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从新转动的齿轮 ...

  •   那天与陈然把话说开之后,陈然彻底从她的生活圈里消失了,连带着任李理和唐旭人那一大帮人。
      仿佛是将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全都连根拔起了。
      舒轻依旧一边帮着导师陈晋言打工,一边从傅景楠手里接活儿,忙得不亦乐乎。
      八月底的时候,傅景楠走完了和庞博的离婚手续,那天舒轻开着傅景楠的车去民政局接人,她坐在车里看到了庞博,也没下车打招呼。
      傅景楠面色平静,说要不要换她来开车,中午的城市道路并不算堵,舒轻把驾驶座还给她。
      下车换座的时候发现庞博正看着她们,应该说是盯着傅景楠。
      舒轻同他点头,他也点头示意,再无其他交谈。
      日头正大,空调冷风吹得人发凉,外面却是最暴晒的时候,傅景楠开着车迅速地离开。
      舒轻前倾拿挡风玻璃下纸巾的时候,一偏头就看见后视镜里的人还站在原地不动,轻嗤一声,靠在椅背上问傅景楠要不要去喝一杯。
      大中午的,尽想些不务正业的事情。
      两人最后还是各回各的工地,辛勤劳动去了。

      两人都情场失意,倒是给了工作室不少鸿运,工作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走上正轨。很多事情她们两人都不用再投入精力照顾,她们也走到了“流水线”这一步了。
      再招了第二批人之后,在傅景楠强烈的要求下,两人合计一番,寻了个黄道吉日搬地方,换到了东二环边上的一个小四合院儿里。
      她们所在的胡同里有不少文艺网红小馆,再往东两条胡同还有家上市公司,也藏在这树荫掩隐的低楼内。
      舒轻在陪她看地方的时候问过这地方一年租金多少,她说庞博的房子,不要钱。
      那语气实在太淡,再问些多余的只怕更寡淡无味,舒轻也不想在她面前提那人名字。
      门上安了巨大的掌纹锁,在这沉重古旧的院子里看起来有些突兀,这还是舒轻第一次见到这种验掌纹的东西,放到这儿还以为这院落里藏了什么反派的宝物。
      特别是跟旁边老旧的电表相比,就更显得突兀了。
      舒轻问她,“那水电和物业费咱们总得出吧。”
      傅绕过舒轻走到电表箱前,直接用手把灰擦干净后才低声说道,“他说这房子的一切都不用我们操心,安心待着吧。”

      2019年的暑假,香港最是动荡,暴行肆虐,隐隐有种大厦之将倾的惨烈。
      舒轻刚开始不怎么关注这件事,最多在微博上宣扬一番爱国情怀,也不参与骂战,偶尔从新闻报道里看到了自己好像去过的地方,有些唏嘘。
      后来母上大人打电话来说陈伯仁在那边受了伤,而且还是在学校附近被捅伤了,她才意识到原来事态已经这样严重。
      陈伯仁被她二伯接回了j市,后来又被陈晋言弄到了北京,暂住在陈晋言家里。
      家里人都要她多照顾他,舒轻在见到他腹部厚重的绷带之后,也觉得他是有点可怜,应该说倒霉,尽心尽力地当起了陪聊的角色。
      “你这伤要多久才能好?”
      “一个月应该够了。”
      舒轻清开图纸,给陈伯仁在工作室收拾了一块地儿,让他歇在沙发上。
      “这儿比较乱,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舒轻去冰箱里拿了一厅饮料给他,后来看到他腹部的伤,又换了一杯温水,妥帖地摆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等下次来我记得带电脑和书,你放心,不会打扰你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她,语气轻快,似乎对这儿环境非常满意。
      舒轻本想说你最好待在家里,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随他去吧。
      陈晋言最近比较闲,学校不用上课,接的项目都已经交接给施工方,他正在家做一个五好爸爸。刘助理最近三番五次要她帮忙给陈晋言送资料,舒轻调侃他,干这跑断腿的活儿是不是也得分点劳务给她。
      最后挣来了一顿饭,外加一□□身卡。
      舒轻收到的时候,陈伯仁正坐在她旁边,啃着苹果。后来苹果砸地上了,伤口笑裂了,被担架抬回了医院,开始了正儿八经的住院生涯。
      事后陈晋言赶来时说他俩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偏偏还总喜欢往一起凑。不过是个小口子,开辆车送他去医院就成了,还非得叫个急救救护车。
      舒轻盯着床上一脸无辜委屈样的陈伯仁,想着,那暴徒怎么就没往他身上多割几刀,帮他把当时说的“差点就死在血泊里”的惨像坐实了呢。
      要是当时身边有酒精纱布和针线,他估计能当场自己缝。
      总是做足了戏,逗得她这几天对他好得有求必应,陈伯仁不亏。
      舒轻也不至于真的同他计较,陈伯仁或许更希望她计较。
      有些话没说开,因为这一场闹剧愈发明显,舒轻觉得和他同处一室呼吸都被憋得不顺畅了。
      “你就在医院安分点吧。”
      “你来看我吗?”
      她一句“来不了”堵在口鼻里,大概因为不忍看他他低眼垂眸的样子,拿着病历帮他收在旁边的抽屉里,说“明天一早给你带点粥。”
      那双眼睛,若是盯久了,总能看到别人。
      她不想,也不忍心,那样一双眼失望吧。

