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宦官》梦貘不吃梦

4、立新帝

　　朝阳也换上了丧服，进到冲霄殿后，之间寝殿里一片素白，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哀哀哭嚎着。纵使铁石心肠如朝阳，望向那床榻时，也不由得忆起小时候。
　　她总是胡闹，敬贵妃被她花样百出的损招气倒，让小福子带着几个小太监满皇宫地抓她，抓到了便是一顿手板。
　　有一回，追的狠了她就偷偷躲到冲霄殿里，小福子有一回想硬着头皮冲进去抓她，结果父皇迎头走来，威严的样子把小福子吓得差点尿裤子，从此再不敢进冲霄殿。
　　父皇转过身，冲她眨眨眼。
　　敬贵妃听说后便埋怨皇帝偏袒：以后嫁到婆家，肯定会被婆婆打出门来。
　　建文帝笑着说：这么多皇子，就她一个皇女，我看哪家的婆婆敢？
　　后来真的开始找婆家了，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看什么王状元李探花统统看不上眼，建文帝也是笑着说慢慢看不着急。
　　再后来，她跟父皇说，我今生都不嫁人了。
　　父皇看着她，只是叹气：随你，我们李朝养的起你。
　　建文帝不止是一位好皇帝，也是一位好父亲。
　　宫娥太监们呆呆地看着这皇家铁血公主落泪，一时也忘记了递上擦泪的帕子。
　　旁边的秦王咚的跪下，便开始嚎：父皇~~您怎么也不等等儿臣啊~~
　　大臣们见此情景，也赶紧开始继续嚎：陛下~~
　　王首辅更是首当其冲，哭到了快气绝。
　　建元帝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又培养了他们这一批文臣，虽然后期政事上有些懈怠，可总归也是百年不遇的好皇帝，现在下一任皇帝人选未明，若是身边这位哭得眼泪鼻涕都擦他身上的秦王，那可真是....
　　王首辅哭得更大声了。
　　一众人愣是从巳时哭到了亥时，秦王不停，其他人哪敢歇，最后还是朝阳看不下去，将宫女递来的帕子扔了秦王一头，才停歇。
　　王首辅抓紧时机，赶紧站直了身躯，面向大众：诸位，先帝骤然薨逝，实乃江山之损失，然则国不可一日无主，需尽快确立新帝才能慰藉先帝在天之灵啊！
　　大臣们纷纷点头称是。四喜待要上前，被绍仪一个眼色给拦住了。
　　只见王首辅抹了把脸，继续慷慨成词：“先帝在建元三年，曾立康王为太子，可惜康王比先帝早薨，未留下子嗣。先帝自此再立过太子，秦王乃先帝最年长的皇子，我提议由秦王任新帝！”
　　大臣们互相看着，秦王虽是先帝最年长的皇子，可是混帐事也是做的最多的，光是太傅，就气跑了十一位，每位太傅的评价都是：朽木不可雕也。文不行就算，秦王武也是不行，武师气跑了十二位，连扎个马步都能让人七窍生烟，平生最不爱之乎者也的书生，跟三教九流倒是相处融洽，什么青楼赌馆，甚至连斗鸡馆都能看到秦王的身影，平日里仗着人多聚众斗殴，美其名曰交流武艺。李氏江山在秦王手里，怕会沦落为李氏江湖。
　　可是建元帝早年忙于征战，子嗣不多，除了早逝的康王，就是秦王和燕王，并一个朝阳。
　　朝阳虽然顽劣了点，却是最有建元帝文范，可惜是个姑娘，而燕王，则是个断袖。
　　燕王断袖并非只是传闻，大臣们初始也不敢相信，直到建元帝六十大寿那天，燕王酒醉，竟然向慕容探花当初告白！什么仰慕许久，什么愿将这一颗真心交给你，还当场搂住慕容探花作势要亲吻，一旁的燕王妃拉扯不住只得默默垂泪，燕王妃软弱，可她的固国公父亲早年也是跟着建元帝打江山的能臣，哪里能看到爱女受这种委屈，当庭禀明要和离。固国公早就听闻坊间传闻，原以为女儿嫁过去后会收敛一点，可那燕王竟看上了王妃的贴身侍卫，整日地纠缠，倒将明媒正娶的燕王妃当成了空气，此番更是让燕王妃当众出丑，是可忍熟不可忍。建元帝大怒，将燕王贬到了边城，可燕王却从此得了赦，更加肆无忌惮，整日与男宠厮混，还搞了个什么年度选男大赛，简直不堪入目，断袖断的相当彻底。
　　相比之下，秦王虽然混账，好歹取向正常，就算秦王不行，还有秦王的儿子，秦王的儿子不行，还有秦王的孙子，只要李氏血脉不断，总有能行的一天。
　　当下大臣们便跪拜秦王：“臣等愿誓死效忠秦王。”
　　一旁一直沉默的绍仪甩了下拂尘，四喜赶紧上前：“陛下亲笔遗诏在此，接旨！”
　　大臣们面面相觑，建元帝突发中风，不能书写已有三年之久，哪来的亲笔遗诏？
