我可以借北竞王脱离师者呢?
“你就不怕孤王替小苍狼除掉你吗?”北竞王问我。
“我是距离苍狼王子最近的人,对王爷应该有用。”我给了竞王爷一个招牌微笑,“就算王爷要杀我,也定是在用完以后。那时候,我会让王爷看到我新的价值。”
“哈。”北竞王点着桌子,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眼神犹如深渊,让我寒毛都炸起来了。求生欲告诉我,这是个比师者更恐怖的人,一个不慎,我绝对死得很难看。
跟着这样的大佬,要么飞黄腾达,要么死无全尸。
“你想要什么?”北竞王问。
“我只求活路。”我松了口气,北竞王肯问,就说明他答应了……至少目前是答应了,之后就看我表现出的价值了。
“你是小苍狼的人,等苍狼登基,又有何惧?”北竞王晃着犀角杯,显得漫不经心。
“王爷珠玉在前。”
北竞王这种的大佬在,苍狼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北竞王。
我怕我一看他,我憋不住啥都抖出来。
“你下去吧。”北竞王笑了,“好好保护孤的小苍狼。”
“是,王爷。”我长舒了口气,这表明我进入试用期了。
我如蒙大赦,准备开溜。
北竞王突然开口:“好好办事,孤血斗场不会长久。苗疆还是苗疆王室说了算。”
“多谢王爷。”我声音有点抖,背后全是冷汗。我能站着离开没被人发现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我总觉得,不仅是我的老底被翻了个底掉,连师者的谋算或许也被看在眼里。
师者已经很难对付了,北竞王……
我好像作了个大死。
就算甩掉了孤血斗场,我还要面对北竞王。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只面对一个,总比面对一群孤鸣家的人好。而且这个选择也不算差。至少这是个北竞王是个真大佬。跟在他身后,我也能活长一点。
唉,说实话,是我想当然,小看了天下英雄,反而让自己进退维谷。
师者说得对,北竞王不能碰。
我太莽撞,以后要改。
此次动作,我自认隐秘,但墨家情报网也不可小觑。若是师者真不知道还好,若是万一师者知道了,那我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北竞王潜龙在渊,也不可能为了我这么一个人物暴露自己的实力。在风雨来之前,我只能靠自己
我不敢赌那个万一。
我决定向师者老实交代。
现在还没有人能取代我的位置,我虽然会受点苦,但是不会死。只要不死,就是可以接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