      第二天,她果然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里一大早出来遛弯的人不少,舒轻绕过好几个坐轮椅的人,
      忽然手机振动,站在楼梯口,一只手拎着粥,一只手在包里掏摸。
      “陈大少爷我都到楼梯口了,你就别催了。”
      结果那头你了两声没了下文,舒轻问他怎么了,他慢悠悠地,还带着小孩子讨好的语气,问她能不能等会儿再上来。
      “为什么?”
      他忽然小声说话,她都能想到他捂着听筒侧着脸压低嗓子的样子。
      “陈然在这儿坐着,我怕……你俩撞上尴尬。”
      陈伯仁刚说完,舒轻已经推门进来了。
      一个多月断得彻底的人,又碰到一起,多巧。
      那人靠着墙,窗户开在左边,阴天的冷白光泼在他身侧,他恰好躲在阴影里。
      清瘦了一点,头发剪短了些,白衬衫和西装裤倒是一样。
      舒轻本想打招呼,结果那人头都没抬,作罢。
      拿着粥给陈伯仁装在碗里,陈伯仁看了眼站在光影明昧间的那人,说了声谢谢。舒轻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间,垂眼说了一句。
      “我先走了。”
      这一句话,两份交代。
      “你怎么回去?”
      舒轻收拾完,拿着包就要走。
      拉拉链的时候掉了一张地铁卡出来,想着这还是史云澜之前放到她书包里的那张。
      两年前的地铁卡,舒轻拾起来塞了回去。
      “坐地铁。”
      开门的时候,她还是看了那人一眼。
      他这时抬头,手机屏还是亮着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我送你,这时候地铁挤。”
      可是路上也堵啊。
      舒轻说,“不用了,挺耽误时间的。”
      日光出来了,他躲着的阴影被阳光覆盖,神色淡淡。
      钟表静音,她远去的脚步声踩着每一秒,陈然看着表盘,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九秒。
      陈伯仁拿起旁边的半碗粥,又看看保温桶里还有大半剩着,问陈然要不要一起吃。
      陈然面色不善,“我倒还不至于跟一个病号抢食。”
      陈伯仁觉得他这话里话外有种幽怨。
      等医生查完房,陈然才起身离开。
      一,二,三,四……十二
      从关门到走到楼梯拐角,他不紧不慢,花了十二秒。
      她跑那么急,还穿着高跟鞋,也不怕扭脚。