　　四喜只管继续宣：“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万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吾知大限将至，每思及先太子，深以为憾，今闻先太子留有遗腹之子，欲传位之。子年虽幼，然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众臣需淳导之。吾女朝阳，吾臣绍仪，深得吾心，愿辅政之。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其奚哀念之有！钦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帝原来早知太子有遗腹子，故意藏着，待到此时才放出这个惊天大消息。
　　可是这是建元帝的亲笔，还是这五年来执掌朝廷的绍仪手笔呢？那绍仪公公若不是成了太监，极有可能会是状元，辅导个毛头娃娃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天下哪有明令让太监辅政的遗诏！
　　建元帝一生戎马，百姓爱戴，这李氏江山可不能让外姓人得了便宜。
　　王首辅顾不得其他，率先发难：“四喜公公，这真是陛下亲笔吗？可否一观。”
　　四喜看了绍仪一眼，将遗诏给了王首辅，脸上刚扑的粉都吓得掉落了许多。
　　王首辅拧着眉头，与几位内阁忠臣细细查看了遗诏，那字迹确实是建元帝的，建元帝习惯在“之”后写完后加一道勾，估摸着应该是刚中风是所书，字迹有点颤，但若是真的模仿，也未必不可行。
　　这.....
　　此时的李成吉已经被引至首位。
　　朝阳第一次听说并看到了李成吉。
　　李成吉虽然衣裳有些不合身，眉宇间有些许狼狈，但眼眸坚定，看到这种场景竟也毫不却场，只是衣襟下微微发抖的手暴露了情绪，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康王被送走的时候，朝阳还未出生。
　　有次与小太监小宫女玩捉迷藏时，朝阳输了几回正焦躁，正巧看到不远处时明罗宫，便起了促狭之心，翻墙进去。
　　结果刚一下墙，便看到一位宫装美人正坐在亭子里，抱着一个枕头喃喃自语。原来朝阳好死不死，正好遇到了沈皇后。朝阳正欲翻回墙去，沈皇后却看到了，三步并做两步，将朝阳拥到怀里。
　　“康儿，康儿，你可算回来了。”沈皇后抚摸着朝阳，冰冷的手掌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朝阳也不由得有些发怵。
　　“翠玉！”沈皇后突然一叠声地叫侍女“康儿回来了，快将我刚做的枇杷糕拿来！”
　　翠玉进来看到朝阳，也不由得下了一跳：“公主您怎么来了？有人跟着的吗？”
　　“翠玉，你怎么也糊涂了，这是康儿，枇杷糕呢？边漠苦寒，康儿肯定受不了。”
　　翠玉不敢答话，更不敢走开，忙名小宫女去拿枇杷糕，示意去找朝阳的小太监们过来。她自己上前扶着沈皇后，唯恐皇后失了心智伤着了朝阳。
　　朝阳也不敢动，沈皇后她只远远见过，这番近看，虽然憔悴，望着她的眼里却仍是温柔如水。
　　朝阳想起了她远在边漠的哥哥，又想起她凶神恶煞每次吓唬要打她却从没真正打过的母妃，如果去边漠的是她，母妃也会这么难过的吧。心下一酸，这么辛苦，我就来陪陪她吧。
　　“母妃，我来看您了。”朝阳小心翼翼地牵着皇后的手，。
　　皇后是建元帝的结发妻子，走过了多年的风雨，如今虽然被冷落但没有被废，合该喊一声母妃。
　　皇后的眼里迸发出别样的神采。
　　“乖宝宝，母妃再抱抱。哎呀，衣裳怎么脏了，你这孩子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翠玉，快去拿我刚做的衣裳给康儿换上呀。”
　　皇后亲自将朝阳刚刚翻墙落地弄脏的衣裳换下，又穿上了康儿的衣服。朝阳本就生的英气，不喜戴那些簪子步摇，小孩子又未长开，一时真有些像男孩子。
　　皇后不由得看得痴了，紧紧搂住了不说话。
　　“好孩子。”
　　朝阳回去后，敬贵妃听闻此事意外地没有揍朝阳，只是叹了声气，不再说什么。
　　如今，素未谋面的哥哥，孩子都已这么大了。
　　朝阳摸了下自己的脸：我已经这么老了么。
　　李成吉神色中模糊有沈皇后的样子，倔强又有些软弱。
　　如今看来，李成吉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父皇，您还是对太子有愧，那么我就成全您的意思吧。
　　朝阳向着她的侄子跪下，口中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下身去。
　　大臣们见此，权衡利弊，也拜向了李成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阳从乌压压的人头中抬起身子，看了建元帝最后一眼。
　　父皇，您放心。