      舒轻紧赶慢赶地从医院回了陈晋言的工作室,刘助理也听说了陈伯仁的事情,可能对于自己送健身卡的行为越发满意,又给了舒轻八节私教课。
      她看了眼刘助理的肚子,“大壮,这么适合你的东西给了我,多可惜啊。”
      满脸可惜的样子,不再理去偷偷照镜子的刘助理,拿着套尺开始干活。
      大夏天的时候,房里的冷气总是足得让人过冬。
      她揉搓着自己的臂膀,起身走走,从储物柜里翻出一件衣服套上。
      午饭的时候,和刘助理一起去了一家日料店。大壮说要请客,总该让她吃点贵的。虽然她真的不喜欢生食。
      点了一条豪华军舰,还点了不少季节限定的小食,和一瓶果子酒。
      吃了几块之后舒轻实在嚼不下去了,生咽下一个海胆,她再也动不了筷子。
      刘助理坐在对面看她吃饭吃出了一种英勇就义的架势,笑她自作自受,给她又点了写炸物和一碗拉面。
      她还是喜欢有油盐味的东西些,一碗拉面汤见底了。
      两人最后还吃了一份冰淇淋,舒轻餍足地揉着肚子靠在椅子上休息。她看着鼓起来的肚腩,想着不久之前还笑话大壮,现在自己也一个德行。
      “大壮,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健身吧。”
      吃完长肉,长肉运动,生活的终极循环。
      那天下午,舒轻拖着沉重的肚皮,回了工作室,拿着同样的套尺,攥着同样的图纸,赶着同样的作业。
      而刘助理,朋友大壮,揣着健身卡,顶着烈日去了小区里的健身房挥洒汗水。
      舒轻扣上黑色马克笔,描完一张稿子,已经下午四点二十。
      她给刘助理打电话,发现没人接,可能正在某个器械上拼体力。
      四点三十,她接到刘助理的电话,在那头上气不接下气,她开着扩音,看着图纸跟聊,“……怎么了?……我,现在累得半死……等会儿……”
      这时候,门开了。
      她一抬头,恰好对望,视线相撞。
      刘助理在那头哼哧喘气,整间房都是她听筒里的声音,气氛诡异得容易让人多想。
      “舒轻?舒轻?怎么啦?谁回来了吗?陈老师回来啦?”
      那人终于不喘了,问着她不想答的问题。她说了句先挂了连忙掐断了通话。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撺掇他去健什么身。
      他手上拿着她早晨放在医院的保温桶,米白色的塑料外壳,拎在他手上得贵好几倍。
      日影西斜的时分,她怔愣地,机械地朝他点头。她实在不算是迟钝的人,可每次一碰到他,大脑神经就开始失灵,任何想法都感知不到了。
      总是要他先做点什么,她再随着他反应。要等到他说你一个人?她才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斜阳里的人,有归家的希冀。他步履匆匆,赶忙着来看她,不像是为了讨好,也不明摆着向她所求,只是递给她一个落下的器皿,然后又匆匆地走了。
      舒轻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再看他,那人已经从斜阳里隐去,门口偷溜进来的热气在提醒她,原来他刚刚来了,原来他已经走了。
      砰砰跳动,她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句谢谢堵在胸口。

      六点半,下楼之后,半圆形花坛前种了迎春,盛夏里枝叶繁茂。
      舒轻有一种预感。
      绕过去,他的车还停在那儿,他站在车外抽烟。
      他站在不远处,一眼就看到她。
      指间还夹着未灭的烟,猩红的火心,他朝她挥手,在空中画成一条条红线。
      “准备回学校吗?送你一程,顺路。”
      见她不动,他补充,“没别的意思,顺路而已。”
      舒轻走上前,“这时候回学校的路太堵,你不顺路的。”
      他忽地嗤笑,灭了烟,拉开车门扔在烟灰缸里。
      “吃饭了吗?”
      舒轻摇头,说晚上不打算吃了。
      “中午那顿吃太多?和刘和哲一起吃饭胃口大开?”
      “你怎么知道?”
      陈然不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哼一声,问她能不能陪他吃点。
      一阵风吹来,她被头发蒙住了眼,一阵清凉灌入皮肤。
      一餐饭而已。好像是两个老友,为叙旧找个借口。不是非的此时此刻,却也不愿去想什么时候还有下一次。
      她说,行啊,你想去哪儿。
      那一路上,果真堵得令人窒息。她撑在窗框上,斜眼看着太阳落山,这一路确实见证从白天到黑夜。
      小弄堂里的四合院儿,两进的院子,一共十六间房,还有一个小花园。
      舒轻跟着他走在回廊里,能听见微弱的知了声。
      等到了里间,房间不大,八人桌加一个软塌。一个穿一身靛蓝中山装的人进来,问陈先生要点些什么菜。
      陈然随口说,舒轻没听,只在打量着周围的装饰。
      只听见他问她,“你有忌口吗?”
      舒轻摇头,他们一起吃了那么多餐饭,这是他第一次问。
      菜上齐后,舒轻真的一口没动。说陪着,真就只陪着。
      两人连话都很少讲,偶尔他劝她吃点,她不愿意。
      就这样,他慢条斯理填饱肚子,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东西都撤下去后,他说喝点茶再走,现在外面多热。
      茉莉花茶,烘焙过的香味窜上鼻尖,淌过舌根,舒轻喝得很顺畅。陈然几乎没动。
      视线透过白雾,他头发剪短了,清瘦寡淡了些,棱角更加锋利。不知道这两个月,他都在干嘛?过得好不好。
      他好像对她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而她对他,多数是雾里看花。
      见舒轻盯着他,他笑着问她,怎么了?
      “你瘦了不少。”
      他笑得更开,说回了一趟家,糟了不少罪。
      忽而他凑近她,隔着她端在嘴边的热茶,哑着嗓子,“要我说是想你想的,你信不信?”
      这幅顽劣的样子,还是老样子。
      舒轻往后撤,放下手里的杯子,靠着椅背看向顶上的吊灯。
      冷色的光,在这样古色古香的餐厅里很少见。
      她说,“差不多该走了。”
      他答,“我送你。”
      两人沿着刚才的长廊并肩走着,没了知了声,她仿佛听见了他在她耳边的呼吸声。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解了领口扣子,舒轻发现原本的红绳挂着玉他没戴了。
      刚好红灯,她随口一问,“你的玉呢?”
      他说,父母分开了,那玩意儿戴着也没意思。
      这时候红灯转黄,绿灯刚变,他的车已经开出去了。
      舒轻本想再多问两句,也就打住了。
      九月初,北方比南方天黑得晚,舒轻到了宿舍楼底下的时候,眼前是大片火烧云。
      舒轻发现他也看着天边,红色燃尽在他面颊上,只留淡淡余晖。

      暑假尾声,宿舍里住的人依旧很少。
      舒轻路过同层的另一个寝室的时候,听到其中有个女孩子在说,“我今天又看见舒轻从那人的车上下来,不是说他们早分了吗?”
      她们门都没关,声音嘹亮。
      舒轻立在她们门口,房间内的两人也看见舒轻了,交换无数次眼神,脸色变了又变。舒轻嗤笑一声,抚顺自己耳边的长发,在她们的注目中走开了。
      窗外的火红淡去,云层烧尽,夜色将临。
      她回到宿舍,用茶包给自己泡了杯红茶,感慨还是这种简单的东西喝起来更顺心。
      把空调打开,换上睡衣裤,把高跟鞋擦干净放到鞋架上。
      心底一片冰凉。
      史云澜已经很久没回过宿舍了。舒轻放心不下,联系她问最近都在哪儿。
      【回老家处理一些事情,下周二回去。】
      看到回老家三个字,总觉得不安心,想打电话问问她。
      电话的等待音响了很久,之后是系统忙音,舒轻无奈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晨醒来,微白的天空,窗外凉风习习,鸟鸣阵阵。
      手里攥着手机,握了一晚上,手指僵硬,小臂酸麻,舒轻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看了眼屏幕,没有史云澜的消息。
      她洗漱完,从盥洗室出来,看到昨晚那两个议论她的女生之一。
      那人明显先看到她,眼神躲闪,舒轻就默默站在门口,盯着女生从她面前走进盥洗室。那人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竟然还小声说,对不起。
      她不想再为无谓的口舌难过。这些事情,要真说多在乎,当年同年级女生找到她问她被包养一个月零花钱有多少的时候,她就应该愤怒地骂回去。
      你们思想龌龊肮脏,凭什么拉我下泥潭。
      “无所谓了,只是以后说这种事情记得小点声,还有关门。”
      这天周六,她不用去工作,但心里想着事儿,闲不下来。
      一上午看了两部电影,《狩猎》和《赎罪》,早饭不吃,啃了半个西瓜。
      到了中午,胃里反酸,头痛地倒在床上歇着。
      再一次想着,下次,一定记得吃好早饭。
      好不容易熬过了胃里的不适,准备买点粥养生。从宿舍北门出去,在走到食堂楼下的时候,有个女人站在花坛旁边抽烟,舒轻下意识往旁边躲。
      结果一辆从后面蹿出来的自行车擦伤了她的手臂。自行车疾驰,舒轻站在原地感慨倒霉。饭也买不成了,只能先去宿舍拿酒精消毒包扎。
      这些东西都是史云澜常年备着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